热闹的宫宴直至亥初才结束。
景阳长公主和青禾县主住在玉明殿,这处是景阳长公主出嫁前所住之处,这些年昭康帝都为她留着,里头的布置陈设也与往年一模一样。
至于谢小公爷,他是外男,暂住在宫外的贤良馆。
临分别前,陶缇让青禾有空来东宫找她玩。
青禾温温柔柔一笑,欣然答应。
翌日晌午,甘露宫。
周皇后吩咐完宫人备上好茶与糕点,见裴灵碧迟迟没来,便想叫人去催一声。
这宫人还没走出门口,就听到一阵叮当作响,只见盛装打扮的裴灵碧款款而来。
“母后,女儿这般打扮可还行?”
裴灵碧张开手,像只开屏孔雀般,在周皇后面前转了一圈。
她今天穿着一袭绯色广袖留仙裙,纤腰盈盈,环佩叮当。梳着灵蛇髻,戴着一套红宝石头面,端的是光艳逼人,鲜妍娇美。
周皇后眯着眼瞧着,脸上露出笑容来,“不错。你姑母一向爱好华衣美服,尤其喜爱鲜亮的颜色,你这打扮她一定喜欢。”
得到了夸奖,裴灵碧眉眼间满是笑,扬唇道,“我可一大早就开始打扮了呢,她要不喜欢,说明她没眼光。”
母女俩入座,裴灵碧满脸期待的问,“母后,待会儿蕴石表哥会来吗?”
周皇后道,“他在宫外住着,今日应当不进宫的。我昨日嘱咐你皇兄了,让他带蕴石在长安城好好逛逛,尽一番地主之谊。”
“噢,这样……”裴灵碧有些失落,瘪了瘪嘴,扯了下裙子。
周皇后见她这般,调笑道,“从前我说要将你嫁给他,你死活不乐意。怎么,昨日才见一面,你就改了主意?”
裴灵碧脸颊羞红,道,“上次见到蕴石表哥还是六年前,那时他长得又黑又瘦,跟个猴子一样,那我肯定不喜欢啊。没想到过了六年,他……他竟然变得这样俊朗……”
放眼望去,像谢蕴石这样风度翩翩、地位高贵的儿郎,长安城里实在再难找出第二个。
周皇后轻轻勾了勾唇,心里盘算着:
晋国公府镇守陇西府,晋国公就谢蕴石这么个嫡子,等到晋国公退了位,谢蕴石便是陇西府的下一任掌管者。
撇开身世不提,谢蕴石其人,容貌俊朗,举止有礼,且文采斐然,灵碧自个儿又爱慕他,简直是驸马的不二人选。
母女俩各怀心思,不多时,殿外传来宫人禀报,“景阳长公主驾到——”
周皇后带着裴灵碧起身相迎,见景阳长公主一袭玫紫色长裙,精神奕奕,足见昨夜休息的不错。
见过礼后,三人入座。
周皇后笑问道,“景阳,怎么不见青禾?”
景阳长公主端着茶杯浅啜一口,淡淡道,“青禾一大早就去东宫玩了。”
听到“东宫”这个词,周皇后笑容有一瞬僵硬,心思飞转,是去找太子?难道青禾看上太子了?这可不妙。
景阳长公主不动声色的瞥了一眼皇后母女,猜到她们的心思,放下杯盏,慢悠悠解释道,“是去瑶光殿找太子妃玩了。这孩子昨夜与太子妃坐在一块,聊得挺投缘的。”
去找太子妃?
裴灵碧捏紧手指,心头不虞,青禾这人一向冷冷清清,不爱搭理人,你去找她说话,说十句她只回一句。怎的她才与陶缇认识一天,就上赶着去找陶缇玩呢?
这陶缇肯定是个鬼魅,施了什么妖术!
周皇后则是眸光一晃,暗暗松了口气,只要不是看上太子便可。
她温和的笑,“她们年龄相仿,再加上太子妃是个活泼有趣的性子,一起玩着也好。”
景阳长公主笑而不语。
周皇后又与景阳长公主聊了些家长里短,等聊得差不多了,便将话题引到正路上,“听陛下说,景阳你此次带青禾进京,是想给她相看人家?”
“皇后消息灵通。”景阳长公主眉梢一挑,倒也不瞒,“青禾已经及笄了,是该寻个婆家了。陇西那边门当户对的人家我都看了一遍,大都是粗莽武将,没有合适的。”
“也是。陇西尚武,武人粗鄙,一身蛮力气,青禾水做的娇柔姑娘,哪能嫁到那些人家去。”周皇后附和一声,又问,“那你相中了长安哪几家?你常在陇西住着,对长安的情况可能不太熟悉,说与我听听,我也好给你做个参谋?”
景阳长公主漫不经心的摩挲着手中的玛瑙金镯子,缓声道,“倒也不着急,反正我此次回宫,起码要住两个月,这段时间尽可慢慢挑。”
周皇后笑道,“若是你心中尚无好人选,我倒想举荐一人。”
景阳长公主掀起眼皮,“哦?”
周皇后道,“是我娘家外甥,我兄长嫡出的第三子,绍辉。这孩子今年十七,容貌端正,身高八尺,性情好,会文会武,至今尚未娶妻,如今正在吏部当差,待磨炼个两年,前途自然也是有的。说起来三年前他进宫时,还与青禾见过一面呢。”
打从周皇后将话题引到青禾婚事上,景阳长公主便猜到其中用意,现下听到周皇后说了出来,她也不慌不忙,只颔首道,“皇后家外甥,自然是不错的,不过——”
顿了顿,她幽幽叹口气,“有件事我得先说明……唉,皇后你是知道的,青禾生下来就有不足之症,从小吃着药,冷一点会病,热一些也会病,真是让我这个当娘的操碎了心。御医说了,青禾身子骨柔弱,若怀孕生子,恐有性命之忧。”
周皇后和裴灵碧皆是讶然。
景阳长公主忧愁道,“陇西的风气不好,当媳妇的非得生孩子,还非得生男孩,若生不出,是会被婆家嫌弃磋磨的。所以我特地回长安,就想给青禾挑一个知冷知热、温柔体贴、一心一意只有她,且不会逼着她生孩子的夫家……”
周皇后默了半晌,小心斟酌着问,“这一心一意,是指不能有妾侍与通房?”
景阳长公主毫不犹豫道,“自然如此。”
周皇后一噎,面上不显,心中腹诽着,你女儿是娇贵,可一个不能生育的病秧子,还不准丈夫纳妾通房,岂不是要男方断子绝孙?
有头有脸的世家儿郎又不是寻不到好女人,像你家青禾这样的女人,谁会娶,谁想娶呢?
裴灵碧心里头也是这样想的,但她想在景阳长公主面前卖好,笑着道,“姑母你别担心,青禾妹妹长得好,性情也好,定能寻到好郎君的。”
景阳长公主抬眼看了下裴灵碧,见她锦缎遍身,珠翠琳琅,笑了笑,“那就借灵碧吉言。”
裴灵碧羞赧的笑了。
周皇后那边也纠结了起来,她原本想借着儿女婚事,将陇西拉拢到他们这边,给裴长洲登位多添一份助力,却不曾想青禾却是这么个情况。
这若是应下了,兄嫂和外甥那边怕是要不乐意了。唉,看来这事还是得与兄长好好商量一番。
青禾这边走不通了,周皇后便顺势问起谢蕴石的婚事来。
景阳长公主瞥见裴灵碧那陡然兴奋起来的神色,就猜到这对母女是怎么想的,她面上笑容不变,只推说谢蕴石是儿郎,婚事不着急。
见周皇后还要问,她安抚道,“若能在长安觅得佳妇那自然是极好的,若此次觅不到,回陇西再挑也行。”
景阳长公主不急,裴灵碧却是着急的。这好不容易有个中意的驸马人选,她才不想放过。
就在她差点脱口而出“姑母你看我怎么样”时,周皇后适时飞了个眼神过来,裴灵碧生生把话憋了回去,只委屈的咬唇低头。
甘露宫这边三个女人一台戏,瑶光殿却是另外一番状况。
陶缇像往常一样睡到日上三竿才起身,正伸着懒腰,就见玲珑一脸纠结的走了过来,“太子妃您可算醒了!”
陶缇懵懵的,“怎么了?”
“青禾县主已经在外面坐在快两个时辰了。”
“???”
陶缇怔然,“她来了你怎么不叫醒我?”
玲珑道,“是县主不让叫的,她说她来瑶光殿已是打扰,更不好惊扰您安睡。”
“那也不好让人家干等这么久……”陶缇也不好责怪玲珑,麻溜的从床上起身,“你快帮我梳洗。”
玲珑忙上前伺候。
陶缇梳了个简单的矮髻,只用一根白玉发簪固定着,随意披了件月白描金花淡色衫子,配上草绿色绣梅花的十二幅湘裙,清清爽爽,利落家常。
她快步往外走去,刚走出寝殿,只见青禾县主坐在庭前绿荫浓郁的大树下。
她一袭天水碧素面杭绸罗衫,身形清瘦,双手交叠放在石桌上,小脑袋趴着,一双乌黑的眼眸带着淡淡的笑意,看着石桌上的懒猫元宝。
一人一猫,相对趴着,安安静静,唯美自然。
陶缇脚步不由得轻了,生怕惊扰这画面。
青禾耳力好,一听到脚步声,就回过头,见着陶缇,她有些不好意思的起身,理了理衣裙,客气行礼道,“表嫂,你起了。”
陶缇也觉得不好意思,讪讪道,“是啊,我这人比较贪睡,一向起得比较晚……”
“是我唐突了。”青禾道。
“你来找我是……?”陶缇问。
青禾眼眸清亮,“昨日表嫂说我有空可以来找你玩,我有空的。”
陶缇,“……”
她那就是句客气话,没想到这傻姑娘当真了。
不过也没事,她挺喜欢青禾的,能做个朋友自然是好事。
两人站了一会儿,你不说话,我不说话,相对无言。
沉默片刻,还是陶缇先开了口,“这会儿该用午膳了,唔,你口味如何?喜欢吃什么菜?有没有什么忌口的?”
青禾长睫微动,软声道,“我不能吃辛辣的,其他倒还好。表嫂你不用太顾虑我,我一向吃得不多。”
陶缇想起昨夜青禾也就吃了小半碗米饭和几筷子素菜,难怪小姑娘这么清瘦,风一吹就倒似的,便道,“好,那我给你做些清淡的。”
青禾愣了愣,见陶缇撸起袖子,才回过神,“表嫂,你这是要亲自下厨?不可不可,你太客气了,让膳房做便好。”
陶缇朝她灿烂一笑,“你别紧张,我喜欢下厨,平日里也经常自己做饭吃的。”
闻言,青禾更诧异了。
见陶缇往厨房去,她心中好奇,小心翼翼问道,“那我可以跟去看看么?”
“可以呀。”陶缇一口答应,又朝青禾狡黠的眨了眨眼睛,“来,看我给你秀一把厨艺。”
青禾一怔。
倏然,也放松下来,弯眸一笑,“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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