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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3、脑侵(二十六)(1 / 1)

二人结伴折回沼泽时,英格尔正努力用喙将自己翅膀上的绒毛拉平展开,努力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秃。

“你们这些玩家还是少来一点好。”

看到两人,它尖起小细嗓,不满抱怨道:“每回都要掉一片毛,这回还掉了两次。我有多少毛可以掉啊。”

南舟给它出主意:“不可以用叶子或是其他什么替代吗?”

英格尔熟练解释道:“不行。‘玩家要用掉落进沼泽里的羽毛打开第三条时间线’,这是规定。”

南舟代入自己想了想。

如果永昼镇每来一个玩家,他就要掉一把头发,那他会很难过的。

但南舟并没有。

他回想过去时,发现,除了被限制过活动地点、以及满月出现速度加快之外,他本人几乎没有被游戏系统强逼着去做某些事情。

游戏能够限制的是环境,而不是他本人。

——《万有引力》给南舟的自由,似乎有些过火了。

甚至可以说,《万有引力》并不像是“创造”了“南舟”这个角色。

……反而更像是“侵入”了本属于南舟的纸片世界。

南舟及时停止了思维的进一步深入。

眼下,他们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在结束这个副本后,他需要和江舫和李银航好好谈一谈。

谈论的内容包括自己的起源,也包括他们的关系,以及未来。

他们重新乘上鸟翼飞毯,和之前一样闯入了时间线层叠的涡流中。

只是这回,他们的所见与先前大有不同了。

从第四条时间线进入第三条时,南舟他们从沼泽中骤然冲出。

天色已晚。

因为沼泽距离糖果屋不很远,令人不断分泌唾液的肉香,正从糖果屋的方向嗤嗤冒出。

英格尔载着他们,一路滑翔,深入森林。

南舟好奇回望,被江舫按着脑袋rua了两把,提醒他避开迎面而来的树枝。

他们一路来到林间的时空传送点,回到了第二条时间线。

在闯入时间线分界点时,李银航深吸一口气。

她做好了重见地狱的准备。

然而,她预想中的血腥气、肉块、死尸,以及两个可能已经苏醒、小秃鹫一样满嘴血迹地啃食父亲残尸的景象,一个都没有出现。

地狱绘卷已经徐徐收起。

呈现在他们眼前的小屋,比起之前他们所见的任何一个时期,都要更宽敞、温暖、洁净。

桌子上用纱笼护着没有来得及吃完的食物。

在哔哔啵啵燃烧着炭火的暖炉旁,有一片圆形的羊绒地毯。

两个孩子相拥着在地毯上小憩。

齐腰盖在他们身上的,是一条灰色的鸭绒小毯。

地毯旁摆放的小茶几上,是一小碟烤好的曲奇饼干。

饼干不像糖果屋里出产的那样精致漂亮,曲奇的边缘还烤糊了,不少都有些焦褐色。

但味道应该不坏。

因为妹妹的嘴角还沾着一点曲奇的碎屑。

此时此刻,兄妹两人身上穿的,并不是乍富时那一身华贵高级的天鹅绒。

也不是成为糖果屋的新奴隶后得体精致的小贵族服饰。

只是一红一蓝,两件色彩朴实纯正,又足够温暖舒适的居家服罢了。

而刚刚还肚破肠流、死不瞑目的男人,正在屋前的窗外喂鸡。

细碎的鸡食在他手中的簸箩里筛出让人舒服和心安的簌簌细响。

窗外围着男人裤脚打转的小黄狗似乎是嗅到了陌生人的味道,对着窗户汪汪大叫。

男人骇了一跳,抱起小狗,喔喔地哄了两声,怕吵醒屋里刚睡着的一双儿女。

对这种软弱得像是面团、任谁都能把他搓圆捏扁的人来说,如果没有外力推动和左右,他还是会用他笨拙又迟钝的方式尽到自己的责任的。

可悲,但又无可奈何。

这时候,一只刚出生的小鸡从铁丝松动的鸡笼一角里钻了出来,迈着小短腿,飞快向屋后跑去。

父亲急忙去追。

他刚刚绕到屋后,忽的一下,一阵风将门从里整扇推开了。

壁炉里的火影被侵入的寒意惊了一下,瑟瑟摇晃起来。

冷风袭来的瞬间,哥哥一瞬惊醒,抬起头来时,一床小毛毯已经娴熟地裹上了熟睡妹妹的肩膀。

他定定看向大敞的门外。

门外已是空空如也。

但他确凿地相信,刚才,自己看到了一只小鸟的残影。

他走到门前。

月光像是青盐的碎屑,颗粒分明地洒在他的肩膀上,将通往森林深处的小路映照得雪白一片。

他喃喃道:“……是你吗。”

是那只在他们迷路时,给他们引过路的小鸟吗。

……

骑在英格尔的翅膀上,在密林间行进时,南舟低头问道:“如果我们没能很快在最后一条世界线里拿到面包,那我们会遭遇什么?”

“那你们可能出不来了。”

英格尔用一种极平静的语气说:“每一条时间线都是同步推进的。等他们苏醒了,他们会为父亲的死大哭一场,但他们还是会很饿。”

“到那时候,他们就会把他们父亲的胃吃掉。”

这句话可谓提神醒脑。

还沉浸在刚才温暖居家氛围中的李银航秒速清醒。

门把手生长在男人的胃上。

一旦胃被损毁,那么,玩家就永远困在过去的时间线里了。

除非像南舟这样,尝试从源头修正《糖果屋》的悲剧,去改变世界线。

“的确有玩家这么做。”

英格尔看穿了李银航的心思。

“可是,等那些玩家发现自己的后路被断之后,时间已经太晚。留给他们的选择并不会有很多。”

南舟点点头:“第三条时间线里,从糖果屋里逃出来的兄妹两人已经中了糖果屋的食人诅咒了。”

英格尔说:“是的。所以有的玩家会孤注一掷,杀掉那对兄妹,好阻止父亲被杀的命运。”

南舟:“成功了吗?”

英格尔说:“没有。”

南舟想也是这样。

如果将南舟他们踏进糖果屋的时间视为“正常时间”,那么,“弑父”、“逃离糖果屋”、“被父亲遗弃”、“甜蜜家庭的过往”,这四条互相套叠、层层递进的时间线,就是属于兄妹二人的过往,是属于他们的幻想花园。

构成“幻想”的支柱,就是兄妹两人的存在。

如果在幻想里抹杀了兄妹,那就是自毁支柱。

杀了兄妹的玩家会被永久困在时间的碎片,不可能再逃出。

在即将回到那条最开始的时间线时,江舫再次回首,看向已经看不见的林边小木屋。

在南舟和英格尔谈论世界线问题时,他还有一个发现。

兄妹两人的继母,人不在。坟也不在。

只是,这是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情。

在看到南舟在树下放下给兄妹二人的金子时,他就能猜想到一个贪婪之人的必然结局。

英格尔载着他们,冲破了时间界限,破开了最后的一扇门。

本该被吊在糖果屋的兄妹二人已经不见了踪影。

糖果屋里的装潢,和南舟他们在第二条时间线里看到的差不很多。

这里,仍然属于女巫。

但已经融化腐坏了大半。

变质的奶油、腐烂的水果碎,吸饱了水分而变得柔软的糕饼,让这些糟糕的物质散发出一股奇妙的恶臭气息。

在糖果屋尚算完整的角落里,蜷缩着一具枯槁的尸身。

但只要定睛细看,就会毛骨悚然地发现,这尸身的胸口还在微微起伏。

……大概是许久没有骗到新客人了,这位女巫已经饿成了一句皮包骷髅。

她的手边,散落着一些已经被吮吸到半透明的骨骼。

其中有一只相对比较新鲜的手骨,是属于一个成年女性的。

大概是嗅到了生人的味道,她猛然张开了蒙着厚厚阴翳的眼睛,涎笑着,用嘶哑宛如破布的声音发出邀请:“客人,要来吃一口我的糖果吗——”

英格尔飞速从她身侧掠过,巨大的翅膀照她的脸狠狠扇了一巴掌,随即有点小得意地尖鸣一声,掠过女巫身侧,直飞天际。

已经长大了一些的兄妹两人,此时正在森林中做着日常的采摘工作。

天色已晚,他们已经打算回去了。

父亲反复告诫过他们,不要走得太深,不要回去得太晚。

毕竟他们的继母就是这样失踪的。

哥哥在菌坑内发现了一只不错的松茸,俯身去摘。

妹妹捧着篮子,却遥遥看到,在百米开外的、沁绿的林影间,一道泛着白光的流影翩然而来,又翩然而逝。

她微微张大了嘴巴,许久之后,才小心去拉哥哥的衣角。

“哥哥,我好像又看到那只提着灯笼的小鸟了。”

妹妹没有看错。

在她看向南舟时,南舟也正亮着手机的光,回望着森林里矗立着的两个小小人影。

银白轻柔的月光笼罩在他身上,连带着草木植株的芳香和迷蒙的夜雾,软软地织就了一张薄网,将天地与他们都一道捕捉在网里。

他们都不自由。

但同一张网里的人,也可以给彼此点上一盏灯。

南舟他们跨越大泽,很快抵达了旅程的终点。

那是一扇矗立在黑绿深沼中、距离岸边过于遥远的门。

门把手与门,都是他们再熟悉不过的样子。

没有英格尔的帮助,几乎不可能有玩家自行来到这里。

到了临别的时候,李银航强忍着已经快抵达到了极限的饥饿,说:“我们怕路上会有变数,还留了一根面包。都给你吧。”

出于谨慎,直到最后,他们还是没有吃副本里的一口食物。

“我只做等价的交易。”英格尔拒绝了,“我有经验:如果得到了应得范围之外的报酬,天总要你还回去的。”

见它这样坚持,李银航就默默收回了面包。

南舟:“我还有一个问题。”

英格尔:“叽?”

“你话很多。”南舟说,“不像童话里说的那样。”

英格尔:“……”

就这个问题,英格尔仔细想了想,回答道:“因为我很喜欢你。”

英格尔的沉默,是源自她作为人时、骨子里那点抹不掉的骄矜。

她不屑和自己不喜欢的人说话。

然而,南舟的所作所为,让她很喜欢。

她见过的绝大多数玩家,最多也只能做到去第五条世界线的仓库里取出面包、与她做交易的这一步。

没人会去关注那两个在最初世界线里、想吃掉他们的孩子的命运。

所以,在长久的孤寂中,英格尔很愿意和这个过客多说那么一些话。

南舟认真回复道:“谢谢。”

而江舫温和地揽了揽南舟的肩膀,同样道:“谢谢。”

南舟:“?”

和英格尔告别后,他们推开了那扇门。

微微蠕动着的脑髓长廊,再次映入了他们眼中。

他们在《糖果屋》和《英格尔》的双重故事中,度过了整整十个小时。

走廊里仍然回荡着混合着口水的咀嚼声,可这已经不能影响他们什么了。

李银航就地坐下,掏出仓库里所剩不多的食物,大快朵颐。

他们终于重新拥有了饱腹的能力。

南舟还在思考江舫和英格尔告别时说的话。

他好奇发问:“她说喜欢我,你为什么要谢谢她呢?”

江舫并不正面回答。

他拿出了一只苹果,在南舟面前晃了晃。

南舟接了过来,乖乖地一口口咬下去。

江舫问他:“饿得厉害吗?”

南舟没有说自己多饿,只是说:“可以的话,这次出副本后,我想去‘纸金’的赌场。”

那里有200点积分就能吃到饱的自助餐。

江舫挑起眉毛;“如果你想,有什么不可以的呢?”

他虽然让曲老板当众丢了面子,但赌场是要做生意的。

既然是生意,他们自然可以随时光顾。

江舫在龙蛇混杂的地方混迹多年,早就将一张笑面孔修炼得炉火纯青。

……他又不记仇的。

只要曲老板不找茬,他会妥善且礼貌地对待他的,吃完200点自助餐就走,不会给他找麻烦。

南舟给出了自己的理由:“那个曲老板,对你有性冲动。”

李银航送进嘴里的那口面包差点直接送到气管里去。

江舫见他是这样的反应,忍不住轻笑着反问:“你不喜欢?”

南舟:“我为什么要不喜欢?”

南舟:“我也有的。”

李银航好不容易咽下去,第二口又不偏不倚塞进了气管。

江舫:“……”

南舟面不改色地论证道:“这很正常。对美丽的事物,谁都会有一些合理幻想的,比如我就想过,你不穿衣服也会很好看。”

其实南舟还想过,江舫的比例很适合去做裸·体模特。

和他那双修长柔韧的大腿作参照物的话,那个部位的比例也许会非常协调且美观。

只是他想了想,这话不大适合在女士面前说。

他转向李银航:“银航,这样的想法你也有过,是不是?”

李银航受到了惊吓。

如果说对美好事物和异性的欣赏,她或多或少曾对南舟有那么一点。

但说老实话,她还想活命。

万一她没逼数,任由感情发展,最后和大佬谈崩了,被嫌麻烦的大佬一脚踹了,那她可就sb了。

感情只会耽误她好好活着,是她人生路上的太行王屋山。

她含着一汪泪花,努力往自己嘴里塞吃的,让自己看起来沉迷美食,无法自拔。心无旁骛,活活吃哭。

但当南舟低下头,将视线对准掌心的苹果的时候,他仔细反刍了一下。

他觉得自己好像真的有一点不喜欢曲金沙对江舫的想法。

只要一想到,他心里就有些微妙且酸涩的怪异感。

……为什么呢?

大家不是都会欣赏美的吗。

为什么自己会不希望别人欣赏?

这又是一项值得南舟研究的新课题了。

这样想着,他又轻轻咬下了一口苹果。

苹果酸甜微小的颗粒在他齿间绽裂。

作者有话要说:猫猫吃醋

是苹果醋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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