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 逃亡(1 / 1)

就像是熄灭的炉膛中重新燃起火苗,温特斯又有了些许知觉。

他能模糊的感觉到自己在被拖行,以及漂浮感、海浪和呼救声。

又多了一双手,两个人架着温特斯,把他从齐腰深的海水里拖上了石滩。

一个人迅速清理了温特斯鼻腔和喉咙中的水,使劲拍打着他的后背,然后又开始按压他的胸腔。

气管中残留的海水被排出。幸而他溺水不久,呼吸本能还在,空气重新进入了他的肺部,经由肺泡、毛细血管、动脉,在微弱的心跳中被推向全身器官。

大脑再次获得氧气供应,温特斯的思维如同几近熄灭的火苗重新燃起烈焰,恢复了运作,他找回了意识。

费力地睁开双眼重见光明后,面前是一张熟悉又意外的脸,一张豁牙的脸:“……戈尔德,是你?”

不等两人寒暄,一声大喊从远处传来:“在这里!”

紧接着响起的是一连串的枪响、喊杀声和惨叫声。

“塔尼佬来了!”近处有人惊恐地大喊:“塔尼佬来了!快走!”

温特斯挣扎着从地上爬了起来,他告诫自己必须冷静。情形不容他多想,他需要赶快弄清现状。

快速地观察了一圈,自己脚下是砂石海滩,前方二十几米处是树林和石滩的分界线。往右手边看,棱堡、码头——是赤硫港。往身后看,水面。

他明白了,小船被那一波大潮打翻,戈尔德把他救上了岸。根据相对位置,他现在应该是在赤硫港西侧的海岸。

枪声、喊杀声从右前方传来,也就是说清剿残兵的人是从赤硫港来的!

温特斯抓住了戈尔德的胳膊:“进树林!”

他站了起来朝着海滩上的其他人大喊:“进树林!往林子里去。”

留在石滩上是活靶子,必须先想办法摆脱这波追兵。

温特斯跌跌撞撞地跑向海岸边那片阔叶林地:“跟我来!所有人跟我来!进树林!”

石滩上除了温特斯和戈尔德之外还有二十几个侥幸逃生的士兵和水手,指挥体系已经被摧毁了,但茫然无措的维内塔人下意识服从了“军官制服”的命令。

不分是水手还是士兵,维内塔人全部都拔腿朝着树林撤退。

一个带着浓重塔尼里亚口音的声音从右手边远处传来:“别让他们跑了!一个俘虏五枚维内特!”

不似人声的惨叫从同一个方向传来:“救命!救救我!”

温特斯逃进了树林线,富有韧性的树枝抽打在他身上就像鞭刑一样疼,但他咬牙忍着逃向更深处。

一进入林地,视野就被植被遮挡。看不清彼此的位置,只能听见树林中到处都是窸窸窣窣的声音,不时还有枪声和哀嚎声响起。

没有维内塔人敢停下辨认敌我,他们失去了指挥和方向,只顾狂奔逃命。

“往哪跑?赤硫港在东北侧,追兵从赤硫港出发,从北往南搜索,那南侧现在没有敌人。”想通了这一点的温特斯停下了脚步,使用扩音术用维内塔方言大吼:“[维内塔方言]往南!往南!往左手边去!”

还不等他往南跑,突然一股巨力从腰间传来,温特斯被拦腰撞倒。

一个兴奋的声音大喊:“在这!在这!我抓到一个当官的!”

两人在林间的泥潭里打滚,塔尼里亚人试图用全身的力量把温特斯按在地上,温特斯挣扎着反击,试图起身。

这是没有任何荣誉和礼节可言的博斗,一方被赏金和贪欲所驱使,另一方为了活命而战。

塔尼里亚人不如温特斯强壮,但他从身后死死抱住温特斯不放,无论怎么挨打也不撒手,只是一个劲大喊:“在这!”

身体结构决定了人的手脚向后的力量远逊于向前的力量,被从身后拦腰抱住,哪怕温特斯更有力量也施展不开。

无论是朝身后挥拳还是挥肘都使不上劲,塔尼里亚人的叫喊更是在引来更多的追兵。

温特斯突然意识到这不是比赛,没有任何规则限制。他不再徒劳挥舞拳头,而是顺着对方的胳膊摸索着寻找对方的手指。

找到了!对方的手指紧扣在温特斯的腰上,温特斯从对方的手指和自己衣服的间隙中插进了自己的手,牢牢握住塔尼里亚人的两指,使出全身的力气向后掰。

两声脆响后,塔尼里亚人惨叫着松开了手。重获自由的温特斯反身把塔尼里亚人压在了身下,双手死死扼住了对方的脖子。

但塔尼里亚人却并没有迅速失去抵抗能力,他死命挣扎着,喉咙里断断续续发出低沉的声音。右手从地上抠出了一块石头,狠狠砸向了温特斯。

温特斯只感觉头上先是剧痛,然后是麻木感,他松开了扼住对方喉咙的双手。

终于再次能够呼吸的塔尼里亚人呻吟着深吸了一口气。

然而还没等他把这口气吐出来,一块和他脑袋差不多大的石头就狠狠砸在了他的脑袋上。

伴随着恐怖的碎裂声,塔尼里亚人抽搐了一下,不动弹了。

温特斯双手仍然没有松开石头,他腰部发力再次把石头举到脑后,抡一个圆砸了下去。

一下、两下、三下。

对方已经死透了,筋疲力尽的温特斯才松开双手,喘着粗气站了起来。

林间的这一小片泥潭仿佛刚进行过一次血腥的祭祀,红的白的溅得到处都是。

“救命!救命!”

呼救声是维内塔口音。

取下已经变成尸体的塔尼利亚人佩戴的短刀,温特斯手脚并用爬出了这处泥潭,朝着声源前进。

——割——

孔泰尔中校的局势现在危在旦夕。

十几个维内塔人一路向南边逃亡,直到被面前这处矮崖拦住。前方的地面突兀地拔高了两三米,崖壁都是石灰岩连个抓手的地方都没有。

从东北方而来的巨浪将维内塔人的小船打翻,海湾西岸的海滩上几乎到处都有维内塔人被冲上岸,有活的,也有死的。

孔泰尔中校是活着被冲上岸的那类。

他立刻聚集起身边其他活着的维内塔士兵,带领着这一小队残兵逃进了岛屿内陆的森林。

“中校,不能再跑了,再跑军心就散了。趁着我们还有力气,回头和他们拼了。”安德烈提着一根木棒找到了孔泰尔中校。

领着几名士兵的安德烈亚·切里尼准尉在逃亡途中和孔泰尔中校这一小队人汇和到了一起。

“我们连武器都没有,硬拼是死路一条。”孔泰尔双手扶着膝盖,大口喘息着说:“往西南边去到海岸上。想办法出海回到舰队,还有生路。”

算上两名军官,一共十四人的队伍里,连一把铁家伙都没有。不肯丢弃盔甲和武器的人都在海里淹死了,逃命更是只嫌身上带的东西多。

士兵恨不得把能扔的东西都扔掉,只有安德烈从林子里捡了一根粗大树枝当棍子。

“在这片空地先休息一小会,然后我们沿着这处断崖往西走找个缺口上去。”汗流浃背的孔泰尔中校显然也跑不动了,高级军官常年骑马哪里还有体能。

听到中校命令暂时在此处休息,士兵们纷纷一屁股坐到了地上,一路在林间奔逃让他们也筋疲力尽。

“别坐着!站起来!坐下一歇你们就再也跑不动了。”提着木棍的安德烈在士兵中间走动,喝令士兵不许坐:“站起来,都站起来。”

疲惫不堪的士兵哪里还管得了这么多,军官的权威对于现在的他们而言什么也不是。士兵们只是低头坐在地上,不答话也不服从命令。

安德烈气得咬牙切齿,然而火爆性子如他也不敢在此刻强行逼迫士兵。

树林中传出了树枝弹动的声音,声音迅速接近,一个身影从密林中跑了出来,闯进了这一小片空地。

没穿维内塔军服,是塔尼里亚人!

维内塔士兵们没想到追兵会这样快,这个塔尼里亚人也没想到自己撞见了这么多维内塔人。

双方大眼瞪小眼地对视了一秒钟。

“杀了他!”安德烈抄起棍子冲了过去。

与此同时,塔尼里亚人拔腿又折返进了密林,边跑边大喊:“他们在这!”

这个瘦小的塔尼里亚人敏捷地像猴子,一溜烟就跑掉了。安德烈追了两步,见追不上对方,无奈地停了下来。

“快走,快走!”安德烈大声催促着,把士兵们一个个从地上拖起来。

然而就像他告诫的那样,剧烈运动严重透支体力后不休息还好,一旦坐下休息,身体就彻底没劲了。

士兵们摇晃着站起来,磨磨蹭蹭地走着,他们现在哪怕知道追兵在身后,也跑不动了。

再休息一会,一小会,哪怕再休息一小会就行。恶魔的声音在士兵们的脑海中低语着。

“我跑不动了,我宁可死也不想跑了!就让他们打死我吧!”一名士兵干脆又坐回了地上,陷入了绝望和自暴自弃的情绪中。

安德烈再也压不住火气,暴怒的他举起棍子咆哮道:“我现在就打死你!”

那名坐回地上士兵被吓得一激灵,连滚带爬地站了起来。

然而已经晚了,塔尼里亚人已经追上了他们。

约么有十来个塔尼里亚人从密林中包围了孔泰尔和安德里带领着的这一小队残兵。

维内塔人的人数有优势,但却没有任何武器,连石头都不够人手一块。

塔尼里亚人虽然带着水手刀和短矛,但他们人数劣势,所以他们也不敢先动手。

双方就这样对峙着,塔尼里亚人一步一步把维内塔人压缩到了矮崖边上的一小片空间,直至备考矮崖的维内塔人无路可退。

厮杀的导火索是林子里又跑过来两个扛着火绳枪的塔尼里亚人。

当看到两个带着远程武器的敌人跑过来时,安德烈意识到已经不能再拖延了,他应该在塔尼里亚人刚出现时就动手。

“跟我上!杀!”安德烈亚·切里尼准尉大吼着挥舞木棍冲向了最高大的那个塔尼里亚人。

包围他们的塔尼里亚人也没想到这几只困兽还敢反扑,见到一个挥舞着木棒的军官冲了过来,迎面的塔尼利亚壮汉被惊到傻站在原地,下意识举起弯刀格挡。

多年的剑术训练让安德烈本能地将手中的木棍当成了长剑,他一棍击飞了对方的武器,又抡回来一棍狠狠敲在对方的右耳处。对方的鼻孔、嘴巴和眼睛顿时鲜血涌出,身体软趴趴地瘫倒在地上。

电光火石的一眨眼,安德烈就放翻了这个塔尼里亚壮汉。

塔尼里亚人被这名军官的勇猛所震惊,而维内塔人则被他的勇猛所鼓舞,握着手中的石头呐喊着冲向了敌人。

然而局势的恶劣让安德烈愈发绝望,又有七八个塔尼里亚人闻声聚了过来,他眼见这一小片空地上的塔尼里亚人越来越多。

“来啊!来杀我!”绝望中的年轻准尉咆哮着寻找另一个对手,然而塔尼里亚人却避他不及,混乱的战场中竟然出现了一小片真空。

“咚”,一声沉闷的枪声响起。

安德烈闭上了双目,但他发现自身上没有特别的疼痛,又立刻睁开了眼睛。

矮崖下,孔泰尔中校捂着腹部跌坐在了地上。

一名头目模样的塔尼里亚人到了空地边缘,他立刻注意到了战场中这名显眼的军官。在他的连续不断的呼喊命令下,几名持矛的塔尼里亚人围上了安德烈。

如果石头好用,人类就不会改用铁器相互杀戮了。

手无寸铁、只有石头的维内塔士兵一个接一个被放倒。见到这一幕的安德烈绝望地嘶吼着,他抓住了刺向自己的长矛,把手中的木棍和矛手的脑袋一道砸碎。

其他长矛手因为恐惧而不敢靠近他,可是空地边缘的两名火绳枪手已经瞄准了他。

“这个维内塔佬看起还不到二十岁吧?”带领这群塔尼里亚人的头目看着战场中年轻军官心想:“倒是个勇士,可惜是个维内塔佬。”

下一秒,只感觉脑后一阵热流,他的意识就湮灭了。

身边的船长扑通一声倒在了地上,旁边的那名火枪手一片茫然,连忙蹲下身试图叫醒船长,然而船长已经断气了。

密林中又有声音传来,火枪手循声望去,瞬间两腿发软,几乎连蹲都蹲不稳。

密林中走出了一个身着维内塔军服的人,那身军服仿佛被人用泥水浆洗过,泥浆外面满是血迹,一些白色液体凝固后留下的痕迹则更明显。

还没等火枪手呼救,来的人一抬手,火枪手腰畔的火药壶瞬间爆炸,强大的冲击力将火枪手炸成了两截。

另一名火枪手还没明白发生了什么,腰间的火药壶也猛然炸开,在他的腹腔上留下了一个巨大的缺口,仿佛被一头巨兽拦腰咬下了半个肚子。

战场中的厮杀都被这两声巨响打断,无论是塔尼里亚人还是维内塔人都茫然地看向了林地边缘。

一个血人般的维内塔军官冲进了战场,般砍杀着塔尼里亚人。他每次抬起左手,就会有一名塔尼利亚人抽搐着倒下。

六七名提着弯刀的人随着他杀入了战场,还有另一名手持弓箭的维内塔军官守在林边掠阵。

“百夫长来了!援军来了!”安德烈狂笑着大吼:“杀光他们!一个也别放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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