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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州卫,明朝禁军上直二十六卫之一,驻地就位于后世的北京通州区,乃是京营所辖的重要组成部分,账面兵力约有六千人,实际兵力恐怕只有一半左右,但它的职责却是至关紧要,整个通州地区皆是它的防区,而且京城的城北大门也是由通州卫负责巡防!
所以,听说令狐光有机会担任通州卫指挥使之后,赵俊臣当即是心中一动!
若是趁着这次机会把令狐光收为己用,让令狐光顺利成为了通州卫指挥使,未来必然是可以发挥极大作用。
当然,赵俊臣并不会轻易相信令狐光的忠心,也不认为令狐光这种投机取巧之辈会毫无保留的支持自己,但就算只是把令狐光收买成为自己的眼线,依然是用处颇多。
譬如说,关武元自从被德庆皇帝视为心腹、又被任命为京营大都督之后,就渐渐有些飘了,所以等到令狐光顺利成为通州卫指挥使之后,就可以帮着赵俊臣监视关武元;
又譬如说,德庆皇帝未来一旦是决定要翻脸掀桌子之后,第一步就是调动包括通州卫在内的各路禁军封锁城门,而赵俊臣也可以提前一步收到消息;
再譬如说,赵俊臣还可以利用令狐光逐步渗透通州卫,进而是影响京城北门的防务,紧急情况下完全可以让京城北门变成自己的逃生之路;
思及此处,赵俊臣当即就重视起了令狐光的求救,问道:“本阁倒不知道,令狐总兵也是勋贵出身?”
据赵俊臣所知,因为通州卫的作用至关紧要,所以一向是由勋贵子弟负责控制。
令狐光叹息道:“卑职的先祖乃是东川候胡海,位列于淮西二十四将之一,原本也是开国勋贵,但因为当年的那场蓝玉案,家族受到牵连,许多族人皆是死于连坐,万幸是家族当时已经与皇室联姻,迎娶了太祖之女南康公主,所以也有少部分族人幸免于难,但自从那场风波之后,卑职的家族就全体改了姓氏,对外是以令狐为姓,但卑职的族谱名字仍是胡光,拥有上护军的武勋虚衔,所以卑职勉勉强强也算是一个勋贵了。”
“哦?没想到令狐总兵不仅是朝中勋贵,而且还是皇亲外戚,失敬了!”
赵俊臣拱手示意之余,眼神则是闪烁不断、若有所思。
令狐光的这般家世,在赵俊臣看来也是恰到好处,不仅是拥有宗亲身份,有机会担任某些敏感军职,而且又与皇室关系不远不近,不大可能会被德庆皇帝重点关注。
“不敢不敢,卑职的家族早已没落,外戚身份也是几百年前的事情,不敢受阁臣您一个‘敬’字……若是卑职的家世真有用处,也不至于被任命为辽东团练总兵这个受气包了。”
令狐光再次摇头叹息,似乎是很不满自己的待遇。
而这种不满情绪,也正是赵俊臣可以利用之处。
思及此处,赵俊臣愈发心动,但表面上依然是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问道:“详细说一下你的情况……你的军中政敌究竟是何人?他为何要刻意针对你?你说自己使用了不能见光的手段才凑够银子打通了习侍郎的门路,又造成了大量亏空,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令狐光苦笑解释道:“卑职的军中政敌,乃是辽东团练的唯一一位参将,名叫郑国安!他平日里也算是安份老实,卑职对他一向放心,许多事情皆是没有瞒着他,谁曾想此人却是一个狼子野心、城府深沉之辈,早就对卑职心存不满,却又隐忍不发,一直等待机会报复卑职,而且还在暗中搭上了兵部衙门另一位侍郎吴谆义的门路,所以这件事情也夹杂了习长贯与吴敦义这两位兵部侍郎的权力之争。
总而言之,卑职当初为了凑足银子打通习侍郎的门路,就挪用了军库存银一万五千两,又卖掉了军库存粮换来了八千两银子,最麻烦的是……卑职还暗中贩卖了一部分军械与兵甲,换来了七千两银子,再加上卑职自己好不容易积攒的几千两银子本钱,总计耗费了三万五千两银子,才争取到了调任通州卫的机会!
但因为郑国安的告密,吴敦义吴侍郎决定要派人调查辽东团练的库存,习侍郎也及时收到消息,就紧急通知了卑职,要求卑职尽快补上库存,卑职也是直到这个时候才知道自己被郑国安出卖了,但卑职现在被郑国安紧紧盯着,时间也不宽裕,又要从何处补上这些库存亏空?存银与存粮还有一点机会,但那些军械与兵甲又要如何补上?
而就在卑职深感为难之际,听说了赵阁臣您正在巡视辽东的消息,卑职一直都对赵阁臣心存钦慕,就想着自己或许可以寻求赵阁臣的帮助,顺便是趁机投效赵阁臣,所以就急匆匆赶来觐见赵阁臣,谁曾想辽东局势变化太快,卑职也一直等到现在才有机会向赵阁臣说明情况。”
说完,令狐光再次叩首不断,希望赵俊臣出手搭救自己,反复保证自己今后一定会全心全意的效忠于赵俊臣。
听到令狐光的解释之后,赵俊臣依然是若有所思、轻轻点头。
事实上,赵俊臣也听说过兵部衙门两位侍郎的明争暗斗。
根据传言,德庆皇帝一直想要把梁辅臣召回京城中枢、协助自己控制庙堂局势,所以就打算安排兵部尚书王寿前往陕甘地区、接替梁辅臣担任三边总督之位,但这样一来,兵部尚书的位置就空了下来,所以就激化了吴、习两位兵部侍郎的冲突。
若是吴敦义利用令狐光的事情、趁机攻讦习长贯,那吴敦义升任兵部尚书的机会自然就会大增。
与此同时,令狐光若是想要及时补上军库亏空,在辽东境内就只能寻求辽东镇的帮助——辽东团练的那点亏空,对于令狐光而言固然是棘手至极,但对于家底丰厚的辽东镇而言却只是九牛一毛罢了。
然而,令狐光身为辽东团练总兵,与辽东镇一向是关系不睦,所以就只能是绕一个圈子,先是向赵俊臣寻求帮助,以赵俊臣的身份地位,只要他愿意开口,辽东镇就一定会卖给赵俊臣一个面子,帮着令狐光补上亏空。
所以,令狐光的这一番解释也算是合情合理,让赵俊臣挑不出任何破绽。
总而言之,令狐光的勋贵出身、不满心态、未来前景、目前境遇等等,对于赵俊臣而言皆是一个极佳选择,收为己用之后必然是回报丰厚。
若是赵俊臣这个时候竟是断然拒绝了令狐光的求救与投靠,那就只剩下两种解释——或者赵俊臣就是一个目光短浅、不识利害的蠢货,又或者赵俊臣谨守臣子之道、不愿意插手兵权。
赵俊臣当然不是一个目光短浅、不识利害的蠢货,也从来都不把臣子之道放在眼里,一直都在觊觎兵权,所以赵俊臣这个时候不仅是心动了,而且还是蠢蠢欲动,把令狐光的事情视为是自己插手禁军兵权与京城城防的一次良机。
沉吟片刻后,赵俊臣又问了最后一个问题,道:“你说你暗中卖掉了辽东团练的库存军械与兵甲,却不知究竟是卖给了何方势力?该不会是建州女真吧?”
若是令狐光敢把军械兵甲卖给了建州女真,又或是辽东境内的马匪山贼,那就算他各方面条件再是如何合适,赵俊臣也绝对不敢把他收为己用。
与民族大义、百姓安生毫无关系,而是这般情况无疑是表明令狐光做事之际毫无分寸、也毫无底线,这种人就算是收为己用,也迟早都会像是柳子岷一般、给自己招惹更大麻烦,可谓是得不偿失,说不定还会变成赵俊臣未来布局的最大败笔。
令狐光顿时是面现惊惧之色,连忙解释道:“赵阁臣您高看卑职了,把军械兵甲卖给建州女真乃是通敌卖国之大罪,卑职就算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也绝对不敢做出这种事情……卑职就是把军械与兵甲卖给了附近的豪族乡绅,让他们武装一下自己的家丁护院罢了。”
赵俊臣的表情稍稍缓和了一些。
把军中器械与兵甲卖给地方豪族同样是一项大罪,但还算是赵俊臣可以接受的范围,毕竟赵俊臣自己与朝中朋党皆是犯下过许多更为严重的罪行。
于是,赵俊臣再次沉吟片刻后,终于有了决定,缓缓道:“辽东镇早已是派兵封锁了辽东全境,任何人皆是无法随意出入,所以那位兵部吴侍郎就算是派人前来调查于你,也无法在短时间内进入辽东境内,时间上还算宽裕……
你也不必着急,你的那点亏空,在本阁看来只是一件小事,只要本阁愿意出手保你,很快就可以补足,但至于究竟要不要出手搭救于你,本阁还需要认真考虑一段时间,这件事情毕竟是关系到兵部衙门的权力之争,本阁并不方便参与其中……这样吧,本阁将会在辽东局势尘埃落定之前,给你一个准确答复!”
实际上,赵俊臣这个时候已经决定要把令狐光收为己用了,这般说辞只是想要暂时晾一晾令狐光,正所谓“救急不救穷”,让令狐光愈发是急切求着自己,等到赵俊臣出手搭救于他之后,令狐光也会愈发感激自己,也就愈发容易控制。
听到赵俊臣的这般回答,令狐光也不敢继续纠缠,只是态度卑微的再次说了几句好话之后,就告辞离开了。
然而,赵俊臣却没有发现,当令狐光转身离开营帐之后,他表情之间的惶恐与急切皆是一扫而空,反而是目光闪烁不断,似乎是正在心中暗暗算计着什么。
但赵俊臣的性子一向谨慎,等到令狐光离开之后,就派人唤来了姜泉,吩咐道:“辽东团练与辽东分练即将要借驻于咱们这里,你亲自出面安排一下,也趁机与辽东团练的将士们接触一下,向他们打探一些令狐光的情报……对了,还有辽东团练参将郑国安的情报也要一并打探,尽快回报于我。”
听到赵俊臣的吩咐之后,姜泉不由是微微一愣,不知道赵俊臣为何会刻意关注令狐光这个微不足道的小人物,但他也知道有些事情并不是自己应该打探的,当即就答应了。
与此同时,令狐光离开了赵俊臣的驻地之后,很快就返回了辽东团练的临时驻地。
随后,令狐光就秘密召见了一位被称作“冯先生”的神秘人士。
这位“冯先生”较之赵俊臣更早一步赶到了辽东境内,然后就直接寻到了令狐光面前,向令狐光交代了许多事情。
实际上,也唯有令狐光一人清楚这位冯先生的真实身份——此人来自于内廷,乃是御马监的一位掌事太监。
而这位冯太监乃是奉了德庆皇帝的密旨,向令狐光交代了一项重要任务,那就是趁着赵俊臣巡查辽东期间伺机投靠赵俊臣,以此来考察赵俊臣究竟有没有觊觎兵权的野心!
这项计划,乃是出于周尚景的提议,也是由德庆皇帝亲自策划,而令狐光向赵俊臣所讲诉的自身境遇,也皆是出于这两位大人物的亲自设计,不仅是让赵俊臣忍不住蠢蠢欲动,也让赵俊臣完全没有看出破绽。
见到冯太监之后,令狐光就把自己与赵俊臣的见面经过详细讲诉了一遍,皱眉道:“冯内臣,赵俊臣没有直接答应在下的投效,看样子不容易上钩啊。”
冯太监则是尖着嗓子冷笑道:“嘿!你见过不偷腥的猫儿吗?赵俊臣虽然没有直接答应你的投靠,但也没有断然拒绝,不是吗?耐心等着吧,依咱家来看,赵俊臣必然是会忍不住上钩的!
但赵俊臣这个人一向是性子谨慎,接下来必然会派人暗中调查于你,所以令狐总兵一定要向麾下将士叮嘱清楚,让他们与外人接触之际务必是谨慎一些,切不能让赵俊臣寻到破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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