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伤兵营帐的一处角落,出身于固原军镇的李英雄仰着头平躺在冰冷坚硬的地面上,高大壮硕的身躯却是虚软无力,一双虎目也失去了往日的神采,只是愣愣的看着帐顶某处,神情间满是悲戚与绝望。
帐内大部分伤兵都已经在疲惫与虚弱中陷入沉睡了,李英雄的身体也同样虚弱疲惫,却是无论如何也睡不着,身心的痛楚正在不断折磨着他。
李英雄原本的名字叫做李二山,但他认为这个名字不好听,就自己把名字改为李英雄,他的身材高大、武艺娴熟,作战之际一向是极为悍勇,在固原军镇薄有名气,也不算是辜负了这个名字,最终还得到了固原总兵方振山的重视、成为了方振山的麾下私兵,待遇颇是优厚。
作为方振山的麾下私兵,李英雄最崇敬的军中人物却是方振山的死对头何漳,心中颇是向往何漳这些年来战场杀敌的光辉事迹,前些日子赵俊臣组建战兵新军的时候,李英雄就迫切想要加入其中,只是方振山爱惜此人的武勇,就一直都没有舍得放人。
不过,李英雄最终还是实现了上阵杀敌的愿望,当方振山领军驰援镇宁卫城的时候,李英雄身为方振山的麾下私兵也是随军行动、参与其中。
然而,在镇宁卫城的战场上,因为方振山的贪功冒进、指挥失误,固原军镇的大军落入了蒙古人的陷阱之中,最终自然是死伤惨重。
两军混战之际,李英雄的个人悍勇并不足以保证自身安全,他固然是亲手斩杀了好几名蒙古鞑子,但自己也是身受重伤!
李英雄的伤势共有两处,胸口被蒙古人的战马踏断了几根肋骨,右手的大拇指也被蒙古人的马刀给砍断了一截!
这两处伤势并不算是多么致命,但对于李英雄的打击却是极大,尤其是右手大拇指被砍断之后,就意味着李英雄从今往后再也无力握紧刀枪,一身武艺也就被废掉了大半,曾经的雄心壮志自然是成了空谈!
更让李英雄感到悲戚的是,他失去了上阵杀敌的能力之后,同时也失去了私兵的优厚待遇,战事结束之后就被人丢弃在伤兵营内自生自灭,曾经的同袍与上司皆是不闻不问。
在固原军镇之中,李英雄原先也不算是孤家寡人,他还有一位堂弟名叫李大虎,同样是固原军镇的军户出身,若是李大虎知道了李英雄如今的境遇,肯定会陪在李英雄身边尽心照顾。
只可惜,在镇宁卫城的战场上,李大虎就在李英雄眼前不远处被蒙古人杀死了。
这件事对于李英雄的打击同样很大。
所以,李英雄的心情满是悲苦,他不知道自己究竟要如何向李大虎的家中老母交代,也不知道自己未来究竟要何去何从,他曾经的苦练武功已经付诸于流水,他曾经的雄心壮志也全部成空,他觉得自己已经变成了一具无人理会的行尸走肉。
“拇指被砍断了,再也不可能光宗耀祖了……军镇里就要数那些伤残老兵地位最低,说是形同奴仆也不为过,时不时就要受到打骂羞辱,他们的族人也时常会受到欺凌……这些事情我曾经见过许多次,从不觉得有什么不对,但没想到我自诩英雄勇武,最终也在战场上落得伤残……难道我今后也要受人嘲笑欺辱不成?若是这样的话,还不如现在就咬舌自尽了比较痛快……”
暗思之际,李英雄只觉得万念俱灰,甚至是已经心生死意。
然而,蝼蚁尚且苟活,即使是产生了自杀的念头,但行动就是另一回事了,却是迟迟都不能下定决心。
种种念头在心底持续翻腾着,绝望悲痛的情绪不断折磨着内心,李英雄的身体愈加的虚弱疲惫,却迟迟都无法入睡。
就这样,平躺了许久之后,李英雄渐渐感到身体有些僵麻,下意识的想要翻转身体换一个躺姿,但他的身体只是稍一用力,就不小心牵动了胸口处的伤势,突然出现的巨大痛楚让李英雄忍不住发出了一声轻哼,身体一软就要摔到在地。
就在这个时候,一双手突然出现,扶住了李英雄的身体。
然后,一道略显疲惫、语气温和的年轻男子声音在李英雄的耳边响起:“若不是背部有伤的话,最好还是继续仰躺着,否则不利于伤势的恢复……当然,就这么躺在地面上确实是很不舒服,我会尽快想办法为你们准备一些被褥,到时候应该会比现在舒适一些。”
听到这道声音之后,李英雄不由是微微一愣,没想到竟然还有人会关心他这样一个百无一用只是拖后腿的伤兵。
李英雄转头看去,却见到一名年轻男子正蹲在自己身边,看向自己的目光满是关切。
这名年轻男子的相貌俊雅,但面色有些苍白,仿佛是身体状况不佳,隐隐有些熟悉之感,似乎是在哪里见到过,他的身材修长却不强壮,气质也过于文雅,又穿着绯色大袍,应该是一位品阶不低的文官,但头上并没有戴着乌纱帽,腰间也没有佩戴区分品阶的绶带,让李英雄一时间无法辨明身份。
这名年轻男子,自然是赵俊臣了。
其实,李英雄在此之前就已经注意到了赵俊臣巡视营帐的脚步声,也见到赵俊臣偶尔会与一些尚未休息的伤兵轻声谈话,只是赵俊臣的动静不大,似乎是不希望打扰营帐内的伤兵们休息,李英雄的心情也是万念俱灰,所以就没有在意赵俊臣的这些举动,直到如今赵俊臣出手搀扶于他,他才发现了赵俊臣的不同之处。
李英雄愣愣打量了赵俊臣片刻之后,终于回过神来,问道:“多谢这位贵人援手,敢问您是……?”
赵俊并未回答李英雄的询问,而是反问道:“我刚才在帐内巡走了一圈,只见别的伤兵们大都已经睡下了,有些人即使是身上伤势疼痛难忍,但也在闭目休养,唯有你一直都睁着眼睛面现愤慨不甘之态,可是遇到了什么难事?若是因为身上伤势的事情,大可不必感到悲愤,这一次军中的抚恤与赏银皆是要远远高于过往,哪怕是你伤势较为严重,这笔银子也足够你今后娶妻置产了,活下去绝非难事……如今伤兵营的环境固然是有些恶劣,全都是军中主事官员的疏忽,但很快就会改变的……”
听到赵俊臣的宽慰与询问,李英雄只觉得心情愈加凄凉,惨笑道:“难事?我的处境又岂是‘难事’二字可以表述?再难的事情总也有办法解决,但我今后可该要如何是好?”
自从受伤之后,李英雄就被人丢弃在伤兵营内不闻不问,可谓是处境悲凉,只是李英雄的性格坚定,哪怕是心存死意也没有表现出软弱之态,但如今见到明显是地位不低的赵俊臣温声细语的宽慰自己之后,或许是终于有人可以倾述,李英雄竟是渐渐无法控制情绪,表情渐渐狰狞,声音也越来越大。
只见李英雄举起了自己失去大拇指的右手,说道:“看见了没?我的拇指被鞑子砍断了,没了这根指头我今后要如何挥舞刀枪?今后别说是建功立业了,连保护家人都做不到了!十多年的苦练武艺,全都白费了!所有志向也都成了笑谈!
我的堂弟李大虎,也在镇宁卫城战场上被蒙古人杀了!就在我眼前不远处被杀了!我扑过去想救他,结果就被蒙古人的战马撞飞了,胸口断了好几根肋骨,骨头断了不要紧,但人已经死了,我要如何向他的家中老母亲交代?他的家中老母亲得了肝病,一直都是勉力维持着,一旦得到了噩耗坚持不住了可怎么办?
我从前是方总兵的私兵,算是待遇优厚,还可以出手照顾,但手指断了之后就像是死狗一样被人抛弃了,到时候就算是想要照顾也是有心无力,难道要眼睁睁的看着他们一家人死绝不成?”
说到这里,李英雄的虎目之中已经有泪水滑落,原本是铁铸一般的汉子在这一刻显得无比脆弱,带着哭音说道:“我这哪里是断了一根拇指?分明是断了命根子!军中的那些抚恤与赏银就算是如数发下,难道还能让我的指头重生不成?银子就算是再多,能换回我堂弟的性命不成?没了命根子,我从今往后怕是要生不如死,哪里是银子可以补偿的?”
因为李英雄的声音越来越大,却是惊醒了帐内的大部分伤兵,所有伤兵都是惊疑的看着赵俊臣与李英雄二人,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何事。
见到这般情况,赵俊臣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
赵俊臣这次前来伤兵营巡视原本只是为了造势作秀,但他见到伤兵营的恶劣环境之后,又见到营内的伤兵们大都已经在痛苦疲惫中艰难入睡了,却是少见的良心发现,认为自己不应该为了一场作秀而去折腾这些伤兵,他巡察伤兵营的时候也一直是尽量减轻不必要的动静,偶尔与醒着的伤兵交谈也是轻声细语,就是为了尽量不去打扰伤兵们的休息。
却没想到,因为李英雄的一时激动声音太大,最终还是惊醒了营帐内大部分伤兵,赵俊臣之前的小心翼翼也算是白费苦心了。
与此同时,听到李英雄的激动倾述,赵俊臣一时间也不知道自己应该如何安慰。
这般时候,任何的安慰话语都是微不足道的,甚至还有些站着说话不腰疼的嫌疑。
于是,面对德庆皇帝与朝中权臣的时候都可以夸夸而谈的赵俊臣,此时却是沉默无语,只是静静听着李英雄的倾述!
另一边,李英雄的声音却是渐渐低沉了下来,只是流着泪喃喃自语道:“我一直想要建功立业、光宗耀祖,做梦都想要当将军,但如今已经完了,全都完了,我这辈子都已经废了!……”
就在这时候,营帐内突然响起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帐内的伤兵们连忙看去,却纷纷是面现惊骇之色。
固原总兵方振山、战兵新军的主帅何漳、禁军同知张冉、西安知府吴启凡、陕西按察使周勃……
这些向来是对伤兵营不闻不问的大人物们,如今竟是纷纷出现在了这里!
众位文武官员进入伤兵营帐之后,就匆匆来到了赵俊臣的身旁,这处营帐原本就已经是拥挤不堪了,众位文武官员想要向赵俊臣行礼,却是尴尬的发现他们连落脚的地方都没有。
赵俊臣转头看了众位文武官员一眼,原本温和表情却是阴沉了下来,并且是抬手阻止了他们的说话。
然后,赵俊臣再次将目光转向了李英雄,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李英雄也见到了众位文武官员的出现,震惊之余也渐渐恢复了一些平静。
因为赵俊臣乘棺出征的举动,李英雄曾经远远的见过赵俊臣几次,所以他刚才就隐隐觉得赵俊臣的相貌气质有些熟悉,如今见到军中的大人物们皆是毕恭毕敬的站在赵俊臣的身边,再联想到赵俊臣所表现出来的气质威仪,隐隐已经猜到了赵俊臣的真实身份,一时间只觉得不可思议!
眼前这位年轻男子,难道就是朝廷的钦差、陕甘三边的实际掌控者、这支大军的主帅赵俊臣?
李英雄只觉得自己如在梦中。
听到赵俊臣的询问之后,李英雄不敢怠慢,连忙是擦干了眼角的泪水,低声答道:“小人名叫李英雄,固原军镇出身!”
赵俊臣又问道:“你刚才说,你想要战场杀敌立功、今后当将军?”
赵俊臣的询问,却是让李英雄再次想到了自己被砍断的右手拇指,声音愈加低沉,但还是答道:“是。”
赵俊臣再次问道:“入伍多久了?这次作战可有亲手斩杀蒙古鞑子?”
这一次,李英雄则是面现傲色,再次答道:“小人已经入伍七年了,这次在镇宁卫城亲手斩杀了五个蒙古鞑子!小人每次作战都冲在最前面,再加上往年死在小人手里的蒙古鞑子,总共已经杀了九个鞑子!两年前小人还杀过好几名土匪流寇!”
赵俊臣面现赞赏,点头道:“好汉子!我再问你,如果重新给你一次机会,你在战场上敢不敢再次冲在最前面?”
李英雄稍稍沉默了片刻后,却是声音稍稍扬起,答道:“小人还会冲在最前面杀鞑子!杀敌立功当将军,一直都是小人的志向!”
赵俊臣的表情愈加赞赏,然后转头向方振山说道:“他入伍七年,资历已经足够了,累计杀了近十名鞑子,军功也足够了……他是一条好汉,不应该让他寒心!”
一旁,方振山是何等的人精,这个时候又岂能不明白赵俊臣的意思?
听到赵俊臣的说法之后,方振山连忙表态道:“钦差大人您说的是!李英雄原本乃是卑职的麾下私兵,卑职也最是了解此人的武勇与忠心,原本就打算升他为总旗官之职,只是因为今年火筛入寇的事情耽搁了……恩,如今他又在镇宁卫城的战场上杀敌五人,军功更大,卑职认为他完全已经可以担任军中副百户之职了!这件事等卑职回去之后就会安排!”
说完,方振山还冲着李英雄亲切微笑点头,一副把李英雄视为心腹之状,就好似之前抛弃李英雄的人不是他一般。
而李英雄则是愣愣的看着眼前的一切,有些反应不过来,愈加觉得自己恍如梦中。
听到方振山的答复之后,赵俊臣轻轻点头,转身拍了拍李英雄的肩膀,说道:“肋骨断了可以养好,右手拇指断了可以换用左手握刀,但你的志向并没有断绝!别忘了你今天的这番话,只要你用心为朝廷卖命,朝廷就绝不会亏待你!只要你的军功足够,你迟早都能变成一位将军!”
听到赵俊臣的说法,李英雄的身体微微颤抖着,原本黯淡无神的眼睛也渐渐明亮起来,投注在赵俊臣的身上,目光满是狂热。
李英雄并没有什么文化,这一刻他的心中剩下了一个念头——“士为知己者死”!
“多谢、多谢钦差大人!”
赵俊臣再次拍了拍李英雄的肩膀,却是不再多说什么,转头向着帐内众位文武官员看去。
然后,赵俊臣原本温和的面孔也再次变得冰冷起来。
因为帐内的伤兵们大都已经醒来,赵俊臣也就索性恢复了自己的作秀计划,扬声说道:“李英雄在战场上奋勇杀敌,是一位好汉子,我们不能让他寒心,但如今在帐内的所有伤兵,又有谁不是在战场上奋勇杀敌?又有谁不是一条好汉?我们又岂能亏待了他们任何一个人?然而,这一次视察伤兵营,所见所闻却是让本钦差大失所望!伤兵营的环境之恶劣,简直是触目惊心!多达三千余名伤兵,挤在二十余顶营帐里,所有营帐全都是破旧不堪!伤兵营的负责人玩忽职守不在其位!仅有寥寥几位军医留在伤兵营内医治伤兵!照料伤兵的人手也是少之又少……”
说到这里,赵俊臣伸手指向帐内的伤兵们,一副怜天悯人的表情,声音愈加洪亮激动:“这些人全都是朝廷的功臣,全都是为国负伤的好汉,若是我们不能妥善的救助他们,如何还能让将士们今后安心杀敌?若是将士们一旦负伤就要遭到这般待遇,军心士气将要如何存续?本钦差此前反复向你们强调过,让你们一定要妥善安置伤兵,你们就是这般敷衍本钦差的?若不是本钦差亲自来到这里视察,你们是不是就要让这些伤兵们全部自生自灭?”
听到赵俊臣的大声质问,营帐内的伤兵们全都是渐渐表情激动了起来,只觉得赵俊臣的质问说到了他们的心坎里,受伤后的委屈、悲凉、与愤慨在这一刻也尽数得到了倾泄!
这一刻,仅仅因为赵俊臣的这番表态,也不知道有多少伤兵发自内心的认同了赵俊臣,甚至是产生了以死效力的念头
另一边,面对赵俊臣的质问,众位文武官员皆是胆战心惊、垂首听训,但心中大都是有些不服气。
实事求是的讲,在众位文武官员看来,他们确实是认真按照赵俊臣的吩咐妥善安置伤兵了,所有伤兵在战后皆是得到了一碗药汤,伤口也得到了包扎,也没有强行驱使伤兵们继续做事,在这个时代就已经算是很优厚的伤兵待遇了。
但众位文武官员万万没有想到,这样的安排竟然还不能让赵俊臣满意!
不过,面对赵俊臣的训斥,他们就算是心中不服气也只能垂首挨训,不敢提出任何异议。
见到众位文武官员的态度之后,赵俊臣轻哼一声,目光转向了何漳,问道:“何老将军,我且问你,如今军中共有军医多少人?”
何漳连忙答道:“因为出兵前钦差大人您的刻意强调,随军医士的数量较多,共有九十三人!”
赵俊臣又是一声轻哼,问道:“那为何我这次视察伤兵营,发现伤兵营内的军医只有不足十人?”
何漳犹豫了一下,答道:“启禀钦差大人,这并非是军医们玩忽职守,而是战后许多军中武官也都负伤了,军医们恐怕是前往各营为那些负伤的武官们医治了。”
听到何漳的回答之后,赵俊臣满脸的怒意,大声道:“胡闹!武官们就算负伤,也仅只是一个人的伤势,若是每个负伤的武官都需要一名军医长期陪守、单独医治,伤兵营还能剩下几名军医?据本钦差所知,这次战事之中,七品以上的武官仅有二十一人受了重伤,又为何会占用了七八十名军医?难不成某些武官只是受了一些轻伤也要占着一名军医单独医治?而伤兵营的伤兵们就算是受了重伤也无人理会?何将军你身为军中主将,对于这般情况竟然也没有任何干预?”
不论真实想法如何,赵俊臣表面上对待何漳一向是极为尊重客气,这还是赵俊臣第一次当面训斥何漳。
面对赵俊臣的训斥,何漳迟疑了一下,最终依然是没有开口反驳,只是垂首认错道:“是卑职失职了,还请钦差大人责罚。”
赵俊臣狠狠瞪了众位官员一眼之后,说道:“现在,本钦差宣布三项军令!你们要即刻执行!首先,伤兵营的环境太过恶劣,必须要尽快改善,再次向伤兵营拨调五十顶营帐,并且每一个伤兵都必须要分到一张褥子!其次,向伤兵营拨调五百人手负责照顾伤兵们的起居,绝不能任由伤兵们无人照顾,再挑选一位办事干练的千户全权负责伤兵营的所有事宜!最后,军中医士若没有重要事情必然要留在伤兵营内治疗伤兵们的伤势,军中武官若是伤势不重,绝不可单独占用一名军医医治!伤兵所需的药物也不可以有任何短缺!此外,伤兵们这一次的抚恤与赏银,也要尽快统计出来发放到伤兵们的手中,军功卓著者也要优先提拔,期间若是发现有人私下贪墨将士们的抚恤与赏银,则罪加一等、严惩不贷!这既是对伤兵们的安抚,也是对军中将士们的激励,绝不可怠慢!”
何漳犹豫了一下,说道:“还望钦差大人明察,也并不是卑职刻意亏待伤兵,实在是军中物资缺乏,随军物资此前大都是存放在云峦山上,但因为蒙古人的放火烧山,军中物资也毁了大半,营帐、药材、被褥目前皆是不足,还需要各地支援,恐怕是短时间内无法实现钦差大人的军令。”
听到何漳的说法之后,赵俊臣微微一愣,却是才想到了这些情况。
沉思了片刻之后,赵俊臣说道:“既然如此,就传令下去,让附近各地尽快收集相关物资送来军中,以各类药材最为优先……但伤兵营的环境也必须要尽快改善,这些营帐不仅狭小拥挤,并且还破烂漏风,如今已经是深秋了,风中寒气极重,让伤兵们住在这里很容易就会染上风寒加重伤病……”
说到这里,赵俊臣突然向着众位官员身后的赵大力说道:“赵大力,你派人去把本钦差的帅帐移来伤兵营,本钦差的帅帐相当于伤兵营四五顶营帐的大小,仅是本钦差一个人住着太浪费了,移到这里之后交给伤势较重的伤兵们居住,帅帐内的毛毯也全部交给伤兵营使用!”
听到赵俊臣的这项命令,在场所有人都是大吃一惊!
军营里的帅帐不仅是面积最大、环境最舒适的营帐,并且还是军营核心之处,是所有将士都会瞩目的焦点所在,赵俊臣把自己的帅帐移到伤兵营交给伤兵们使用,可谓是前所未有的事情,岂不会在军中引起渲染大波?
一时间,所有人都是满脸震惊的看着赵俊臣,有些人想要劝阻,但不等他们开口说话,赵俊臣就已经再次说道:“本钦差心意已决,这件事就这么办了!”
然后,依然还是方振山的心思最为活络。
见到赵俊臣的坚定态度之后,方振山的眼珠子一转,突然开口说道:“钦差大人爱兵如子、以身作则,卑职深感钦佩,也愿意效仿钦差大人将自己居住的大帐移到伤兵营交由伤兵们使用,卑职就住在寻常帐篷里就好!”
然后,何漳也说道:“末将也愿意献出自己的大帐交给伤兵营使用!”
在方振山与何漳二人的带动之下,在场的众位官员虽然是心中无法理解赵俊臣的这般做法,也大都是有些不情愿,但也不敢落于人后,纷纷是表态效仿,陆续表示他们愿意献出各自所用的大帐交给伤兵营。
就这样,伤兵营突然就增加了二十余顶大帐、近百张大型毛毯,环境得到了极大的改善,甚至是成为了军营内居住环境最舒适的地方。
见到众位官员的表态之后,赵俊臣满意的点了点头。
然后,赵俊臣再次转头看了一眼营帐内的环境,却见到营帐内的伤兵们此时皆是注视着自己,所有人皆是面现感激,甚至还有许多人表情狂热,一副随时都愿意为赵俊臣赴汤蹈火的模样!
接着,赵俊臣身边的李英雄突然不顾身上伤势挣扎着起身跪在了赵俊臣的面前,用最大的声音高喊道:“钦差大人的恩德,小人感激不尽!小人没读过书,不会说漂亮话,但从今往后,只需要钦差大人您一句话,小人就愿为钦差大人赴死!”
随着李英雄的领头,只见营帐内的伤兵们纷纷是不顾伤势挣扎着跪向赵俊臣,所有人皆是表情激动、面带狂热,齐声喊道:“愿为钦差大人赴死!”
营帐内近两百名伤兵的齐声高喊,顿时间响彻了整个明军大营。
与此同时,见到这一幕之后,在场的众位文武官员全都是面色隐隐发白。
这一刻,他们终于知道赵俊臣为何要因为伤兵营的事情而大动干戈了!
至此以后,恐怕再也没有任何人能够动摇赵俊臣在这些将士心中的声望地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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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要收买兵心,最有效的手段不外乎三点,首先是连续打胜仗激励士气,其次是赐予将士们丰厚的赏银军饷,最后则是表现出爱兵如子的姿态。
如今,这三点赵俊臣全部做到了。
所以,收买兵心也就不是什么困难的事情了。
这一天的晚上,赵俊臣并没有食言,很快就把自己的帅帐移交给了伤兵营使用。
这般举动,自然是瞒不过任何人,很快就引起了全军将士的瞩目,而赵俊臣这天晚上在伤兵营的种种表现,也很快就传遍了全军。
在此之前,军中底层将士在漠视伤兵营的情况之余,却也会忍不住心中揣揣,生怕自己受伤之后也会遭到同样的命运,因为他们心中清楚底层士兵与军中武官根本不是一类人,军中武官也根本不会把底层士兵视为自己人,底层士兵一旦失去价值之后就会抛弃。
但这一次,赵俊臣却是告诉底层士兵,军中武官或许会漠视他们,朝廷中枢或许会亏待他们,但自己不论何时都不会抛弃他们!在底层士兵的眼中,赵俊臣与军中武官的形象已经是截然不同!
如果说,赵俊臣前些日子补发边军今年拖欠饷银的举动,让赵俊臣在军中初步建立了声望的话,那么在小川河的战场上,“赵俊臣”亲自进入战场诱敌的举动则是得到了全军将士们的钦佩与崇拜,而赵俊臣这一天在伤兵营的举动,则是更进一步,得到了全军将士们发自内心深处的认同与尊敬!
至此,赵俊臣在边军之中的地位已经彻底巩固,在禁军援兵之中的声望也是愈加高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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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所谓做戏做全套,将自己的帅帐移交给了伤兵营之后,索性就在帅帐原先的位置上重新布置了一顶简陋的普通营帐,然后赵俊臣就在这顶简陋的营帐里将就着睡了一晚。
第二天,当赵俊臣睁眼醒来之后,突然发现自己营帐周围的环境有些过于安静了。
按理说,他此时正在军营之内,环境绝不应该这般安静才对。
赵俊臣的身体依旧有些乏力,挣扎着起身穿衣之后,赵俊臣迈步走向了营帐门口,伸手掀开了营帐的门帘。
然后,眼前的情景,顿时是让赵俊臣惊呆了。
密密麻麻、无边无际,至少有上万名军中将士汇聚在营帐之外,但所有人都是悄无声息的静静等待着。
当赵俊臣现身之后,原本极静的环境猛地迸发出了响彻天地的声浪,上万名将士突然间高呼起来!
“钦差大人万岁!”
“愿为钦差大人赴死!”
“我等愿永为钦差大人麾下士卒!”
“上刀山下火海,在所不辞!”
这些将士们显然是没有事先排练过,他们所呼喊的话语也是混杂不同,但他们此时的情绪与态度却是完全一致!
在上万将士的高声呼喊中,赵大力快步来到了赵俊臣的身边,因为将士们的热情呼喊声,他只能冲着赵俊臣的耳朵大声禀报道:“钦差大人,您在伤兵营的事情传遍了全军之后,将士们在今日清晨就自发的汇聚到了这里,说是只想要见您一面表达感激……”
听到赵大力的汇报,看着眼前将士们的狂热气氛,赵俊臣依然是保持着惊讶表情,但心中某根紧绷许久的心弦却是突然间松弛了许多!
自从来到这个世界之后,赵俊臣可谓是禅精竭虑,也办了许多事情,操控朝政、渗透军队、结党营私、控制商贾,虽然是卓有成效,权势越加彰显,但他的心中依然发虚,因为相较于德庆皇帝所掌握的大势,赵俊臣的挣扎可谓是微不足道,并不觉得自己的处境发生了根本的改变,但直到这一刻,见到将士们真心感激自己的模样,赵俊臣却是终于是觉得,这个世界的大势渐渐向着自己偏转了!
然后,赵俊臣的嘴角泛起了一丝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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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就在赵俊臣这般作想的同时,远在阶州城下的蒙古联军主帅巴根也产生了类似的感想——他也同样感受到了大势的变动与偏转。
只不过,赵俊臣是觉得这个世界的大势渐渐开始偏向了自己,而巴根却是悲观的发现大势渐渐偏离自己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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恩,近万字大章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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