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姝垂眸看着李烈。
这些年来,有人送她成车的珍宝,有人送她殿宇高楼,她带着引火自焚的决然,理所当然地享受世间一切放纵与荒诞……可此时,她却没有勇气去接李烈递过来的花。
仿佛他手里捧着的不是雪莲,而是一颗鲜红跳跃的心脏。
天底下怎会有他这样的傻子?纪姝嗤想。
她没有伸手,李烈却是强撑着起身,将那朵巴掌大的雪莲簪在了她松散的发间,极致的纯洁与妩媚映衬,那是一种超越了皮相的风情。
土屋内篝火温暖,隔绝风雪潇潇。李烈僵红的指节碰了碰她的鬓角,而后垂眸,顺势吻了她。
少年嘴唇贴上来的一刹,纪姝怔神,而后刺痛般猛地推开了他,抬手一个耳光打在了李烈的脸上……
那一掌不重,却在空荡的土房内发出清脆的声响。
“小畜生,你终究和那些男人一样!”纪姝指尖冰冷,心中涌起一阵无名怒火。
那一掌与其说是打醒李烈的冒犯,不如说是打醒她自己,让她时刻清楚地记得自己是谁、身上背负着怎样肮脏的过往。
李烈生生挨了那一掌,却没有退缩,只是更坚定地朝她靠近。
“啪!”
又是一掌,打得李烈的脸侧向一旁。盛怒之下用了全力,连她自己的指尖都痛到发麻。
李烈原本因跋涉和冻寒而狼狈干裂的嘴唇,霎时破皮流血,脸颊上亦是顶着几条红红的指印。
但北燕的狗崽子,从来不知道什么是退缩,即便被打被骂,也只是呜咽一声又继续摇尾靠近。他棕褐色的眼睛仿佛看穿了纪姝所有的脆弱和不安,舔了舔唇上的血,不管不顾地再次吻了上来。
一个带着血腥味的吻,青涩炙热,野性疯狂,当李烈扶着她鬓发上的雪莲唤她“阿勒依”时,纪姝满身的抗拒像是针扎般泄了个一干二净。
阿勒依,是北燕少年们对心爱姑娘的爱称。
只要纪姝愿意,她有一百种法子玩弄掌控李烈,让他为自己神魂颠倒,可是她没有。
她想,她这辈子也就只有这么点干净的东西了。
纪姝清楚地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在触碰交融中彻底崩断,脱离控制。
身体抗拒而又吸引,呼吸克制却又交缠,她在少年永不知餍足的吻中缓缓抬手,环住李烈的脖子,当狐狸眼中勾起笑意时,她已反客为主,引着不得要领的少年调整呼吸和角度,一点点吻湿他干裂带血的嘴唇。
她将少年推倒在那张简陋的床榻上,而后笑了起来,眼尾带红,有种苍凉而疯癫的美感。
纪姝横跨在少年劲瘦的腰上,捏着他的下颌,俯身在他耳边呵气如兰:“记住,非是你征服我,而是我睡了你。”
没有阴谋算计,亦不是手段伪装,只是一场彻头彻尾的放纵与荒唐,仿若冰雪与烈焰交融,酣畅淋漓,抵死缠绵。
深夜,身边的少年带着极度的疲乏沉沉睡去,破皮的嘴角微微上扬,似乎连梦都是甜的。
可惜再甜的梦,也终有醒来的一日。
“到底年纪轻,公狗一样折腾。”纪姝裹着毯子趴在榻上,用指尖隔空描摹李烈粗犷的眉眼,冰冷艳丽的眼中留不住一丝温情。
她勾着唇道:“这样,我就不欠你什么啦!”
待天色微明,雪霁后第一抹破晓的曙光自窗外升起,纪姝悄然穿好衣物,推门离开了这幢生活了近一月的破土屋。
纪姝牵走了后院唯一的那匹瘦马,小心放慢脚步,直到走得远些了,确认不会惊醒屋中熟睡的少年,这才翻身艰难地跨上马背。
厚雪冻硬,马匹喷着热气信步而行,直至身后传来了凌乱重叠的脚步声。
纪姝心头一颤,下意识回头,果见李烈自远处蹒跚而来,积雪两尺厚,他走得沉默而艰难。
他不知何时醒了,追了出来。
纪姝捏着缰绳的手发紧,银牙紧咬,朝茫茫雪色中沉默的身影道:“小畜生,滚回去!”
恨铁不成钢的声音,惊起雪地里觅食的寒鸦。
她说的是汉话,李烈听不懂,但能从她恼怒的呵斥中猜出是何意思。他没有停,没有回头,只是一步步执拗地朝她靠近走来。
“回去!”纪姝第一次这般怒不可遏。
距离很近了,李烈停下脚步,站在马前看她。许久,哑声道:“阿勒依,你接了我的花。”
纪姝缓缓抬手,摸到了头上的雪莲。
那是昨日李烈为她簪上的,一夜纠缠,她忘了取下来。
那天,纪姝当着李烈的面扯下了那朵花,五指收拢攥紧,然后将那朵皱巴巴凋零的雪莲掷在了李烈脚下。
“我不是你的阿勒依,也不会跟你走。”她清醒地告诉他,“我欠你的,昨夜已经还清。旁人欠我的,也该回去讨还。”
也不知听清了没有,李烈直勾勾地望着她,就像四年前他被人丢弃在铁笼子里那般的眼神。
纪姝于马背上俯瞰他,笑得美艳而凉薄:“李烈,我拥有过世间最美的珍奇,怎会看得上你手里的花朵;我拥有北燕最尊贵的男人,怎会爱上一个毫无地位的奴隶?”
这一句是北燕语,李烈听懂了。
风很大很冷,他棕褐色的眼睛有些发红。
纪姝不再留恋,不再心软,调转马头一夹马腹,朝着王宫的方向驰骋而去。
上一次逃跑,是以薛起和半数陪嫁的性命为代价。若再跑一次,等待她的只会是更多的死亡。
所以,纪姝不会和李烈走,哪怕他捧出的一颗真心是那么诱人。
支撑她活下去的是疯狂的仇恨,她要靠自己的力量,堂堂正正地回到大殷。即便是死,也要拉着北燕陪葬!
纪姝不知道自己离去后,李烈在雪地里站了多久,她只知道,这世上再也不会有一个十七岁的少年,为她摘来纯洁的雪莲花了。
重新回到北燕王宫是一招险棋,但万幸,纪姝赌赢了。
这四年来,有求于纪姝的人数不胜数,其中不乏有北燕皇帝的亲信。纪姝对于他们的请求来者不拒,因为她知道,他们从她这儿拿走的,迟早会加倍还回来。
譬如让他们弹劾太子逼宫篡位,实在是一件简单不过的事。
北燕皇帝震怒,自己还没死,儿子就趁他出门杀到宫里来了,如何能忍?再看着满身狼狈,梨花带雨的侧妃,更是怒不可遏。
之后没几日,皇帝为了哄她高兴,命人送来了一个盒子。
盒子里赫然盛着一颗血淋淋的人头,乃是北燕大将黑陀,那夜协助太子“斩杀妖妃”的人中,就有这位黑将军。
死不瞑目的首级,纪姝却笑得很开心,因为她知道北燕完了,很快就要完了!
再次见到李烈,是在猎场上。
半年多不见,他变了许多,脱去一袭破破旧旧的麻布衣裳,换上了干净大气的暗纹翻领戎服,小辫发尾缀着金环,更高大粗犷,也更贵气沉默。
北燕皇帝告诉她:“当初许诺谁能杀了狼山上食人无数的苍狼王,谁就能加封大将军。去的人都死了,只有这小子一瘸一拐回来,献上狼王的尸首。”
说着,北燕皇帝冷笑着拍了拍纪姝身下垫坐的狼皮。
李烈从马背上翻身下来,将猎来的狐狸和野狼等物拖下,随意丢在一旁。目光交接的一瞬,他望着倚在皇帝怀中的纪姝,褐色的眸中藏着太多晦暗的情绪,一时分不清是嫉是恨。
纪姝笑意一顿,眯着眼回视他,莫名觉得身下的那张狼皮褥子像是化作了麦芒针刺,扎得她浑身不舒坦。
等到她回神,李烈已经离开了。
“不是说他是女奴之子,不能封爵领职的么?”纪姝漫不经心问道。
皇帝重重哼笑:“君无戏言。虽说是女奴的杂种,但到底有一半天家血脉,又有些本事,就姑且承认他的皇子身份……”
说着,北燕皇帝察觉到纪姝的走神,不悦地捏着她的下颌,强迫她抬首道:“侧妃在想什么?怎么看起来,好像不太开心的样子。”
纪姝的确不开心。
她与北燕之间,注定是要死一个的。若李烈是奴隶,尚可苟全性命,可如今他成了皇子、成了北燕的将领,那将来兵戎相见,这小子必死无疑。
但她将情绪掩藏得很好,笑着拿起一颗葡萄含在红唇间,止住了皇帝的猜疑。
夜里喝醉了酒,纪姝支开烦人的侍从,跌跌撞撞摸索去溪边濯手醒酒。
远处突兀的岩石断崖上,高大的异族少年盘腿而坐。褪去白日驰骋猎场的锋芒,此时的李烈独自一人望着孤寒的月光,像极了一只被人遗弃的大狗。
纪姝定了定神,避开巡逻的侍卫,朝断崖上的李烈走去。
风很大,吹动衣袍猎猎作响,李烈听到轻微的脚步声,警觉回头。
见到是纪姝,他愣了愣,又漠然地转过身去,留给纪姝一个孤寂的背影。
风呜呜地吹着,纪姝倚在树上看了他许久,懒洋洋问:“你兄长那般对你,为何还回来?”
又为何偏偏在这个时候入族谱,被封将军……
李烈没吭声。
纪姝等了一会儿,料想他不会回答了,又嘲弄自己多管闲事,李烈下场如何与她何干?
转身欲走,身后急促的脚步声靠近,还未来得及反应,她已被李烈重重地抵在树干上,惊起一行月下的飞鸟。
下一刻,纪姝的嘴唇被他攫取,带着无尽的怨恨与不甘,泄愤般啃咬着。
纪姝不服输,稍稍怔神后,便蹙眉迎上了他的唇,很快反客为主。渐渐的,野兽般的吻温和了下来,化为和风细雨般断续的缠绵。
纪姝适时抽身退开,伸指按在他的唇上,笑得肆意轻狂。
“你说,你不会爱上奴隶。”李烈低哑地说,给出了迟来的回答。
去年他被抛弃在雪地里时,才恍然明白:只有站得够高,才能摘下月亮据为己有,而躺在肮脏淤泥里的奴隶,连仰望月光的资格都没有。
所以,他来了这儿,以全新的身份。
不是追逐,而是掠夺。
纪姝看到了他眼里的欲-望,那是狩猎者的眼神。她甚至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和李烈搅和在一起去的,那晚的月光很美,树林幽静,年轻的身躯总是那么令人着迷,说不清是谁蛊惑了谁。
纪姝知道她这样的人,或许是不会有好下场的。所以她及时行乐,顺便祸国。
那李烈呢?他深沉的放纵又是为了什么?
正想着,李烈看到了她光滑背脊上尚未痊愈的鞭痕,僵住,眸子在月光下跳跃着森幽的光。
纪姝自己倒是不在意,这已经是算轻的了。她低笑了声,问道:“扫兴了?”
黑暗中,李烈吻遍了她每一寸伤痕。
……
纪姝自被太子所刺伤后,逃亡受寒,身子不太好,皇帝便依着她大兴土木造了温暖的行宫,允许她每年秋冬去行宫养病。
那是一年中少有的闲暇日子,皇帝新欢旧爱许多,并不会时常留意她这边的动静。
李烈二十岁那年,左耳上多了一只明晃晃的简朴银环。
北燕男子有穿耳的习俗,若是男子有了心仪的姑娘或是已婚,便会让心上人亲手为自己穿耳戴上银环,以示忠贞不渝。
没人知道,李烈的那只耳环,是纪姝亲手为他穿上的。
他二十岁生日那晚,纪姝以为他要的生辰礼不过是一场苟且偷欢,直到他汗津津赤身下榻,在衣裳中翻出一只早已备好的银环,纪姝方露出讶异的神情。
李烈将耳环交到了纪姝手中:“给我戴上。”
那一瞬,纪姝忽的想起了多年前的冬天,他颤巍巍捧出的那朵雪莲花。
都是她要不起、也不想要的东西。
“不给戴,你去找别的姑娘。”纪姝翻脸不认人,披衣下榻,想也不想便将耳环塞了回去。
“不要别人,只要你。”成年的异族男人蹲身,执拗道,“今天是我生辰。”
棕褐色的兽瞳定定望来的时候,总让人难以忽视,纪姝觉得自己约莫中了邪,竟答应了这个荒唐的请求。
没有穿耳银针,李烈便让纪姝将银环扳开些,对准耳垂,再用力一扣……
尖利的环扣穿过耳垂,凝成一滴殷红的血珠,又被纪姝轻轻舐去,鲜艳的血色与樱桃的唇舌交织,越发娇艳绮丽。
男人戴着耳环的样子,有种令人心口鼓噪的悸动。
奇怪,她还以为她的心早就死了呢!
那天,她勾着李烈整晚地纠缠,极尽欢愉,疯狂靡丽,仿佛每一刻都是生命的尽头。
大殷的暗线传来了消息,她知道,一切就要结束了。
那时李烈或许会恨她,可又怎样?
至少此刻,她是被爱着的。
作者有话要说:悄咪咪推荐一下基友的大女主修仙文:《我靠手术刀横行修仙界》by薄荷貓
文案:从天才外科医生穿成修仙界废柴
沈瑶舟抄起手术刀,重新干起老本行
大佬1:我为复仇靠丹药强行突破,没想到丹毒缠身,做了手术之后,我带领门派重回第一
大佬2:我是名门之后,却天生灵根相冲无法修行,做了手术之后,一年筑基,三年金丹,十年元婴,现在正准备飞升
大佬3:我本是天生剑修,被人陷害丹田破碎,心魔滋生,做了手术之后,我重回仙道,一柄剑荡尽整个修仙界
一开始
修仙界众人:做手术??这是什么邪魔外道!不约!我们不约!
后来
修仙界众人:沈大佬下个甲子的专家号出来了,快去抢!
#让现代医术的光照在修仙界的大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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