矢部定谦作为发生窃案时的当值江户町奉行,心情自然更急迫一点。他已经被德川家庆和水野忠邦亲自召见面(训)谈(斥)过了,怎么可能不急。
但是远山景元并不太急,他发现在屋顶上的好像是他配下的同心,觉得人家正在推理的关键时刻,最好不要去立刻打扰。而且若是真的由平三和忠右卫门破了案子,那他远山景元身为领导,自然是有一份统筹有方的功劳在。
“且稍等片刻,或许还有其他……”远山景元拉住矢部定谦。
“唔……”矢部定谦虽然急迫,但是远山景元一劝,便也止住了冲上去询问的欲望。
站在屋顶上的忠右卫门到是没有看到已经从屋内走出来的两位奉行大人,只是继续思索整个失窃案的过程。从院外运河进入宅院的问题应该不大,可能会有人询问怎么奈良屋居然连条看门狗都不养的。
这和五代将军德川纲吉有关,这位将军大人被称为“犬公方”,具体详情那百度上有上千字,就不复制来了,大伙儿知道他颁布了“生类怜悯令”就得了。他规定天下的百姓就算被野狗活活咬死,也不许反击野狗。
民怨载道,民怨载道啊!
百姓对于这条命令的痛恨那真是有如滔滔江水,绵延不绝。结果等德川纲吉一去世。江户还能有狗活着吗?诸位想想,被野狗骑到头上撒野了十好几年,狗咬死人了,死者家属要去给野狗道歉,这种恶政使百姓积压了多少痛苦啊。
全江户的狗在短时间之内基本就被杀绝了,随后也形成了江户人对于狗的不喜爱之感。想想自己祖宗可能被狗咬死了,还要朝狗道歉,就知道根本不可能会有人还愿意再去养狗。最后也就部分乡野地区,或者专门用的狩猎犬被保留了下来。
更重要的是,在最近的数十年内,接连爆发恐怖的天明大饥荒和天保大饥荒,饿死的老百姓超过三百万。说句实在的话,隔壁人家的孩子都换来吃了,还能有狗活着?
什么奈良里的小鹿是神鹿,日本的老百姓饿死了也不会吃这种神鹿的屁话。其实源平合战的时候就已经吃绝了,战国时代又吃绝过好几次,天明大饥荒和天保大饥荒的时候更不要说。理论上那个奈良小鹿,起码换了六七次种了。
现在你想搁江户城里找条狗,那和找三条腿的蛤蟆差不多的难度!
狗不狗的也就这么一回事,忠右卫门没想这么多,他开始观察那个天井。所谓的天井当然不是直接在屋顶上打个洞就完事了,那样雨水什么的不就随意的落进屋内了嘛。
江户所处的位置正对太平洋,理论上处于较为温暖的海洋性气候(但十九世纪初的左右几十年不是这个气候),经常下雨。为了通风,朝向南面开口的天井就改变了形制,变成了那种坡面上单独建立天窗的模式。
给天窗加盖了一个小小的屋顶,使得原本直接朝天的天窗变成了有屋顶遮盖的那种,这样一般雨水就打不进仓库,还能足够通风,使得仓库不至于阴暗潮湿。
如那个番头说的一样,这个小小的天窗,连三岁的孩子都不能够自由进出。像是忠右卫门这样的成年人,顶多把脑袋伸进来,再加一只手都有些挤。
忠右卫门勉强试了试,这个天窗确实就在安放茶碗的侧上方,正好可以清楚的看到那张设座,可是看到不代表能够拿到啊。
“怎么样?”平三猫在旁边,努力从空隙中向内看去。
“没什么想法,虽然那张座就在下面,但是不可能就这样直接拿到。”忠右卫门摇了摇头。
“拿绳子去套呢?拿竹竿绑着布袋去捞呢?”平三也是有点想法的,他也伸进天窗去看。
“你试试就知道了,施展不开,绳子怎么套嘛。”忠右卫门只能把脑袋和右手伸进去,确实想要有什么大动作都很难。
“我觉得行!”平三却不这么认为,他好像有了什么想法。
只见他翻下仓库,找到几个目明,似乎是请他们去找什么东西。那几个目明不明所以,但是毕竟平三乃是同心大人,他们不过是目明临时工,还是遵命照办。
平三也不闲着,问奈良屋的伙计找来了不少绳索,有草绳有麻绳,甚至有皮索。反正各种材质的都找了一些,奈良屋是大商座,想找东西简单的很。
那些目明前前后后也带了不少人回来,每个人身上都散发着牛马粪的臭味,许多人掩鼻让开道路,把他们送到平三面前。平三则带他们进入仓库,查看天窗和设座的位置,对着他们一阵叽里咕噜。
看到这里忠右卫门就明白了,这些人显然是饲养牛马的牲口业者。江户人口百万,除开以水运从关东大平原上日夜载运各类物质进城,像是越后、甲斐、信浓、上野的物资还是需要用牲口驮运进城的。
所以城内有大量的运驮业者,既然有这个牲口的需求,那么自然在城外就有大量饲养牛马和贩卖牛马的从业者存在。
后世里有首歌:“套马的汉子,你威武雄壮。”
很显然平三也是想到了这个东西,养牲口的人,要是连套马套牛都不会,那还玩个锤子啊,马跑了你还卖啥?
被平三吩咐了一圈的牛马贩子,各自领取了绳索,然后两三个一批,分别登上屋顶,由忠右卫门看着,向仓库内抛绳索。
前几个试了几次,都因为天窗太小,无法施展开来而失败了。有的甚至连绳索都抛不出去,很正常,也不怪他们。
直到有一个老汉上来,自称养马四十年,闭着眼睛都能把马套住。他就不把脑袋和手一起伸进天窗,先在仓库内敲准位置,又在屋顶上探头进去对比确认。最后眼睛一闭,只把手伸进天窗,稍微等了片刻。
“中!”
老汉一声轻呼,那草绳直接抛到了设座上面,轻轻一提一收,像马脖子一样,捆的结结实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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