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令下达,人人自危。
铁岭面若寒冰,一声未吭的下了马,紧抿这双唇拾阶而上。
周围的士卒,将官低垂着头颅,让开一条道来。
踩着地上散落的碎石木屑,铁岭扫视一眼周遭士卒。
眼帘之中,有士卒含着泪,用力钳住崩在年轻小卒头颅的石片,抖动着双手拔出来。年轻的士卒下唇早已咬出血来,涕泪横流的脸颊上写满痛楚,硬是不敢哼出一声。
也有捂着汩汩流血的手臂,撕扯着衣物包扎伤口的。最为触目惊心的便是直挺挺摆在城墙中央的几具尸身,或下半身被砸的稀烂,残存的意识中仍撑着即将涣散的瞳孔,两只手巴拉着地上的血河。
或是呈大字摆开,脑袋如同被暴裂开来的西瓜,与殷红的城墙巨石融为一体,分不清哪里是坚石,那里是血肉。
一轮石球进攻,已让城池血迹斑斑,狼藉一片。无数双眼眸中饱含惊恐,齐刷刷的望向这个城池之中执掌最高权力的将领。
铁岭阔步走向前,看着那个受伤的少年,亲手扯下袖口布帛,替他裹上头颅。
身后的副将,军师迎了上来,站在身后,轻声提醒。
“将军,那……那城下木杆上,吊着的乃是……乃是铁峰将军。”
铁峰二字映入脑海,铁岭周身一震,如遭雷击。
迟疑片刻方才缓缓站起身来,扶上城墙,向下看去。
晨曦透过甲光粼粼的军阵,照射在高高的木杆上,竖写一字的人影被捆缚手脚高高悬起。
“二弟。”
颤声缓缓在这片暴风雨宁静后的战场上响起。
木杆上的人影撑着肿胀淤血的双眼,咧嘴一笑,露出满口带血的牙齿。
“大哥,我从未求饶,从未辱没我高句丽军人一分。”
“好样的!”
颤抖的手指扣紧坚实的城墙,铁岭的一双眸子中有泪花沁出,抿着双唇呼喝出了一声。
“你生性刚烈,孝顺,大战在即又能抽身前来援助大哥,大哥……”
说道此处,铁岭呜咽出声,如鲠在喉。
骄阳彻底迸出朝云,明媚阳光洒向对峙的双方,绵延的大唐军阵中,有人提枪走了出来。
穿过军阵,走出最前列士卒,径直来到城池前,在箭矢射程极限的地域停下,仰头眯眼望望城墙上的人影,扛枪拱手道。
“铁岭将军,别来无恙。”
瞧见这抹人影,铁岭瞳孔倏然睁大,甚至骤然前倾,探出城垛,愤怒的指着城下孤影。
“泰西!你这个叛徒!”
“说!是不是你害的我二弟被擒?”
城下之人哈哈一笑,将手中银枪‘嘭’的一声插在地上,环抱手臂置于胸前。
“铁将军,这事怎能怪我?”
“铁峰将军一意孤行,质疑要闯大唐军阵,只可惜呐,他忘记了一个事实。”
“唐大将军乃是千里突袭的高手,这等偷偷摸摸只会徒增笑柄,反被擒拿罢了。”
“末将不才,只是将铁峰将军双手奉于唐将军而已,举手之劳罢了。”
轻言淡语的描述让铁岭顿时怒火暴涨,倒影这那抹人影的双眸也渐渐炙热起来。
“泰西!好一个举手之劳!”
“我贤弟身为进军统领,你身为他的心腹大将,你可扪心自问,一身吃穿用度从何而来?”
“粮饷钱帛,我二弟可曾亏欠与你?”
哈哈哈。
城下的泰西放声大笑,笑声中带出一抹悲凉。
片刻后。
泰西伸手指向身后吊着的人影,泰西脸庞骤然冰冷下来,眼眸之中带着一抹仇视。
“亏欠?”
“你懂何为亏欠?”
“五年前,你们如同马贼土匪一般冲入宁静小镇,拽着方才成婚三月的少年,强行征兵。那少年郎的妻子上前拉扯,却被你们掀翻在地!”
“就是从那天起,那个要为人父的少年痛失孩儿,这等屠杀亲生孩儿的罪状也能用钱帛米粟来还吗?”
猛地拔起地上银枪,挽上枪花,枪锋直指城头铁岭。
“弑亲之仇,不共戴天。”
“可事出不巧,三年的军营生涯让我划分到仇人的麾下,我次次都想动手,奈何深知武力差距,官职悬殊。若不留神就会败露踪迹。”
“我开始拼命练武,接手各种死里逃生的刺杀任务,两年!整整两年!副将的位置已成为我人生的桎梏,再也无法逾越,依仗官职打压的想法彻底灰飞烟灭。”
哈哈哈。
狞笑的脸上现出一抹狰狞,枪尖也随着放肆的笑声震颤起来。
“皇天不负有心人,我终于等到了一个机会,一个彻底能将你们这些恶人除尽的机会!”
“铁岭!”
泰西收敛笑容,眼中杀意大增,抖动枪锋,厉喝出声。
“今日一战,在所难免,唐将军有话让我传达与你,此时大开城门,可免一死。”
“倘若不从,血染安庆,伏尸遍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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