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龙商报》总编辑罗承宗坐在办公室内的书桌前,端详着面前已经用铅笔写好的新闻稿,从头到尾把稿件再次默读了一遍之后,拿起橡皮擦轻轻将稿件标题“华南灾情严重,九龙华商总会启动紧急救助动员令”的严重二字擦去,随后握着铅笔,改成了危重二字。
“咚咚~”办公室的房门被人从外面敲响,不等罗承宗回应,门就被从外面推开,黄庆庵手里端着杯热茶靠在门框处,神色无奈的望向似乎完全没有注意到自己存在,专注审阅稿件的罗承宗。
“版面已经定下来了,稿件是不是也该拿去让他们定版了?”黄庆庵喝了口茶水,对罗承宗说道。
直到最终确定稿件没有了其他问题,罗承宗才放下铅笔,把手里这份稿纸递向黄庆庵,黄庆庵连忙快步上前接过来,随后扭头朝外面喊道:“罗总编总算出关,快拿去定稿,免得他过一会儿觉得某个字眼不合适,又要再反悔改动。”
“庆庵,自从你做了社长,越来越不像文人,越来越像商人。”罗承宗靠在椅背上活动了一下酸麻的身体,笑着说道。
黄庆庵走到书桌前,拿起罗承宗书桌上的香烟点燃:“报馆有你做文人就行了,总要有个替报馆上下按时出粮而奔走,满身铜臭味的人罢,你又不肯做,那就只能我来,等晚上收工,去翠茵楼小酌两杯。”
“又有阔佬拿钱出来关照你?”罗承宗也点了一支香烟,听到黄庆庵的话,开口问道。
黄庆庵得意的朝罗承宗一笑:“头版的半面广告,就在你刚才那篇稿件下面,大观戏院高价买下来,你放心,是爱国战争片,讲罗店战役的,名字叫《重造天伦》,绝不会轻慢了你的稿件。”
罗承宗叹口气,闭上双眼:“又是要在版面印上穿着泳衣的风骚女郎,然后配上肉腿如林,无限销魂,群雌粥粥,温柔几许的宣传词?明明讲母女因战火失散,最终重逢的温情伦理故事,偏偏让你在报纸上登的好像戏院准备放《金瓶梅》一样。”“不这样写,现在这种行情,哪有人愿意掏钱去戏院看电影,大观戏院也是看前几日我们帮荣华戏院登的广告出彩,明明是《保卫紫金山》,我们报纸上却登了旗袍美女,又写了蛇蝎玫瑰,风流销魂的字眼,搞得大家排队买票入场,甚至搞到加场,才舍得拿钱出来买广告位。”黄庆庵对罗承宗解释道。
罗承宗闭着眼睛突然笑出声:“所以荣华戏院就没有再来买广告位,大家本来想去看蛇蝎美人如何风流销魂,结果里面只有个日本女特务被人骂蛇蝎女人,看完电影能忍住火气不把荣华的老板拖出去打,都算国人良善,以后再肯去光顾荣华戏院才见鬼。”
“无所谓,这种戏院的广告本就不是常客,我都不错,让大家又去戏院里重温战争场面,不忘国耻。”罗承宗不以为然的笑道:“你不要小瞧这些广告词,我把这么多年看过的艳情故事几乎都回忆一遍,才努力编出这几套能勾的大家心痒难耐,乖乖掏钱买票的词出来。”
此时门外一名报社文员轻轻叩了两下洞开的房门,开口说道:“庆叔,有位盛嘉树盛先生,想要拜访您,说是您的晚辈。”
黄庆庵微微一愣,随后开口说道:“请他去会客室,我这就过去。”
“如果我未猜错,晚上的翠茵楼应该不用自己付钱,又省下一笔。”等文员离开之后,黄庆庵对罗承宗语气肯定的说道:“我先去见客,然后带你去吃白食。”
罗承宗弹了一下烟灰,绝望的叹口气:“谁能想到当初曾经因为写稿抨击时政,被鬼佬以蛊人视听的罪名逮捕,最终入狱半年的黄庆庵,现在整日想的就是用广告词骗钱,外加抓住机会骗吃骗喝。”
黄庆庵哈哈笑着朝外面走去,边走边说道:“现在得罪人的事该你来做,朱先生拿钱出来支持我办报馆,我如果再一副清高文人不知米贵的模样才糟糕,既不能让朱先生赚回本钱,又不能保证报社上下按时出粮,最后的下场无非是只剩个穷酸文人的虚名,仍然需要到处骗吃骗喝才能填饱肚皮,那岂不是更惨?就是我能去外面豁出脸皮赚钱,所以才有底气让你继续在报纸上直抒胸臆,言尽不平事。”
黄庆庵推开会客室的门,盛嘉树从沙发上连忙起身,朝黄庆庵说道:“黄先生……”
“称呼太疏远了罢,这间报馆里的年轻人都称呼我庆叔,不见外的话,阿蟹你叫我庆叔即可。”黄庆庵走过去,挨着盛嘉树坐下,顺便把盛嘉树也按回沙发上:“怎么,我听青鹭讲,昨晚你同她联手演戏,哇,酒桌上那番话,如果不是我昨日下午才见过你,讲的我都快信以为真。”
盛嘉树嘿然一笑:“我都要多谢庆叔你昨晚没有揭穿我。”
“这种事当然不能当面讲嘛,我就算好奇,也只会事后再问你。”黄庆庵呼出一口气,身体仰靠在沙发上:“怎么今日得闲来见我?不是刚搞定东华三院的殓葬生意,正该你大展身手的时候吗?”
盛嘉树喝了口文员送过来的茶水:“生意上的事永远都忙不完,我能接到这单生意,多亏庆叔你同廖殷如,蔡远柏两位叔伯,所以准备今晚请三位叔伯饮酒消遣,聊表谢意,本来想请人写拜帖郑重的送过来,后来想想,拜帖虽然郑重,但是却显得疏远,不如我自己亲自登门做说客,我在酒宴上听说庆叔你喜欢北方酒,特意从深水埗的山西酒店搞到了几瓶据说是二七年的汾酒。”
“你有心了,我这种没有成色的穷酸文人,听到有好酒招待,刀山火海都会赴约。”黄庆庵拍了拍盛嘉树的肩膀:“那两个家伙,我陪你去请罢,就算不卖你的面子,看到我出马,他们也不得不答应,如果想要不答应,就要想清楚,明天我的报纸会不会骂他们两个资本家不近人情。”
盛嘉树心中微微一暖,黄庆庵是从自己那番话中听出来,自己对廖殷如蔡元柏两人住在何处都不清楚,无门可登,所以才开口说由他来联系两人,帮忙约他们出来喝酒。
“对了,庆叔,还有一件事,这两日我准备在报纸上登广告。”盛嘉树对黄庆庵开口说道:“头版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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