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空气中水分的减少,彩虹很快消失在天际,湿漉漉的院子逐渐变得干燥。雨后蚊虫尤甚,尤其是半粒芝麻大小的墨蚊更令人防不胜防,陈勇阳被叮了满脚踝的包才想起来抹驱蚊液。
术业有专攻,陈晚仅能根据自己的所见所闻,为许空山提供延长驱蚊液保质期的思路,例如添加酒精、油或者固体蜂蜡等,但实际的操作步骤他一无所知。许空山暂时只有隔两天做一瓶新的,拧紧盖子放冷水里保存。
陈前进去田间查看了水稻的倒伏情况,进入八月后,稻穗一天一个样,饱满的谷粒染上金黄,再过个十来天,便可吹响秋收的号角。
“陈叔,稻子倒得多吗?”许空山摘去肩上的枯竹叶,他刚去把屋后的积水扫了,脚底沾了些黄泥。
“不多。”陈前进语气轻松,“基本没啥倒伏,用不着提前收。”
如果倒伏严重,稻穗落到水面极容易引起发芽霉变,哪怕没完全成熟也必须收回来脱粒晾晒。未成熟的稻谷内部水分较多,晒干后的损耗较大,同样会造成减产。
种田的人都明白这一道理,难怪陈前进会这般庆幸。
陈晚听了个半懂,转了转因为低头太久而发酸的脖子,抬手伸了个懒腰,僵硬的肩颈发出阵阵胀痛。
“六儿起来活动活动,别老坐着,小心腰。”周梅上午舀了两碗干胡豆,用刀刃劈成两半放水里泡着,吸饱了水的豆瓣鼓鼓囊囊的,轻轻松松便能剥去外壳。
陈晚帮周梅剥完豆瓣,随手捏了捏肩膀。
厨房里周梅炒香了咸菜,白色的豆瓣在褐色的咸菜汤中翻滚,激发出别样的鲜气。明明没几样调味料,却成就了无数人记忆中最深刻的家常味道。
月亮爬上树梢,群星闪耀,周梅正式在陈晚的指导下做出了一件短袖,激动之情溢于言表。
虽然还没拿到通知书,但陈晚已在为离开做做准备,其中最主要的是教会周梅做衣服。届时有他留下的样板衣,周梅想必也能把替村里人做衣服的活继续干下去。
周梅跟陈前进都不肯收陈晚的钱,他只能用这样的方法找补。
教人创新难,依葫芦画瓢还不简单吗?
陈晚仔细检查了周梅的第一件作品,除了下摆的走线歪了点,没有其他大问题。
周梅此刻的心情仿佛小学时在课堂上遇到老师抽查,无比的紧张。得到陈晚的肯定后,她瞬间露出了笑容。
陈前进知道周梅在跟陈晚学做衣服,但在周梅将短袖递向他时,他仍然呆住了:“这是给我做的吗?”
他错愕的表情有些滑稽,让周梅想起了他们刚结婚时那个有点木头木脑的陈前进。
“不是给你做的还能给谁做的。”周梅展开短袖,“来试试合不合身。”
“合身,合身。”陈前进连说数遍,完全不在意他根本还没穿上身这回事。
衣服是按照陈前进的尺寸裁的,陈晚一对一教学,哪会不合身。陈前进直接把短袖套在了背心外面,感觉心里熨帖极了。
陈前进转身要走,周梅疑惑地叫住他:“你上哪去?”
“我照照镜子。”陈前进脚步不停,穿过堂屋拉开制衣间的灯,对着镜子看了半天,脸上满是止不住的笑意。
“一件短袖而已,至于吗?”周梅打趣陈前进,跟几十年没穿过新衣服似的。
“当然至于。”陈前进小心抚平衣服上的褶皱,“这是你做的。”
陈前进是个普通的庄稼汉子,结婚二十来年,他鲜少对周梅说什么甜言蜜语,一句“这是你做的”,让周梅不禁耳根发烫。
“你说得好像我以前没给你做过衣服一样。”周梅佯装不满,“行了别看了,大半夜的,再不睡明天上工打瞌睡看村里人笑不笑话你。”
周梅后面半句没收住音量,传到了一墙之隔的陈晚耳中,打断了他与许空山的谈话。
“山哥,你听见了吗?”陈晚动了动耳朵,指指隔壁。
“听见了。”许空山五感发达,他听得比陈晚更清楚,“小心别乱动。”
陈晚哦了一声,老老实实把下巴搭在手背上趴好。许空山拿着点燃的艾条,隔着一厘米左右的距离在他肩颈处熏着。
“山哥,你好像老中医啊,你是不是还会拔罐?”陈晚侧脸透过艾条的烟雾去看许空山,男人刚毅的线条在朦胧的烟雾中变得柔和。陈晚舒服地眯了眯眼,感觉肩颈的酸痛都随着烟雾消散了。
“嗯,但是你的体质不适合拔罐。”除了炮制中药,德叔还教了许空山不少其他东西,包括但不限于艾灸和拔罐。
“为什么?”陈晚不服,他体质咋了,村里的老头老太太都能拔罐,他的体质还比不过他们么。
艾条是许空山晚上搓的,质地紧密经久耐烧。许空山把艾条上的灰抖到地上,然后接着熏陈晚的另一边肩膀。
“你不怕疼了?”艾条放近了陈晚都要躲,拔罐他不得当场跳起来。
许空山的一句话让陈晚自觉闭上了嘴巴,拔罐是不可能拔罐的,熏熏艾条就行了。
陈晚闻着艾草的气息昏昏欲睡,熏完后许空山将艾条杵灭,剩下的裹好放进柜子里。
“放松。”许空山双手放到陈晚的肩上,陈晚闻言下意识软了身体,力道适中的揉捏令陈晚喟叹出声。
陈晚在不知不觉睡了过去,许空山按完把他翻了个面,趴着容易使呼吸不通畅。
艾灸加按摩极好的缓解了陈晚肩颈酸痛的问题,他睡饱了觉,整个人容光焕发,感觉能一鼓作气把剩下的婚纱全部做完。
吃了早饭,陈晚干劲十足地在缝纫机前坐下,白色的布料自他手中缝出均匀的褶皱,层层叠叠的,隐约出现了纱一样的质感。
然而缝了不到一个小时,陈晚的的动作就被打断了。
“六儿——六儿——”陈前进兴奋地冲进院子里,他举着一个牛皮纸信封大声喊陈晚,停在李树枝上的麻雀受到惊吓,扑棱着翅膀飞走了,“你考上了!”
陈晚唰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陈前进重复:“你考上了!南财大给你寄通知书来了!”
陈星姐妹在屋里听到动静,急忙跑到堂屋,陈前进抖着手把信封递给陈晚,信封没有拆过的痕迹,正面用钢笔手写着陈晚的名字和地址,下方是南财大的字样。
“快拆开看看。”陈前进没见过大学通知书长什么模样,他急切地催促陈晚,那眼神似乎能把信封戳个洞。
“等会大嫂他们回来了再拆吧。”陈晚没急着拆信,这么重要的时刻,他想要周梅他们一起见证。
陈前进恍然大悟般拍了下大腿,他高兴得昏了头,得亏陈晚提醒:“我现在就去叫她。”
不多时,陈前进带着同样兴奋的周梅回来了,许空山紧随其后,而陈勇阳则是在他们之前到的家。
陈晚做了个深呼吸,在六双眼睛的注视下拆开了信封,从里面取出南财大的通知书。周梅他们齐齐伸长了脖子,去看上面的内容。
这年头的通知书简单的不能再简单,约莫A4大小的一张白底纸,上面印着编号,正中是南财大的全称,并“学生入学通知书”的字样,其下是陈晚的录取通知和报道日期,落款处有南财大招生委盖章。
信封里还有两张纸,写的是入学的注意事项。
薄薄的一张纸,因为其录取通知书的身份被赋予了神圣的意义。周梅喜极而泣,不停地抹着眼泪,陈前进眼眶微红地接过通知书,把那短短的几十个字翻来覆去的看了无数遍。
周梅止住眼泪,颤着手指轻轻拂过纸上的文字。通知书在众人手里转了一圈,到谁手里,所有人的视线就转向谁。
入学报到必须将通知书交给校方,看完周梅叮嘱陈晚务必仔细收好,千万不能弄丢了。
“还要给你三哥他们报喜。”周梅笑得合不拢嘴,连眼角的皱纹都鲜活了起来。
“写信太慢了,等老三收到得啥时候去。他不是给我们留了部队的电话吗,等会我陪六儿去公社直接打电话告诉他。”陈前进一锤定音,周梅连声应好,转身进屋把写了号码的电话本拿出来。
陈晚考上大学的消息如同长了翅膀一样迅速地传遍了全村,上门道喜看热闹的人络绎不绝,结果却扑了个空。
“大梅,你们陈晚怎么不在?”刘强妈转了半天没看到陈晚的身影,忍不住出声问道。
“他跟前进去公社给建军打电话报喜去了。”周梅把制衣间的门关上,人多手杂,她怕出什么纰漏。
主人公不在,看热闹的也没有要走的意思,有人让周梅把陈晚的通知书拿出来给他们开开眼,被周梅婉拒了。那么重要的东西,又不是什么好玩的玩意儿,哪能随便传阅。
大家你一句我一句的,周梅应付得嘴都说干了,眼看着到了该做中饭的时候,这些人才意犹未尽地离开。
周梅坐在椅子上大出了一口气,虽然麻烦了些,但并不影响她的好心情。
不算张毅他们那些知青,陈晚可是村里实打实的首位大学生。用刘强妈的话来形容,他们老陈家的祖坟岂止是冒青烟,那简直是要燃起来了。
陈建军在部队一路升上了团长,陈勇飞顺利入职机械厂成为端铁饭碗的技术人员,陈晚又考上南财大前途不可限量,陈家的祖坟莫不是埋到了龙脉上,不然怎么能有这么好的运道。
村里人就是这样,遇事总喜欢往什么虚无缥缈的风水和运气上扯,好像他们换个祖坟也能成功一样。
作者有话要说:陈晚:我收到录取通知书了!
今天收晚稻被蚂蚁咬了后脖颈,记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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