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千女帝的后宫日常!
这几日弥泓粘着我吃睡不离,吃饭要吃一样的才肯吃,睡觉要寸步不离守着才肯睡。
好不容易哄着了我这位表兄,轻轻抽出了被他故意压着的袖子,悄悄离开寝殿,到我的勤政殿门槛上坐着看月色。
明日盈月,便是生辰。
满地清辉,夜色如洗。缥缈的月光都仿佛有了重量,压得人喘不过气。
侧边画廊上一个人影渐渐走近,在微弱的夜风里送来清苦的药香,在我身边止步。
“陛下怎么还不就寝?明日生辰大典,寅时便要起。”柳牧云离我一步之遥,不远不近地提醒。
“你不也没睡?”我往门上一靠。
“我怕陛下睡不着,所以过来看看。”他视线低垂,落到我脸上。
“你就肯定我会睡不着?”我怏怏看他一眼。
“姜冕离宫,皇叔巡城,你当然会寂寞得睡不着。明日生辰,纳妃,迎弥泓贵君,你怎么会甘心地睡得着。”柳牧云语声缥缈,不带丝毫情绪,如红尘外的旁观者。
“是吗,也不过是纳妃而已,有什么大不了。”我不在乎地反驳他。
纳妃,从最初的抗拒,到放弃抵抗,中间并没有经过多长的时间。兴许是不知父皇会专断到哪一步,才步步与她对抗,然而当结果到来,知道再也抗拒不了,再也拒绝不了,反而什么也不想了。既然尘埃落定,何必再费心神。
※
晨曦笼罩于宫中,百声黄钟大吕合奏,大典如期举行。
被数重衣加身,加冠旒,十二道珠帘垂摆而下,登玉阶,入殿堂,百官朝拜,山呼陛下万寿无疆。我于龙椅上看满殿文武公卿俱是隆重礼服,世家大族代表介于士绅之间,格局分明,却在楚、萧之外见到一个位份不低的少年,面目陌生,服饰却是亲王级别,举止小心而拘谨。
礼拜完毕后赐座,司礼监一声声号令,步骤井然有序,我只坐着看。
公卿献礼,一个个依礼单次序出列,边念贺礼边叩拜。都是各自献些珍稀玩意儿,贵重者有之,图彩头者有之。轮完公卿,便是世家豪绅。
谢家率先出列,谢庭玉一身朝服,跪拜道:“臣北府谢庭玉遵族令,谨以北境汗血宝马千匹献于朝廷,另有千里驹‘玉花骢’与‘照夜白’献于陛下!”
北府与赤狄互市,茶马交易不在少数,斩获些骏马不算什么,但千匹汗血宝马却是大手笔,千里驹更是可遇不可求。满殿皆闻惊叹声。
“舅父客气了,请入席。”我回应。
姜轩随后出列,也是重冠礼服,丰神如玉:“臣西京姜轩代姜氏一族贺陛下春秋,谨以铁千斤、茶千两、酒千坛、丝千束献于陛下!”
姜氏实用主义可见一斑,其豪族所占资源亦可见一斑。虽是寻常物品,却都是享誉西京的特产,且四千之数并不是小数目。
“姜公子客气了,请入席。”我扫了几眼过去,无论是公卿之列,还是世家之伍,都不见姜冕身影。
经太上皇的一招黑手,姜氏的桐山也不用送出了,姜轩能给面子出席就不错了,至于姜冕,索性直接气跑了。
之后,萧传义出列,其容貌与萧传玉略有相似,虽也不卑不亢,却终究气势不足:“臣南郡萧传义代萧氏宗族贺陛下寿诞,谨以白瓷百套献于陛下。”
京中白瓷几乎都出自南郡,萧家并不如姜谢两大世家豪奢,能献百套也属不易。
“萧公子客气了,请入席。”
最后是东都楚氏,走出来的高挑男子便是楚越,恭恭敬敬跪拜:“臣东都楚越贺陛下寿诞,献麻千匹!”
“楚公子也请入席。”
我以为献礼环节结束了,正要吩咐上宴,这时又一人站起身,来到殿中,行礼跪拜。
“臣弟叔棠贺皇兄寿诞,无以为礼,谨以一幅耗时三年的山水拙作献于陛下!”正是那个举止小心的陌生亲王,好似因为比不过世家朝臣们的贺礼而深感卑微,低垂着头,两手举起一个卷轴,紧张而拘谨。
司礼监接了卷轴,送给礼官收纳入库。我望了一眼,遗憾不能当即验收,因对这位弟弟深感好奇,也不乏猜忌。这样一个拘谨的人,真的在东都收买内宫里的人,监视我,筹谋叛逆么?
我多打量了他几眼:“皇弟客气,请入席。”
他谨慎地回到席位上,自始至终都低着头。举手投足寻常至极,也看不出什么,我便不再注意他。
宫女们手捧银盘,珍肴佳酿,鱼贯送上,一一摆在各人案前。布菜完毕,众臣起身敬酒,不免又是一阵客套。
待虚礼结束,我提了牙箸,案前御菜纷呈,凤尾鱼翅、金丝酥雀、花菇鸭掌、五彩牛柳、佛手金卷、莲蓬豆腐……色美味香,然而我并没有品尝,象征性地拨了拨鱼翅,招呼众臣:“爱卿们请用寿宴,不必拘束。”
只见满殿朝臣在御菜前迫不及待,挥箸品尝,接着,一个个表情诧异,再尝一口,表情惊愕,齐刷刷抬头,互相察言观色。
待他们停杯投箸不能食,我搁下牙箸:“众卿缘何这种表情?”
“陛下……”有人出声,“御菜……忘了放盐了……”
我吃惊:“爱卿莫非不知京中盐商哄抬物价,食盐被囤货居奇,民间大肆哄抢?朝廷为开源节流,御膳房已削减了食盐开支,朕吃了好几日的无盐御膳,怎么,各位爱卿家里还有盐吃?”
“……”满殿朝臣张着嘴,一副见鬼的表情。
众人震惊之后,一部分揣摩我鬼扯淡的意图,一部分独具慧眼的已经将视线投向了世家队伍里的东都楚越。
终于有人揣摩上意,站出来发言:“楚公子,东都食盐缩紧,削减上京运输,以至京城民间哄抢,陛下无盐可食,便连陛下寿诞盛宴竟无盐,究竟是何缘故?”这人当然是户部尚书萧传玉。
在众人的注视中,楚越尴尬地起身回应:“回陛下,东都运往上京食盐削减,乃是不得已,东都连月阴雨连绵,晒盐无法,只能靠煮盐,产量降低,东都尚无法自给,外运自然减少。”
萧传玉立即接道:“楚公子此言差矣,东都亦是陛下国土,东都出盐,怎能不率先顾及朝廷,而造成京师抢盐物价混乱?再者,既然世家辖盐对于物候影响无法控制,难保京师供给与民间安定,那不如由朝廷直辖,由朝廷之力煮盐,便是阴雨连绵又有何惧?”
此言一出,满朝震惊。谁也没有想到四大世家,朝廷竟先对东都动手。
楚越转了身躯,面朝萧传玉,神色不乱:“东都世代以盐立足,无论晒盐煮盐手艺还是应对天候经验,都是举国无人可出其右。并且,若夺东都盐业,东都百姓以何为生?阁下想必便是户部尚书萧大人了,试问萧尚书南郡族中白瓷业为何不拱手让与朝廷?若萧尚书能定南郡萧氏白瓷,再论东都盐业不迟。”
想不到楚越这般能言善辩,转手便祸水南引。坐在席位上的南郡萧传义有些坐不住了,不知是担心他庶弟翻脸不认人当真拿萧家开刀,还是担心我会听取楚越的挑拨之言,登时起身:“东都百姓是百姓,南郡百姓便不是陛下子民么?南郡穷困,唯有白瓷为业,哪里比得过东都海盐供应全国?盐乃民生,举国仰仗,焉有弃盐不顾而谋白瓷者?”
我不想萧传玉为难,便出声阻止了这场辩论:“好了,各位世家公子守护传世经营,爱护一方百姓之心,朕知道了。既然东都阴雨气候影响盐产,那今年便减些京师供应,但不可造成京师市价猛涨,楚公子能做到么?”
楚越一脸的纠结为难,模棱两可地回应:“臣回东都必传达陛下旨意,再由族中定夺。”不说答应,也不说不答应,圆滑得紧。
“好。众卿且入座,继续宴饮吧。”
我坐在高处盯着他们,不吃也得吃。看大臣们强忍着吃没盐的佳肴,也不知是享受呢还是痛苦。
所谓宴无好宴,哪里能便宜了他们白吃。
宴到尾声,司礼官高声道:“太上皇陛下亲至,下诏,众卿接旨——”
我起身离席下座,百官们也跟着起身避席,恭迎太上皇她老人家。
由太监宫女们簇拥而来的太上皇穿着隆重礼服,威仪十足,入殿而来。我走下高座,让到底下,由太上皇登位。我率众臣跪拜,太上皇抬手命左边太监宣旨。
“朕即日昭告天下,前因朝局晦暗,奸党作祟,隐去太子真身,今,皇帝雍容十六岁生辰,加成人礼,证女儿身,改元元玺,自此,女帝君临天下!钦此!”
太监双手合诏,满朝文武愣怔。
太上皇右边太监接着展开新的诏书:“皇帝成人,今特封弥泓郡王为贵君,侍帝后宫,钦此!”
公卿们全都呆了。
弥泓便在此时出现于人前,容颜亮丽,入殿受封。
待我一身女帝妆容,穿上了束腰修身的君袍,依旧头顶十二帝王冠旒,立于大殿玉阶上,满殿摔破杯子丢掉玉筷之声此起彼伏。
阶下苏琯率先叩拜:“恭祝女皇陛下生辰华诞!恭贺陛下封迎贵君!吾皇万岁!”
朝臣公卿无论愿意与否,此际也都顺应大势,齐齐叩拜。
向一个十六岁的少女俯首称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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