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这天接到的报警电话还不止这一起。
大约一个多小时后,天彻底亮了,阳光划破黎明,学校开始上早读课,女教师看着教室里空出来的三个座位心神不宁——她班里这三个空位中,坐在靠窗的那个位置的学生王远昨天在学校小树林里被发现,死状惨烈。
另外两个空位,其中一个叫靳鸿博的,早上被发现死在公园里。
她从来没想过自己带的班级会发生这种事。
听警察说靳鸿博在昨天夜里被人杀害,他放学之后就一直没回家,一个人去网吧上网,在网吧待到凌晨,出去之后没多久就遇害了,死亡时间在夜里两点到三点之间。
两名学生同时出事。
这会是巧合吗?
最后剩下的那一个……马晖,又是为什么没来上课?
她右眼皮不住地跳。
早自习结束。
女教师收拾好讲台上的课本和作业,摁着仍在不停跳动的眼皮准备往外走,课代表是班里一个男生,他帮忙拿了一大叠作业:“老师,王远他们今天怎么没来上课?昨天有警察来我们学校,是出什么事儿了吗?”
昨晚那几辆警车,以及封锁的小树林很快在校内传开,只是学校死了学生并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儿,校领导下令压着这件事,所以大部分学生都不知道到底出了什么事。
女教师不知道这件事情还能压多久,只说:“没什么,你一个大男生怎么那么八卦呢。”
男生长得很阳光,他咧开嘴笑笑:“好奇,大家都在讨论,说咱们学校……”
男生压低声音说:“死人了。”
女教师不免联想到昨天看到的尸体,她心底“咯噔”一下,却也知道男生不过是胡乱猜测,随口开个玩笑。
“一天天的,心思不放在学习上,”女教师一巴掌拍在课代表脑后,“这次考试你成绩下滑五名,还不抓紧时间好好复习知识点。”
课代表连连称是,放完那叠作业本之后一溜烟跑进厕所。
厕所就在办公室斜对面,早上没什么人使用,隔间都是空的,最多也就只有几名值日生会过来接水。
毕竟对学生来说,早上的时间格外宝贵,第一节课上课前各科课代表得把昨天的作业都收上去,补作业的人都抢在早自习开始前埋头奋笔疾书,分秒必争,就算想上厕所也会选择憋着。
半分钟后,从男厕所传出来一声惊叫。
课代表一只手搭在裤腰上,另一只手推开最后一间隔间门,却看到本该空无一人的隔间里,他没来上课的三名同学中的一名卧倒在瓷砖上,身上还穿着他们学校那件校服。
他似乎是在准备上厕所时遇害的,马桶盖被人掀开,里面的水里飘着零星几根头发,尸体身上那条校裤褪至小腿处,腿间某样东西大喇喇暴露在所有人的视线里,尸体僵硬,好像被人杀害之后就这样在学校里过了一夜。
有人途径厕所门口:“谁啊,鬼叫什么?”
课代表对着曾经朝夕相处的同学的脸,所有的话都卡在嗓子眼,最后才喊出一句:“死、死人了——马晖死了!”
“咔——”
“咔嚓”。
闪光灯不停闪烁。
警察很快赶到两个新的案发现场,黄色警戒线将现场团团围住,只是这次没能像昨晚那样隐藏住案情,无论警察如何疏导,公园和厕所周遭始终都围了一圈人。
有路过时驻足聚在一起的路人,更有好奇厕所里到底是什么景象的学生。
“赶紧走,回教室里去,别靠近这里。”
“别看了,同学你哪个班的?”
“……”
最后为了处理现场和尸体,校方强行撤离整栋楼的学生,把学生都往操场上赶。
而摄像头继续对着案发现场景象拍摄,从各个角度拍照取证,从尸体拍到细枝末节,不落下任何现场痕迹。最后两架摄像机不约而同将取景框对准尸体身上的那件校服。
最后一声快门声落下。
两幅画面定格。
“死者是三名男高中生,分别是王远,靳鸿博,和马晖,他们三人同班,这两个人当中王远和马晖死亡时间很相近,靳鸿博最晚。”
死者身份特殊,一连三名高中生出事,尤其是马晖,在厕所被人发现,事情传得沸沸扬扬,案件性质太严重,总局紧急成立专案组全力调查这件事。
负责汇报的人刑警说:“三人一直以来关系都不错,座位挨得也近,经常一起在上课时间打游戏,据调查显示,前段时间他们和校外的人员有过一些牵扯……但奇怪的是没有发现有校外人员出入过学校。第一名死者王远脖子上有勒痕,死因是被人从身后勒死,靳鸿博脑后有致命伤,经法医诊断为重物敲击而亡。靳鸿博身上只有一部手机,和一条从网吧里带出来的口香糖。马晖则是被人摁在马桶里窒息而死,死因各不相同。”
总局会议室里。
上午拍摄的高清照片出现在大屏幕上。
三名高中生。
就在一天以前,这三名高中生还跟其他所有同学一样,在学校里嬉笑打骂,虽然这三人不服管教,常常令老师感到头疼,此刻却了无生气地、以这种方式出现在众人面前。
会议室里比往常更加沉默。
“啪”地一声。
局长把手里那叠资料扔在桌面上,几乎能预料到现在外面的风向,关于学生的案件在社会上向来比其他案件更容易引发讨论和关注:“——你们昨天去调查王远尸体的时候,就没有查看过其他地方?你们这也叫做了彻底排查?!”
负责汇报的那名刑警低下头。
局长又问:“关于这个案子,你们有什么看法?”
“目前线索太少……”
“……”
半晌,局长又看了那个贴满照片的大屏幕,荧光打在他脸上,他沉默地问:“联系解临了吗?”
他们不得不承认,那个时至今日仍让他们感到危险的男人,有时候也是他们第一个下意识想要求助的人。
十年前,五官还没长开的解临就是坐在他此刻正坐着的位置上,和这几名受害人一样,身上也穿着一件校服,对罪犯心理的捕捉敏锐到可怕。
一个人如果比犯罪者本人更了解犯罪,会是什么原因?
这个答案他一直不敢去想。
还有解临“雇”的那位助理。
他每见一次,就觉得在哪里见过……
局长对着这起“高中生杀人案件”,脑海里一瞬间闪过一点画面,就在他即将捕捉到的时候,那点画面已经飘过去,再捉不到了。
解临收到案件资料的时候正在池青家里喂猫。
任琴给猫找到了一位富有爱心的主人,过两天就把猫收拾好给人送回去,那只猫丝毫不知道自己能在这屋待的日子已经不多了,乖乖埋头吃饭。
它刚扒拉两口,不想被解临盯着,又抬起头。
猫:“喵喵喵。”
解临:“你就嚣张吧,反正都快走了。”
池青端着一杯温水从边上经过,解临突发奇想:“你那个特异功能,能听到人的,听得到其他物种吗?”
池青愣愣地看了他一眼,自己也不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
“不知道,”池青说,“我连人都不想碰,更不可能会去碰其他物种。”
这只猫来池青家那么多天,池青一下都没碰过。
为了防止猫毛在家里乱飞,一天要用扫地机器人吸三趟地,但即使这样也还是报废了好几套衣服。
但是有了这个疑问之后,这个问题的答案还真挺让人好奇的。
就连池青自己也有点想知道,它如果去碰猫的手(爪子),会不会真的能读到什么东西。
于是两个人跟做实验似的,解临将那只猫一把捞过来、抓住猫的前脚,池青把手里的水杯搁在边上,然后做了一番心理建设“这只猫每天都会舔毛,身上也不脏,挺爱干净的”。
他这样想着,用食指指尖在那只猫柔软且富有弹性的肉垫上很轻地碰了一下。
动物的触感和人完全不一样。
那只猫五爪收紧、又张开,冲着池青舒服地“喵”了一声。
两个人完全不知道自己正在做一件极其幼稚的事儿。
解临:“听到什么了?”
池青沉默了一会儿说:“……听到了。”
解临:“它说什么?”
这下池青沉默了更长时间。
在解临的催促之下,他擦了擦刚才碰过猫爪的手指,然后说了一个字:“喵。”
这回愣住的人变成了解临。
片刻后,解临笑了一声。
那只猫钻到空子,从解临手里钻了出去,继续回到食盆面前吃饭。
解临这一笑就很难止住。
池青:“很好笑吗。”
“没有,”解临说,“很可爱,再叫一声?”
池青送给他一个字:“滚。”
等两人喂完猫,解临这才收到从总局传真过来的现场照片和案件档案,厚厚一叠文件摆在桌上,从案发现场照片,到开学以来这三名高中生做过的所有作业和考试卷,应有尽有。
也就是这只猫看不懂照片,吃完饭还能在桌子上跳来跳去。
解临看这些信息的时候总是很沉默,透过照片和档案,犯罪经过逐渐在他面前一点点呈现出来,像盖房子似的,从钢筋混凝土盖到室内装潢,越往里就越详细。
池青粗略扫了一眼,然后注意力没有继续放在那叠照片上,他想起来上次在观察室里,解临的反应就有些不对劲。
池青忽然说:“手给我。”
人生有时候很奇妙。
以前都是解临对他说这句话,现在身份对调,说这话的人成了池青。
解临还在想案子,没反应过来池青要干什么:“嗯?”
池青掌心碰在解临伸过来的手上。
……
还能干什么。
怕你胡思乱想。
“维护社会秩序,”池青冷声开玩笑说,“降低犯罪率。”
猫在桌上东一脚西一脚,把照片打乱之后又从桌上跳了下去,它这几脚正好把上面几页档案踹开,露出最下面的考卷。
和光远中学一样,弘海六中也刚进行过开学考试,三个人的分数旗鼓相当,加在一起各科均分不超过40。
解临目光落在那几张考卷上:“那是什么。”
池青看了一眼:“是闭着眼也不可能考那么低的分数。”
“不是,”解临说,“……成绩边上那个。”
传真打印并不清晰,尤其边上的字迹不是用水笔写的,远远看起来字迹就更浅了,把试卷拿起来凑近了看,才看清那是成绩排名。老师结算成绩的时候,都会在分数边上用铅笔标上这个成绩在班级里的总排名。
32/32。
31/32。
30/32。
不知是不是巧合,全班32个人,这三个人整整齐齐地排在倒三。
作者有话要说:来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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