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狗子害怕不是没有道理的,这家伙在外边不正混,倒是学了不少不好的东西——比如说,打人的时候垫着本书的话,一锤子下去留下的都是内伤,验伤都验不出来。
看到党文正拿着这么厚一本书过来,后面还跟着一群人,他就以为这是要打他,当时这态度可就来了个大变样。
刚才他敢那么放肆,是因为他发现,派出所的这些人虽然让他们去做俯卧撑,说话也都是恶声恶气的,但是真没几个轻易动手打人的——要不说这人也不傻,可是就不往好处学。那些老老实实地去做俯卧撑的,要么是没想这么多,要么是没他看的这么明白。
如果所里的民警们让那些人出去做俯卧撑的时候,推推攘攘再踢上几脚的话,估计二狗子就不会说什么不能体罚他的话了。
党文正这会儿乐呵地很:“别怕别怕,我们是不打人的。你都说了,体罚是不对的,我们哪能那么做呢!这书是给你学习的,稿纸是让你写心得体会的。我们所长说了,只要你写好了心得体会,就让你出去,这样总行了吧!”
二狗子一听说不是来打他的,顿时放松了下来:“写就写,有什么大不了的。是不是还得规定让我写多少字?”
“你还挺聪明的,还知道有字数要求啊?”党文正还没开口说话,身后已经有人忍不住接话。“要你写的字数也不多,就是两万字而已,什么时候写完什么时候回家,哪怕你现在能写完,现在就让你回家。”
“两万字?”二狗子听到两万字就差点跳起来,后面的话根本就没往耳朵里进。“你们咋不让我写本书出来呢?”
“一本书还得几十万字,你这才两万字,喊个毛啊!”党文正顿时变了脸色。“要么写,要么就一直在这里待着。”
说着一转身,让大家都出去,把门一锁扬声道:“记住,什么时候写好了什么时候出这个门,写不完,就一直在里面写。不许抄书本,要你自己的心得体会,明白吗?”
到了院子里,看到不少人做的有些懈怠,党文正伸手一指:“你们是不是不想做了?做不完就不能进去休息,不想做的提前说,也可以让你们去看书学习。”
看书学习是个什么玩意儿?
一院子趴着的人都是有些不明白,有个胆大的举手发问:“能问问看书学习是什么吗?”
“嘿嘿!”党文正冷笑一声。“就是让你去学习点法律知识,顺便写个两万字心得体会来。怎么,你想去学习吗?”
学习是好事,但是要是和两万字的心得体会挂钩的话,那就有点吓人了。
问话的这位二话不说,就卖力的做起了俯卧撑——这虽然累点,但是自己犯错在先,也就认了。毕竟这还有完成的希望,实在做不动的,也没见所里的人真就把他们怎么样。但是两万字的心得体会,尼玛那得写多久啊?上学时候六百字以上的作文,两节课都写不完呢!
能想到六百字以上的作文,说明普及教育这么多年,还是有用的。至少问话的这位,应该是进过初中‘深造过’的人——高中那就是八百字作文了。
但是不管是进过初中还是高中,两万字,那真的和天方夜谭似的。这已经不是强人所难,简直就是逼着人上吊——进来的这些人要是能有这个水平的,还赌什么钱,去写小说也能发家致富。这年月稿费还是很不少的,燕老板发表的那些伪科研文件,稿费都收得让场里人羡慕不已。
再说了,你就算在这里真的能写出来两万字,也得考虑考虑,文字上的东西又没个标准,万一写了人家说你认识不够深刻怎么办?
实际上也没几个人这么想,因为两万字的标准一出来,这些人立刻就熄了偷懒的那份心思。做俯卧撑多好,那啥……还能锻炼身体不是?
都是乡里人,就算是有个别出去打工的,干的也不是什么轻松活。虽然开始做俯卧撑不习惯,但是咬咬牙的话,一个壮劳力做几百个俯卧撑也没什么。大不了明天胳膊会疼,又不是伤筋动骨,怕个什么?正经是天气这么冷,活动活动还能暖和点。
杨二狗原本还存了点侥幸心思,觉得写就写,总比外边那些傻儿吧唧的趴着地上曰大地的强不是?可是真拿着书看了一会儿,很快就发现,自己连字都认不全。
这真是个悲剧。
他们家现在就他一个孩子,为什么叫杨二狗,这是是因为他之前还有个哥哥,生下来没多久就夭折了。
等有了杨二狗的时候,村里人就有人提出来,是不是当初老大夭折,来因为他家是吹唢呐的。要知道最早的时候,乡里是不管红白事都要请唢呐队的,后来就逐渐变成了只有白事才会请唢呐队。
死人时候放鞭炮吹唢呐,在农村还有个意思,就是给死者引路。引着亡魂回家或者升天,告诉他我们都在,在陪着你走最后一段路,让死者安息——有些人在外地去世,家属来带他们回家的时候,路上遇到桥或者路口的时候就放鞭炮,就是这个意思。
当然,放鞭炮吹唢呐还有告知周围的孤魂野鬼,不要来打扰我们家逝世的人意思。
既然是因为他爹经常吹唢呐去给死人引路,有了什么不好的妨碍。有些老人就用老习俗,建议给杨二狗起个贱名——在杨二狗出生的时候,二狗这种名字,真的已经很罕见了。
这种事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谁家有了孩子都希望他健健康康长大,何况杨家之前已经有了一个夭折的孩子,比起来养活孩子健康成长,一个名字真是小事。
也正因为杨二狗之前还有个夭折的孩子,他父母就他就娇惯了点。而且他父亲毕竟能经常接到吹唢呐的活,生活上比其他只靠种地的村民,还要好点。
结果一娇惯,这孩子就养废了,勉强说了人情送进初中,到底也没上完就回了家。
就这文化水平,也真不知道他哪来的自信,还真以为自己能写出来两万字的心得体会。
等半夜杨二狗再醒来的时候,才发现已经是深夜,外边做俯卧撑的人都已经回去休息了。他倒是也想睡,可也不知道是不是别人忘了,总之,他房间里连铺盖都没有。
在发现自己没铺盖的同时,他也感觉到了,自己浑身上下,都开始发冷起来——大冷天坐在冰冷的小屋里睡着,刚醒来还不觉得,这还没过去两分钟,他只觉得全身上下的衣服,似乎都远离了自己似的。
“来人啊!来人啊!”抱着膀子蹦跶着,杨二狗就喊了起来。
“喊什么呢?干什么?”喊了半天,旁边房间里走出来一个裹着大袄的年轻人。
“为什么不给我棉被?”杨二狗不爽的很。
“哦!都给了啊?”出来的年轻人还有点迷糊,说完一句话才反应过来。“哦,你是杨二狗啊!咦,不对,得叫你南天大侠才对。你内功深厚,正好被子不够用,就没你的了。”
“你……”杨二狗刚想说话,忽然看到年轻人手里一个黑乎乎的东西直冒电火花,顿时不敢吭声了。
“我怎么了?”年轻人说话的同时,手里的电警棒还不断发出次啦啦地声音。“你写的那啥心得体会写多少字了?拿来给我看看。”
“写了……还没开始写,我准备明天开始写!”杨二狗老老实实回答,看着那年轻人拿着冒着电火花的电警棒,跃跃欲试的样子,他真不敢想体验一下电击什么感觉。
“没写你还不赶紧写,还等明天写。你想找死是吧?”年轻人说着就上前来,电警棍隔着窗户的铁栏杆就伸了进来。
杨二狗吓得赶紧朝后边退:“不是不体罚吗?”
“那是白天人多,现在又没人,大半夜你打扰你我睡觉,不电你两下你以后还喊怎么办?”年轻人说的理直气壮的——这家伙就是一联防队员,还是资格最新的,要不有人一喊他就得爬起来呢!
大冷天从热被窝出来,心里不爽真的很正常,连杨二狗自己想想都觉得人家占理。
看杨二狗躲那么远让自己够不到,年轻人更不爽了:“你过来,让我电一下就没事,不然我有机会还找你麻烦。”
杨二狗坚决不过去,反正半夜没人,他也不怕丢人,站小窗户里面小声哀求:“大哥,我错了行不?回头我要是出去,请你喝酒……”
“呸!”年轻人一脸的不屑。“你连燕老板的人都敢威胁,我特么傻了去喝你的酒。我说你可真牛逼,燕老板都没叫燕南天,你一个赌鬼还敢叫南天,你不怕燕南天燕大侠半夜来一剑劈了你啊!你赶紧过来,让我电一下试试我就回去睡觉,快点,这玩意买回来我还没试过呢!”
杨二狗一听又后退了几步,尼玛都没试过的东西你在我身上试。万一电出来个好歹,别说找谁说理,怕就怕到时候自己连理都说不出口了。
可是他还真不敢怎么样,只能哀求:“大哥,我错了,不该惊扰你睡觉。我向你赔罪……”
两个人就这么僵持了一阵子,年轻人大概是觉得有点冷,拿着电警棍指着他骂了一句就准备走:“好,你不过来是吧?那你就赶紧拜拜各路神仙,求他们让所长明天不出门。”
所长出门不出门什么意思?嗯还是有区别的,所长在那大家都老老实实按规矩办事,所长不在,哼哼,山里没老虎猴子称大王,还不是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杨二狗开始还愣了一下,想明白之后吓了一跳,都快哭出来了:“大哥你别走,我真错了,回头我给你倒酒赔罪。我给你钱……”
“你还想害我,老子不吃你那一套,你就说你过来不过来吧?”年轻人大怒——收了你的钱明天你给所长一说,我特么这活就没了,这不是害我是什么?再说你现在还有钱吗?
“那我写检查行不行?”杨二狗哭丧着脸。“大哥,我真没那意思……”
年轻人从被窝里带出来的那点温度差不多都散了,夜里也是真冷,懒得再和他啰嗦,想了一下道:“那行,你先给我写个检查,明天偷偷给我。不许给别人知道,知道吗?写的不深刻以后我值班就来收拾你!”
杨二狗如蒙大赦地点点头:“行,你放心大哥,我现在就写……”
年轻人这才裹了裹大袄,得意洋洋地去睡觉去了。留下杨二狗重新拿着笔,看着那干净洁白的稿纸上一道道红线发呆,半天才嘀咕了一句:“这尼玛才叫阎王好见小鬼难缠,老子这两万字还没着落呢……”
却不知道那年轻人回到隔壁爬上床,忍不住嘿嘿乐着问道:“怎么样,哥几个,我的手段厉害吧!让那小子先给我写个检查,明天他再不老实,以后晚上谁值班谁就让他写检查。”
夜里值班的都睡不太死,有被惊醒的人迷迷糊糊地回了一句:“赶紧睡吧,折腾那小子有的是时间,不怕他收拾服了,以后所长不说,燕老板都得嫌咱们办事不利!”
等派出所重新安静下来,谁也没注意到,刚才年轻人和杨二狗‘谈判’的时候,夜空之上一只小黑鸟在周围飞了一大圈,然后落到了两人附近的房顶上。
又听了年轻人进屋和同屋人的对话,小黑鸟有点遗憾地朝杨二狗的房间看了一眼,拍打着翅膀飞走了。
屋里的杨二狗还不知道,自己虽然要多写点检查,却是躲过了一场灾难。否则的话,说不定他今晚就得玩上一次越狱,出去被打断腿再被抓回来。
当着燕老板的面威胁他的人,虽然干这事的人有点楞,可以归结为不怎么懂事。但是不要紧,燕老板一向乐于助人,很愿意帮助他让他懂事点——大老板咋了,白天当大老板干什么都束手束脚的,到了晚上还不能干点自己想干的事儿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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