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遇险(1 / 1)

天灰蒙蒙亮,乡村的宁静便被一声鸡啼打破,随后鸡啼声东一声西一声,此起彼伏,直到天色大亮才渐渐消弭。

将近立冬,天气忽寒忽暖,昼夜交替时分总是寒风习习、雾霭蒙蒙,而到正午,又热得汗流浃背。

前阵子鹄山乡下了场雨,雨后无论昼夜皆有寒风侵袭,穿着短褐准备出门的人只开了道门,便被冷得不得不回屋多添一件夹衣。

大家只道,这回是真的要入冬了。

旭日驱散了雾霭,宁静的乡村渐渐热闹起来。

曲清江支起窗,见她爹的小妾李氏从屋外经过,便喊住她,问:“李小娘,爹可起了?”

李氏驻足,道:“起了。”

“他昨夜睡得可好?”

“有些小咳,后来喝了汤药就一觉睡到天方亮。刚才已经梳洗,说是要去祠堂商议下个月冬至祭祖一事。届时他会在祠堂那边吃早食,他让我与你说不必等他。”

曲清江点点头:“我知道了。”

李氏反问:“我现下要去厨房,姐儿想吃什么?”

“昨天打的米果还有剩吧?直接蒸一蒸还能吃,不浪费也省事。”

以曲家的条件,早上吃顿丰盛的早饭也不成问题,只是曲清江向来节俭,又不重口腹之欲,更不想让李氏一大早就在厨房里忙碌。

李氏明白她的意思,脸上露出浅浅的笑容:“还有的。这种天气放几天都不会坏,但是也不能顿顿都吃。”

曲清江心思一转,顺势道:“李小娘说得对,我待会儿就去挖冬笋,晚上能换换口味。”

李氏“啊”了一声,向她这边走了几步,眼神颇有几分担忧:“挖冬笋,那你岂不是要进山去?这可不行,太危险了。让荆溪去挖吧!他是男子,又是下人,理应干这些体力活。”

“我就在山脚下自家的竹林处,又是大白天,不会有危险的。”

李氏定定地看着她,须臾,道:“你肯定还有别的打算,说吧,你是不是又想进山去找那些花草做染料?”

以她对曲清江的了解,她认为平日喜好是待在家中钻研刺绣,连刺绣所用的丝线都多数是自己捻和染色的人,忽然不顾劝阻地往鹄山跑,那必然是为了染料。

“瞒不过李小娘。”曲清江被拆穿了真实意图也不慌,转身回屋拿出一幅绣了一半的刺绣,微笑道,“前些日子没留意蓝色的丝线没了,现在要用线时方察觉,所以想去鹄山采些蓼蓝与菘蓝叶回来做染料。眼下是采收紫草的时节,或许还能挖一些紫草回来,多染些紫色丝线备用。”

李氏被她手中的刺绣吸引了目光,犹豫了一瞬,道:“丝线改日赶集再买便是,我说危险不是因为山势复杂、有猛禽野兽,而是听说去年淮南水灾,不少逃户举家南迁,遁入山林落草为寇,咱们清江县这么多山,多危险呐!”

曲清江闻言,反倒松了口气。她笑道:“小娘也知道我对丝线用色要求很高,别人染的丝线不一定能令我满意,倒不如我自个染,染得好坏都是自己的手艺,也怨不得别人。

“至于那逃户落草为寇之事就更不必担心了。淮南水灾已过去一年,朝廷早就颁下诏书招抚流民,受灾的流民逃户也都得到了安置。而清江县离淮南并不近,也未曾听闻有逃户作乱,我时常进出鹄山,从未遇到什么危险。

“且这鹄山离村子也就一里不到,便是有贼人,也绝不敢在这边行凶。周围还有壮丁巡视,又有在田间劳作的乡人,若有危险,我会大声呼救的,小娘且放宽心。”

曲清江向来有主意,李氏认为自己不过是她的小娘,着实没法管到她的头上去,闻言,便不再规劝,只道:“那我也不放心你一个人去,待吃过早食,我随你进山。”

多个人同行也确实更安心些,曲清江没有拒绝。

李氏将发硬的米果蒸熟蒸软后,与曲清江各自吃了一个,又拿树叶包起两个准备晌午饿了的时候充饥,之后便背着竹篓、提着锄头与镰刀出门去了。

鹄山乡位于清江县的东南方,而浦村又位于鹄山乡的南边,村边就是清江县最大的山——鹄山。

鹄山山势复杂,最高的山峰有一两百丈高(五六百米),且逶迤绵延了数十里,人迹罕至,最合适猛禽野兽生活。

早年清江县人少时,常有猛兽下山侵扰周围的村庄,后来随着清江县人口增长、百姓开垦山林荒地、进行狩猎,猛禽野兽便都深居在深山中,鲜少下山活动。

鹄山乡已经有许多年不曾发生过猛兽下山的事件了。这也是曲清江为何敢独自进山的原因之一。

当然,山麓难寻猛禽野兽的踪迹并不代表山麓就十分安全,这些地方杂草丛生,还有许多蛇虫鼠蚁横行。因此在李氏看来,女子独自离开村子那都算是危险的事,更遑论独自进山。

好在她们也不是第一次到竹林、山麓一带活动。——春冬之时,李氏会与村妇们来竹林挖笋,曲清江则从学会制作染料开始,便时常在山麓辨认、采摘可以用来染色的植物。

年少时,曲清江有村中的小姐妹们陪着,近两年她那些小姐妹要么嫁了人,要么到县城去谋生计了,她不愿意麻烦别人,渐渐地就养成了自己进山找染料的习惯。

她走在仅一人通行的小路上,裤腿被两旁杂草、灌木上的露水沾湿也浑然不在意。李氏被她的镇静所感染,内心的恐惧稍减。

即便如此,李氏也依旧很小心翼翼地避免踩到那不知道会有什么蛰伏在其中的草丛。

到了竹林处,李氏总算可以放松些了。——虽说这是曲家的竹林,但由于平常没怎么打理,很多乡人会偷偷来这里捡竹叶回去烧饭,又或是偷挖竹笋,因此竹林里到处都有人活动的迹象,那些蛇虫鼠蚁往往也会被惊扰不敢在竹林里打窝,对李氏来说,这里可不就安全多了么。

曲清江将袖口扎紧,一手抓着镰刀,一手提着竹筐,道:“李小娘,你在这儿挖笋,我先去找菘蓝、蓼蓝。”

李氏道:“哎,你别走远,晌午之前到这儿来集合。”

“我晓得的。”

曲清江对这儿的地形已颇为熟悉,自不必担心会迷路。她沿着那条蜿蜒的山路,一路寻找所需的植物染料。

她此行主要的目标是菘蓝与蓼蓝,这两种都是常见的蓝色植物染料。——蓝色植物染料除了这两种植物外,还有马蓝与木蓝等,不过马蓝在西南的州府生长得多,木蓝则多生长在北方,因而在清江县很少见。——次要的目标则是这个时节正好可以采收的紫草,还有可提取黄色染料的栀子果实等。

山野之地,杂草众多,但曲清江找了一个多时辰才只有半篓子蓼蓝和紫草。她看着不少切口整齐的草,知道是附近的乡人来割草时,将其中的蓼蓝、菘蓝等也割了去。

这样一来,再在这边游荡也只会浪费时间。

曲清江看向一眼望不到头的山路,它跟一条蜈蚣似的,蜿蜒地往那幽深的山林中爬去。她想,这条是猎户与樵夫进山时常走的路,很多危险都已经先被排除,她沿着这条路稍微深入一些应该也无妨。

回头看了眼竹林,李氏的身影也早已被重重竹影所遮掩。她扭过头,沿着山路走进了山林中。

山林中的植物确实比山麓多,曲清江刚割完一株蓼蓝,转头又能看见一株菘蓝。她忘我地收草,直到她听到灌木丛中发出的“嘎嘎”声,她猛然一惊,才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偏离了山路,来到了一棵高大茂密、枝叶繁多的百年樟树下。

周围长着几棵银杏,金灿灿的叶子铺满了地,衬得这棵百年樟树愈发苍翠茂盛。

灌丛中又传出“沙沙”的动静,曲清江紧张地抓紧了手中的镰刀。突然,一只鹧鸪从中飞出,飞向了远方。

曲清江大大地松了口气,刚回头,便对上了两双不怀好意的“鼠眼”。

“啊——”

急促的尖叫声戛然而止,曲清江的呼救也因嘴巴被捂上而无法传达出去。

两个忽然出现的男人禁锢着曲清江,其中的高个子男人捂住了她的嘴,另一个矮个子男人反抓着她的手,让她无法挥出手中的镰刀。她在这两个男人面前,毫无反抗的余地。

捂着曲清江的嘴的高个子男人目光淫邪放荡,欣喜若狂:“这山里怎么会有如此美的美娇娘?莫不是老天见我们如饥似渴,所以赐给我们一个美娇娘解了饥渴?!”

矮个子男人的眼神没那么放肆,但其中的欲望也掩饰不住。他看着竹篓分析道:“这肯定是附近乡里的小娘子,只是不知道怎么独自进来采草?”

“不管怎样,在咱们兄弟俩找吃的时候出现在咱们的地盘,这不是老天赏赐的是什么?咱们躲在这山中两个多月了,一点荤的都没沾过,好不容易碰见这么个肤白貌美的美娇娘,不如把她带回去,让她好好伺候我们!”

俩人的对话曲清江未完全听懂,但是她感觉到了满满的恶意,一股冷气从她的脚底直蹿到天灵盖。她决定进山时有多勇敢,此时便有多害怕。

然而害怕解决不了任何问题,也无法使她脱困,她应该想办法……

她刚产生这个念头,她手中的镰刀就被高个子男人夺了去,扔在一旁,高个子男人淫|笑道:“回去之前,还是先在这儿办一次吧!”

矮个子男人闻着曲清江身上传来的淡淡香味,也开始心猿意马。他环顾四周,觉得这边平常没人来,应该安全得很,便也没反对。

曲清江情急之下拼命挣扎,嘴巴的封禁刚松动就忙道:“我们谈谈。”

两个男人知道曲清江无非是想以利益相许,换他们放了她。他们也知道自己的目的早已经暴露,就算放了曲清江,他们也不会有好果子吃。

“谈?事到如今,我们没什么好谈的。要谈,也得等我们完事了再谈。”

他们深知贞洁对女子的重要性,所以只要她被他们玷污了,那么谈判的主动权就掌握在他们的手中,届时何愁换不到更多好处?!

恐惧就像黑色的雾气,蒙蔽了曲清江的双眼,让她见不到一点光明。绝望的情绪蔓延至心头,渐渐将她笼罩,让她坠入黑暗的深渊,浑身都开始发冷、颤抖。

她被按在地上,像只待宰的羔羊一样任人宰割。

她无神的双眼在望向这棵枝叶繁茂的百年樟树时,忽然睁大了来,似有光芒在凝聚。

一道绿色的身影从粗壮的枝干上一跃而下,重重地踩在了高个子男人的脑袋上。曲清江只听见什么东西碎裂的声音,便见高个子男人的脑袋直接磕到地上,身子挺了下,之后便一动也不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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