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楼上，李靖看着战场，心头叹息一声。
对于突厥的第二波冲锋，大唐也并不是没有一战之力。
大唐重骑兵，陌刀营倒是可以一战。
可惜之处便在于重骑兵数量并不多，竟有一万人而已。
一万陌刀营的士卒，乃是自己一手培养起来的。
这些身着重甲，配备弩箭和锋利沉重陌刀的士卒算是自己的压箱货了。
然而，第一天的试探便用上了自己的压箱货，这无疑是一个不好的信号。
果不其然，烟尘四起中陌刀营，重骑兵出阵。
两万士卒面对五万突厥士卒损伤惨重，然而突厥那边也好不到哪里去。
残阳徐徐落下，一天的大战落下帷幕。
余晖照射在德阳这片沃野上，横七竖八的躺着一具具尸体，断肢断臂随意的散落各处。
互相纠缠在一起的尸体，握着兵器插入对方身体，僵直的躺在地上。
一些血肉模糊的尸体流露出许多杂七杂八的内脏来。
成群的乌鸦在这片重归宁静的大地上啄食着碎肉。
遍地的尸体，绵延数里。
鲜血殷红在这片大地上留下巨大的斑驳，甚至朝着更远的突厥营地而去。
一队大唐的士卒，穿梭在这些尸体之间，从那尸体上拔出一根根箭矢来。
更有一些拾箭的士卒忍受不了这般残忍血腥的场面，跪在地上干呕起来。
微风轻轻拂来，攀上城墙，扶上那张憔悴些许的脸颊。
身旁一个声音缓缓问道。
“大帅，接下来，咱们该怎么办？”
那苍老的脸颊上，眼皮跳了跳，微微转头，望着柴绍，顿了顿，沉声道。
“明日，突厥定然会全军出动，展开大决战。”
末了，李靖缓缓抬头，望着那渐暗的天色，喃喃说道。
“这一战，咱们不能输啊，不能输。”
恍然间，柴绍忽然发现，一天之间，这位身经百战的老将似乎一下苍老了许多，那鬓角的银发又多了不少。
柴绍并未多说，负手而立，抬头看天，轻叹一声，道。
“但愿上苍保佑。”
一股莫名的悲凉渐渐涌上众人心头。
今日一战，虽是双方三十万大军尽数上了战场，可实际上真正参与厮杀的，也就十万人左右。
而突厥大军的打法也很简单，第一波竟乎同归于尽的姿态，大肆消耗掉大唐防御力量。
真正厮杀的士卒虎师却从未踏入战场分毫。
这种近乎靠着人海战术的消耗，对对大唐而言，完全吃不消。
虽是李靖调动有度，每次都是以少打多，还能稍稍站位一些优势。
然而那五六万的兵力的悬殊，终究还是填补不上。
这场战事胜负，已然在中卫老将心中明朗起来。
巨大的阴霾笼罩在城头的将领心头。
是生是死，是胜是负，或许明天便已知晓，至于这场仗该怎么打，所有人心中尚且没数。
李靖在城头伫立良久，挥了挥手，道。
“你们都下去休息吧。”
众武将，再拱手抱拳，之后，陆陆续续的下了城去。
片刻之后，李靖也缓缓下了城。
夜晚的军营，注定无眠。
一路上军营中传出的哀嚎不止，一个个伤病残将一瘸一拐的朝着自己的军帐走去，见李靖走来匆忙打起了招呼。
李靖面色难堪到了极点，一边挥手示意他们不要乱动，一边默默的在心中盘算起来。
越走越是心惊，越走越是没了底气。
不觉间，李靖眼眶湿润起来，看着天空中亮晃晃的银月，低声喃喃道。
“苍天啊，看看你守护的大唐子民吧！”
待回到中军大帐时，李婉清早已等候在那儿。
看着神色疲倦的女儿，李靖轻叹一声，缓缓坐了下来，轻声道。
“婉儿啊，你不该来的。”
烛光下，历经一战老脸上早已没了往昔的威严，转而更像是一位和蔼慈爱的父亲。
李婉清苍白的玉面上，缓缓一笑道。
“父亲，没有什么该不该的，为国而战难道不是军人的职责？”
李靖也知道此时说这些毫无益处，沉默下来。
片刻后，李靖询问道。
“程处默怎么样了？”
李婉清听闻父亲的询问，轻叹一声道。
“哎！他太拼了，冒死去砍了那将旗，所幸被六伯救下，但终是伤了骨头，现在卧床不起，只怕是数月内也无法握刀了。”
说话间，李婉清微微抬头瞟了一眼李靖，眼中的神采暗淡下来，轻声道。
“刘伯肩上被那突厥人人刺到，虽是并无大碍，只怕明天一战，也是上不了战场了。”
闻言，李靖的心中寒上几分。
一时间又丢了两位大将，这仗更是难打了。
李靖神色渐渐变的严肃起来，开口说道。
“若是明日之战，有不测，你即刻返回长安，不要停留！”
李婉清缓缓站起身子，秀眉皱起道。
“那怎么能行，这不是等于临阵脱逃吗？现在正是用将之际，多一个人便多一份希望，父亲你……”
“够了！”
李靖忽然间一拍身前长案，喝道。
“这是军命！”
这还是李婉清第一次见父亲发如此大的火，不由得脸上一片愕然。
李靖从鼻腔中重重碰触两股气息，缓缓合上眼帘，轻叹道。
“我们这些老家伙一把年纪，戎马一生，战死沙场乃是荣耀。”
“你们呐，还年轻。”
说罢，李靖缓缓坐上了座椅，转而一脸淡然，道。
“城池可以丢，老将可以战死，但是你们这些年轻一辈，乃是大唐的希望，不能有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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