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名谷之战,塞克勒击破赫德联军。
首领们带着本部人马各自逃命,又被阿尔帕德一路追杀。
光是从尸体上割下来的耳朵就数出三千有余。带血的人耳用草绳穿着,装了整整两辆大车。
帕拉图第五、第六军团同样伤亡惨重。
七千余名军团步兵,五千余名征召辅兵参战,共计阵亡七百七十二人,重伤9百四十三人。
轻伤没法计算,因为活下来的士兵几乎人人带伤。
重伤的判定标准也变成能不能自行走路。
打扫战场之后,帕拉图大军马不停蹄向东北方向进发。
帕拉图人取得一场胜利,这点毫无疑问。
如果是在过去,他们已经可以“谈笑凯歌还”。
然而战役的胜利,难以弥补战略的缺失。
阿尔帕德没能打散赫德联军——因为赫德联军本来就是散装的。
诸部诸部虽然打仗不甚卖力,但逃跑可是强项。压阵的苏兹部骑兵一溃,战斗又变成“狗撵兔子”。
狗撵兔子也没什么。照过去的经验,打疼赫德人就足够。
可现在群狼认定儿马势颓,即便儿马能够踢死一头狼、两头狼,剩下的饿狼还是会舔着伤口,紧紧跟在儿马身后。
就像不存在一个叫“赫德人”的独立意志,赫德人与帕拉图人作战的动机也十分复杂。
对于底层的赫德牧民,一方面他们是被暴力胁迫着来打仗,另一方面他们也渴望着战利品、赏赐和军功带来的阶级提升。
在底层牧民之上,是赫德社会的全职武士阶层。
包括中、小部落的首领,首领的亲族、友伴、护卫。
某种程度来说,这些人的动机与普通赫德牧民差不多。他们驱使族人,三大部驱使他们。
他们不愿折损实力,但是他们也渴望战利品。
盔甲、武器、火枪、弹药、工匠都是诸部平日难以获取的资源。
年纪大一些的首领还记得过去的好日子,他们打心底盼望能消灭帕拉图常备军,然后去帕拉图抢劫——前提是自家人马不要有损失。
而在更有野心、更有实力的首领看来,这一战不仅能消灭帕拉图常备军,也是建立威望、掌控诸部的好机会。
此外,对于全体赫德人而言,还有一种看不见摸不着、在心头但说不出来的集体情绪。
那是“赫德人”对于“帕拉图人”的仇恨和怨气,不与某一个体挂钩,又在每个赫德人心底。
这种情绪或许还没有“河对岸的部落抢了我家两匹马,我好恨”来得强烈,但它确实存在。
总而言之,白狮的“不松口,但也不咬”的策略得到大多数赫德人的认同。
除了赤河部和特尔敦部,大部分首领身边只剩下亲信人马,他们需要时间收拢失散的部众。
没人再敢与帕拉图军团正面交战,但是也没人舍得就此放弃。
阿尔帕德和塞克勒的目的达到了,帕拉图军队的撤退之路变得异常安静,再没有发生任何交战。
只有偶尔出现的赫德轻骑提醒帕拉图人:敌人并未罢休。
……
意识到第二座浮桥也被摧毁,帕拉图军队的情绪变得不安和压抑。
脑子稍微正常的人,都能看出这支军队已经走到绝境。
帕拉图人没输,只是无路可走。
当晚,两名辅兵盗窃马匹,想要逃跑。
他们在河滩上被巡逻骑兵抓住,于次日清晨被当众处决。
必须要快做决断——这是全体军官的共识。
高级军官扩大会议上,有人提议:“要不然,继续往上游走?”
继续往上游走,一个简单粗暴的法。
越往上游水越浅、河道越窄,走到能淌过去的地方不就行了?
“往哪走?”博德上校毫不留情地呛了回去:“就算再往上游走两百公里,冥河照样有百米宽!干脆走进遮荫山脉,从蒙塔人那里绕回家好不好?”
“我就是说说……”
又是一阵沉默。
又有人提议:“我见过在山里伐木的工人,他们冬天砍树,运到河边钉成木排。等到夏天涨水的时候顺河而下,能直接到诸王堡,还能到内海。”
“我们也扎木排?”
“说不定可行……”
“诸位。”罗伯特中校头疼欲裂:“浮力原理!”
物体的浮力与排开液体的体积相关,在座的军官不管还记不记得,至少都学过。
罗伯特中校拿起纸笔,开始计算:“木排不是船,它没有空舱,全靠木头的浮力。木头密度取水的一半,也就是1公斤木排能载1公斤的东西。实际肯定做不到一比一,但我给你尽可能取多算。
全军上下现在有两万多人,每人就按70公斤,共计也有一百四十万公斤,也就是1400吨!上哪1400吨木头去?上哪找?!”
越计算,罗伯特中校越激动:“这只是人的重量,还没有算上我们武器、盔甲、辎重、弹药!对了,还有马!还有战马!我们还有上万匹战马!战马之外还有挽马。”
会议现场鸦雀无声。
“放木排?亏你想得出来!”罗伯特中校压着火气:“我们还不如干脆一人抱一根木头跳河,把武器、盔甲、战马统统扔给赫德人!”
“那不用木排,造船呢?”有人不服气地反问。
“船!船什么船?”罗伯特中校终于控制不住:“军中不是有维内塔人?把他们叫过来,问问装两万人要多少船!还有战马!就算是拿内海上最大的船,想要装走两万人,也要一整支舰队才行!”
两位将军一言不发。
军帐之中,气氛变得极为压抑。
罗伯特平常并不是很容易激动的类型,相反他很理性。
但越是理智的人,面对绝对的绝望就越容易崩溃。
“我们在此坚守,派人去诸王堡找船来呢?”豪格维茨上校沉吟着问:“诸王堡可有不少船。每年的羊毛不都是先到诸王堡装船,再顺江而下,送往联省和维内塔吗?”
【注:帕拉图人口中的江指的是烬流江,即联省人和维内塔人口中的奔流河】
众人的眼中燃起一丝希望。
“没错!诸王堡有船!大小都有!”
“冥河是通大江的,荒原上的河流都通!让船过来接我们。”
“先生们!”罗伯特中校忍不住大吼:“我们是上游!诸王堡是下游!你们难道没听过【买舟东下】吗?维内塔商人在帕拉图买船,载着羊毛到内海,再把船拆掉卖木材,最后骑马回诸王堡!”
博德上校安抚住罗伯特中校,对其他人解释道:“从诸王堡到这里是逆流而上。维内塔人宁可买舟东下,也不逆水行舟,就是因为太困难。
逆水行舟靠三样东西,桨、帆和纤夫。现在是冬季,刮西风,不仅逆水还逆风。用不了帆,也没有人给我们拉纤。想要凑足划桨战船,得维内塔或是联省的内海舰队来才行。”
“别指望船了!”博德上校重重地总结,他停顿一下,说:“唯一可行的办法是我们在此坚守,派人回诸王堡求援。只要援军能击溃河对岸的蛮子,我们就能搭浮桥。”
浮桥因为没有固定的桥墩,为保持轴线位置不致偏移,在两岸、上下游都需要布置缆索锚碇。
赫德劫掠者守在河对岸,就等于是卡住了帕拉图军队的喉咙。
不击溃他们,浮桥是架不成的。
“我觉得可行!”有校官高声赞同。
有校官担忧地问:“坚守?我们粮秣还够吗?”
博德上校坚定地回答:“不够就省!不够就杀马!一定要守到援军抵达。”
“要是援军没能解围怎么办?”
“光在新垦地,我们就能拉出上万杜萨克和民兵,怎么可能打不过对岸那几千赫德人?”博德上校胸有成竹:“蛮子入寇,各地民兵肯定已经在集结。军团总部只要派他们过来就行。”
豪格维茨上校抱着胳膊,问:“指望援军解围还是太被动,我们应该想办法送一部分人过河,灭了对岸的蛮子。对岸蛮子差不多有三千、四千人的样子,只要能送过去十五个中队就行。”
【注:十五个中队满编约三千骑,实际作战因为难以补员,只有一千七百骑左右】
罗伯特中校反问:“怎么送过去?”
“船?”
“哪来能装两千骑兵的船!”
“去上游,用小船一点一点运。”
“豪格维茨上校!您就没想过士气的问题?”罗伯特中校瞪着眼睛反驳:“赫德人能守在对岸,就不能监视上下游?一旦失败,损失不仅是十五个中队的骑兵,还有十五个中队的战马。
我且不说你能不能渡河。凭军队现在的状态,不等你到对岸,我们这边就要崩溃了!士兵会以为你们要逃跑的!”
豪格维茨冷笑:“你太小瞧帕拉图人!”
罗伯特中校勃然大怒:“苦活都是我们干,你有什么资格说这种话?”
双方剑拔弩张,简直是一触即发。
“都给我坐下!”阿尔帕德狠狠一拍桌子:“要决斗?滚出去。别溅到我身上血!”
塞克勒将军叹了口气:“固守待援可不是什么好办法,看来我们也只能从坏办法里选最好的那个。要想想备用计划,援兵没来怎么办?来了没能解围又怎么办?”
军帐又陷入沉默。
如果援兵没来,或是来了没能解围。
那么等待第五、第六军团的只有一个下场——全军覆没。
“我手下的百夫长有个想法。”沉默至今的独眼中校打破沉默,他的声音不大,但是抓住了所有人的注意力:“那小子有点急智,我觉得可以试试。”
“别废话。”塞克勒将军不满地看了杰士卡中校一眼:“讲!”
“建一座桥!”杰士卡中校拿出图纸:“不是浮桥,而是一座真正的桥。”
罗伯特中校一挑眉毛:“真正的桥?怎么建?”
杰士卡中校走上前去,把图纸挂在架子上:
“像恺撒那样建!”
……
温特斯站在一座土丘上,他的前方是正在紧锣密鼓施工的大营。
再往前,便是气势磅礴的冥河。
在温特斯的左手边,还有另一座高度相仿的土丘。
军团指挥部给两座土丘的正式代号是南高地、北高地。
不过因为两座土丘形似女性的双峰,所以士兵们都称其为……那个。
大营与两座土丘呈三角形分布,紧挨着河滩。
这个位置并不是很利于防守,因为两座土丘居高临下、俯瞰大营全貌。
帕拉图军队不得不在南、北高地上修筑堡垒,并分散兵力驻守。
把大营设在不适合防守的地形上,只为两个理由:
第一,从这里往西北走半公里,有一片茂密的针叶林;
第二,这里的河道宽度不到两百米,正适合架桥。
时间不等人,第五军团的士兵还在挖掘壕沟、修筑营墙,第六军团的士兵已经拖着原木返回。
军营此刻就是一间巨大的露天木工坊、铁匠铺。
不拘铁匠、木匠、烧炭匠、泥瓦匠……军中所有工匠都被集中到一处,贝里昂也在其中。
连只会用刨子的半桶水都被抽走。
风箱吹得炉火呼呼响,叮叮当当的锻打声响个不停。
多余的盔甲、武器被熔铸成斧头、钉子、锚,再送往需要它们的人手中。
所有人都在忘我工作,营地中央,一张巨型木筏正逐渐成型。
“咚!”
“咚!”
“咚!”
与此同时,另一张巨型木筏正漂浮在水面,往河床里砸进一根根木桩。
还有几艘小船锚定在河心,正在测量水深。
巨型木筏上有一架像是打桩机的简陋器械:一块石墩、一套起重装置、一条滑轨。
载着这套器械的木筏,便是筑桥工程的核心。
木筏上的士兵呐喊着推动转盘,绳索嘎吱嘎吱作响,沉重的墩石被一点一点抬升。
木筏上的其余士兵齐心协力,将一根原木放入滑轨,尽可能克服浮力往深处探。
当原木的尖端触及河床的时候,木筏上的军官扳开起重机阻铁。
石墩重重落下,砸在木桩尾部,木筏都在跟着颤抖。
木桩被巨力敲进河床将近半米深。
士兵们再次喊着号子推动转盘——他们还需要重复两次,直到木桩牢牢扎进河床深处为止。
固定在河床上的木桩将会作为桥墩,向着河对岸一路延伸。
超大型木筏载着六米高的打桩机,如同神话里的巨人行走于水面,惊得对岸的赫德人目瞪口呆、奔走高喊。
“没见过这东西吧?”温特斯心中阵阵快意:“看来是《高卢战记》没有赫德语版本。”
瑞德修士也在温特斯身旁。
老头捋着胡须,慨叹道:“【赛利卡语】奇技淫巧,当真是奇技淫巧。”
“什么?”温特斯听不懂。
“我在说你的本事真厉害!”
“不是我发明的。”温特斯羞愧地抓了几下头发:“都是古人书里的东西,只是没有实物。在陆院的时候,老师带领我们尝试复原过。”
“不过。”瑞德修士咂着嘴说:“这桥恐怕不经用吧。”
“反正也没指望用到世界末日,能用一次就足矣。”
瑞德修士哈哈大笑:“也是。”
“白狮!”温特斯突然冲着冥河大喊:“还有什么招!统统使出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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