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宴过后,玖珠见有很多官员围着父皇与殿下说话,偷偷拉了一下他的袖子,惦着脚尖在他耳边道:“殿下,跟大嫂二嫂去殿外看焰火玩。”
“好。”云渡卿见她手虽然拽着自己袖子,心思已经飞到两位嫂嫂身边的模样,拿了一件浅纱披风给她披上:“别出去玩太久。”
玖珠笑眯眯点头,把长长的裙摆一提,便跑下了台阶,快乐得像一只无忧无虑的小鸟。
跟太子说话的官员,见他目光追随着太子妃,直到太子妃与两位皇子妃走出殿门,才笑着收回视线,就知道太子妃在太子心目中的地位,非比寻常。
“殿下与太子妃伉俪情深,让微臣动容。”
一个懂得珍惜意的太子,比冷心冷情好。
云渡卿三两句打发走这些官员,提着酒壶往怀王与安王身边坐下。
“太子,你……”
“两位哥哥还是唤我五弟听着顺耳。”云渡卿给两人各倒了一杯酒:“俗说,兄弟同心,其利断金,两位哥哥,看到那几个走过来的大人没,帮我挡挡。”
“好,没问题。”安王兴致勃勃地应下。
怀王在心底叹气,他就知道,老五自动跟他们亲近,肯定没好事。
“哎,五弟。”他用手肘轻轻撞了一下云渡卿:“看五弟妹『性』格纯然天真,你就这么依着她?”
“大哥可知,为何做了太子?”云渡卿取来酒杯,给自己倒上,轻轻与怀王碰杯:“她捧着好的心给,就要把这颗心好好揣着,护着,疼惜着。”
“方能不负她。”
烟花绽放时,璀璨如星。
玖珠痴痴地看着,笑容甜美又满足。
“玖珠。”怀王妃看着玖珠的侧颜,站在她身边,为她挡住了其他命『妇』若有似无的打量目光:“真没想到,你会陪太子一起出现。”
其实她想说的是,这种不合规矩的事,好不要做。因为文官朝臣不会指责太子做得不好,只会对女子口诛笔伐,指责玖珠魅『惑』了太子。
“因为我知道,陪殿下一起走上高台,他会心的。”玖珠仍旧抬头看着天空中的焰火:“站得越高,能够陪伴他的人就越少,舍不得呢。”
“舍不得什么?”
“舍不得他一个人呀。”玖珠低下头,对怀王妃展颜一笑:“天上的月亮,尚有星星作陪,殿下为什么不可以?”
听到这,怀王妃心头一颤,张口欲言,却在焰火盛的刹那,止住了心头所有想说的。
京城有太多的权衡利弊,很少有人会说“因为他需要,所以我给了”这样的,纯粹的心,在京城是稀缺品。
焰火散开,仿若万千流星闪烁。
若流星能让人的愿望实现,但愿太子莫负这颗难得的真心。
礼官敲响了编钟,焰火停歇。
子时将至,太子大典彻底结束。
玖珠与两位嫂嫂回到大殿,她看到云渡卿朝自己偷偷招手,迈着小碎步跑到他身边坐下。两人肩并着肩,脑袋靠在了一起。
“焰火好看吗?”云渡卿倒了一杯果汁喂到她嘴边。
“好看。”玖珠就着他的手喝下:“大嫂说,她嫁进宫好几年,这是她看过的,盛大的焰火礼。”
隆丰帝见小两口靠在一起说悄悄,干咳一声,举起酒杯:“太子尚且年幼,请众卿家尽心辅佐太子,造福天下百姓。”
众臣齐齐起身,贺大成国祚万年,天下太平。
子时的钟声敲响,这一天终于圆满结束。
太子已立,其他皇子再住在宫中,就不合适了。有官员趁着隆丰帝心好,提出让皇子搬回王府,回六部历练。
这几个提建议的官员,都是世家出身。隆丰帝看了眼沉默寡言的三儿子静王,微微颔首:“诸位爱卿说得有理……”
“报!”一位传信官匆匆走进来:“启禀陛下,方才西郊墓陵突然发出轰然巨响,经金吾卫用千里眼筒查询,发现先帝陵前的墓碑碎裂!”
欢乐的氛,忽然凝滞。
“刚才还好好的,怎么一提让其他皇子回六部,就出现不好的事了?”一位礼部的官员,忽然“小声”嘀咕了一句。
方才、突然、千里眼筒,这些字眼在拼命地在告诉所有人,这事跟太子无关。
他声音虽小,可是由于正阳殿过于安静,所以大家都听得清清楚楚。
钦天监监正在众人的目光中站起身:“陛下,既然先帝有示,不如暂缓让几位王爷回六部的计划?”
册封太子宴时,还星月齐辉,祥兆连连。册封太子宴刚结束,提到其他几位皇子,先帝墓碑就裂了,这说明什么?
说明太子没问题,有问题的是皇子中的某一位。
“那便依监正所言,此事暂缓。”隆丰帝温和一笑:“看来父皇也知朕舍不得几个孩子离开朕的身边,所以让他们在朕身边多待一些时日。”
众臣纷纷称是,但是看几位王爷的眼神,仍旧有那么些不对劲。
韦婕妤几乎把手里的酒杯都捏碎了,宴席散去,她走在众妃嫔后面,扭头看向站在廊下的杜青珂,眼神中盈满冷意。
说好在册封太子酒宴上,炸毁先帝陵墓前的墓碑,以示册封云渡卿为太子有不祥之兆,再趁机让几位皇子回到王府,到六部行走,以谋将来。
结果不祥之兆确实是发生了,可时机却卡在陛下答应让三位王爷回六部行走的关头。
杜青珂究竟是想帮她,还是苏眉黛那边派来的卧底?
“母妃。”静王走在她身边,扶住她的手臂:“儿臣送你回宫。”
静王妃松开扶着韦婕妤的手,脚步微顿,落后母子二人一步。
“杜青珂这人,不可信。”韦婕妤低声对静王道:“怀疑他是假意与我们合作,『迷』『惑』们,好让云渡卿顺利册封太子。”
若不是因为她与皇儿都在后宫,很多事不能『插』手,她又怎么会把这种事交给杜青珂。
若不是怕事暴『露』,她也不会等到昨天才把计划告诉杜青珂。她本以为,以杜家的实力,去办这种小事,不过是几个时辰的事,没想到会出这么大的纰漏。
云渡卿没有坑到,反而砸了自己的脚,好一个杜青珂!
韦婕妤气得浑身发抖,可是众目睽睽之下,还得保持礼貌得体的微笑。
他杜青珂不仁,就别怪她不义!
杜府管家办完事,回来的半路上,被金吾卫抓住了。
抓住他的正是余简,余简幼时的邻居家,是开烟花爆竹坊的,所以对焰火味格外敏感。杜府管家与几个心腹属下骑马从他身边经过,他就闻到了味道,拔刀把他们拦了下来。
“官爷,在下是杜府的管家,刚从外地办事回来。”杜府管家,掏出了身上的腰牌,还有其他州郡的进城文书记录。
余简接过腰牌递给身后的兄弟,走到马儿旁边,从马尾上取下几偏不知何时沾上的花瓣。
如果他没有记错,这种花西郊皇陵外多。
传说这种花是西王母座前青鸟从瑶池带来人间的,皇室人认为,只要陵墓四周种满这种花,灵魂就会被青鸟带回天上,成为仙人。
“外地进京的路,恐怕不会经过西郊的皇陵。”余简把花瓣用布袋装好,大手一挥:“把人带走。”
“大人,可是杜家的管家,你不分青红皂白就把们抓走,就不怕杜家找你麻烦?”
“杜家的家主老子都抓过,还怕你一个管家?”余简嗤笑一声:“怀疑你们与先帝墓碑被毁有关,在案子没有查清前,委屈各位先待在京兆府大牢。”
不打雷不下雨的,墓碑怎么可能说炸就炸,他们金吾卫不搞『迷』信那一套。
今日乃宸王册封太子的好日子,难免会有人躲着搞些见不得人的手段,所以今日一早,他就把金吾卫唯一的千里眼筒带上了。
没想到,还真有大功劳送到他眼皮子底下。
这么好的大功,不立下都对不起他腰间的宝贝千里眼筒。
“不仅人带走,马也要带走。把他们身上的鞋子与外套都脱下来,仔细查查,看他们经过了哪些地方。”
做不了宸王府座前走狗,做太子詹事府的走狗,更风光。
“父亲,你说先帝墓碑碎裂的事……”
“自然是人为。”明敬舟坐在摇摇晃晃的马车上,语气里没什么恭敬的意思:“大成朝历代明君不少,若真有什么示警,也是其他皇帝墓碑裂,反正绝对不可能是他。”
明寄远沉默。
这么一说,还挺有道理。
若是人为,其他皇帝的墓碑,这些人不一定敢炸,但先帝就不同了,他这人昏聩好『色』又无能,炸了他的墓碑,不仅皇家的人不会过于愤怒,说不定连查都不会认真查。
“那是谁在帮太子殿下?”
五皇子刚成为太子,其他王爷到六部行走,对太子不算是好事。这事一出,不管是人为还是预兆,陛下都不可能再让他们回到六部,其他官员也不好再继续提出来。
“总不能……是陛下自己干的吧?”明寄远咽了咽口水,为了给太子铺路,陛下是不是过于……“孝”了点?
明敬舟干咳一声:“莫要胡言『乱』语,陛下孝顺仁善,不可能做这种事。”
马车在明家门口停下,明寄远走下马车,正准备伸手扶明敬舟,看到门口坐着两位着青袍的道人。
坐在台阶上的女道人手里捧着硕大的馒头,吃得津津有味,见他们父子从马车上下来,齐齐抬头看了过来。
“两位道长,不知从何处来?”沈盈从后面一辆马车下来,走到两位道长面前,朝她们微微一福:“夜『色』已深,两位道长若是不嫌弃,请随我到寒舍歇息?”
自从玖珠回来以后,明家对道人格外热情。
“也好。”大师父把馒头塞二师父手里,站起身拍了拍道袍后面的灰:“可有热水,先让我们沐浴。”
“有的,有的。”沈盈愣了一下:“道长请随我来。”
“多谢,有劳。”大师父走进明家大门,四处看了一眼,颔首赞道:“贵府正气清明,是有福之家。”
“多谢道长赞誉。”沈盈笑着道谢:“不知两位道长在何处仙居修行?”
大师父脚步一顿:“忘了跟夫人说,们二人乃玖珠的道家师父。们二人不讲究道号,玖珠向来以大师父二师父称之,你们也唤我们大道长,二道长吧。”
“原来是二位仙长。”沈盈脚步停下,明敬舟与明寄远也走上前来。
“救命之恩,明家上下没齿难忘,请二位仙长受我们一拜。”明敬舟一掀袍子,竟是准备给两位道长行跪拜大礼。
“明大人,们二人与玖珠有缘,大人不必如此。”大师父单身扶住明敬舟与沈盈,手腕上不见用力,夫妻二人却怎么都无跪拜下去。
“你们为天下百姓,刚正不屈,才被发配苦寒之地,与女儿分离。上天让们救下玖珠,是因你们心善,而非们之功。”大师父语淡淡:“你们若是拜们二人,们只能代天下百姓,拜你们一拜。”
“更何况,玖珠的出现,也为我们带来了很多欢乐。们给予她成长,她给予们快乐,谁也不欠谁。”
“是。”明敬舟明白了大道长的意思,待她松开自己后,朝她深深一揖。
“方才观星象,玖珠命格有变。”大道长见明家人识趣,没有黏黏糊糊要继续跪拜,满意地点头:“今日有什么对玖珠很重要的事发生?”
“回大仙长,今日乃陛下册封太子之日,太子正是玖珠的夫君,云渡卿。”
“原来如此。”大道长仰头看着星空,片刻笑了:“早知如此,们便不用进京了。”
玖珠回京后不久,她为玖珠命盘推演九次,次次都显示,玖珠今年会有命劫降临。
可她今日蹲明家大门口再推测,发现命劫消失,反是贵缭绕之相。
这京城,她是一刻都不想多待。
白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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