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XVI
季扶倾的话里净是调侃的意味,黎晓皱了皱眉头,心想谁要去学校大门口看他执勤啊?
万一多看两眼,又被他抓到什么破绽扣了分,岂不是得不偿失?
“季扶倾,你……”黎晓一时语塞。
他狭长的眼睛里映着月光,说:“我怎么了?”
“是我看错你了。”黎晓控诉道。
这是当初他对她说的话,她一字不差地奉还。
只不过,气鼓鼓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撒娇的意思。
季扶倾闻言,眉梢轻抬,说:“黎晓,只准你开玩笑,不准别人开玩笑。没这个道理。”
云淡风轻的口吻,根本不在意她的控诉。
两人面对面地站在艺术楼一层的平台上,一个抬头,一个垂首,就这么对视着。
今夜月色正好,艺术楼前草木葱茏,一树茂盛的海棠轰轰烈烈地开着,香气馥郁。
缱绻的夜风卷起少女的裙摆,宛如一朵在水中央摇曳的白莲。
黎晓“哼”了一声,抬脚便往外走,却被季扶倾从身后一把拽住手腕。
她的皮肤有些凉,纤细的手腕被松松地握着。而他的手掌温暖又干燥,她感觉自己的血管里涌进了一股隐秘的暗流。
季扶倾把她整个人往里面拉了一下,随后将手收了回去,抄进裤兜里,不冷不热地说了一句:“你走路不看脚下吗?”
她低头一瞧,好高的一个悬空台阶。这要是一脚踏空,简直是夜半惊魂。
黎晓回过头,只见藏蓝的夜空中,没有流云也没有星星,唯有一轮皎皎的明月。
晚风来袭,季扶倾的身形显得格外清隽。清风皓月,相与忘形。
道谢的话噎在嗓子眼里,竟说不出口。
季扶倾径直往台阶下走,似乎没有与她同行的意思。
黎晓的脑袋瞬间清醒了不少,她深吸一口气,在内心告诫自己,又不是没见过帅哥,千万不要被他的皮囊迷惑心智。
她今天可是带着任务来的。
黎晓想到自己还留了一手,大声叫他:“你等等我。”
季扶倾没回头,脚步却放慢了。她追上去,跟他肩并肩地走着,然后说:“把你的手给我。”
“你要做什么?”
“我有一样东西想送给你。”
“禁止向纪检委员行贿。”
“……”
黎晓一不做二不休,直接把他的手拽过来,往他手里塞了一个黄色的小盒子。
季扶倾看了一眼,盒子上画着一个大眼睛。他晃了晃,里面咣当咣当,猜不出是什么。他问:“这是什么?”
“小黄人盲盒,很可爱的。”黎晓说,“运气好的话,还能开出隐藏款。”
“我不要。”他拒绝得干脆果断。
黎晓不给他退回礼物的机会,加快脚步一阵小跑,绕到他前面,跟他说:“这是上次的回礼。”
“上次?”季扶倾显然不记得她指的是什么。
“你忘了吗?”黎晓倒退着走,跟他保持一致的步调,“就是你帮我买香蕉的那次。”
“我在小超市挑完香蕉,还没来得及付钱,就撞见了王主任。”她的声音放低了,“后面的事情……你是知道的。”
“总之,谢谢你帮我买香蕉。”她笑得格外灿烂,“前几天我看见这个盲盒,就想起来这件事。小黄人最喜欢吃香蕉了。”
如果特地为男生挑选小礼物,不论他喜不喜欢,都会有所触动。作为回礼,他也没有拒绝的理由。
果不其然,季扶倾沉默了,像是在思考什么。
片刻之后,他稍显犹豫地问:“你买香蕉没付钱?”
黎晓坦然说道:“没有啊。”
季扶倾神色微动,唇瓣抿了一下,这才说:“我也没付钱。”
黎晓的眼睛睁得圆圆的,惊讶地说:“你偷香蕉?”
他停下脚步,语气严肃:“我以为你付过钱了。”
黎晓后知后觉,发现自己竟抓到了季扶倾的小把柄,整个人都得意忘形了起来:“香蕉是你拿走的,我要去告诉王主任。”
她狡黠的小表情落在季扶倾的眼底,他却并不把她的话放在心上:“我拿香蕉,你买烟。你猜王主任知道了,会先找谁的麻烦?”
黎晓脸上的笑容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不满的抱怨:“你答应过我不告诉王主任这件事的。”
季扶倾淡定道:“是吗?”
黎晓急了:“是真的。”
季扶倾决定好好和她捋一捋其中的逻辑:“跟老板说要买香蕉的人是你,老板最后见到的人也是你,吃香蕉的人还是你。人证物证俱在,如果老板报警,警察第一个抓的人就是你。”
黎晓:“……”
有理有据,令人信服,她竟无法反驳——可明明事情不是这样的啊。
“当然,”季扶倾话锋一转,“几根香蕉应该够不上立案标准。你今晚可以关上灯,睡个好觉。”
黎晓的脸涨得有些红。你要说他在戏弄她,可他说得很认真。你要说他在教育她,话里却满是揶揄。
“季扶倾,”黎晓恼羞成怒地停下脚步
,“你这人怎么这么讨厌?”
她一跺脚,气得跑远了——她今天穿着雪白的裙子,看起来更像一只兔子了。
季扶倾似是无奈地扯了一下嘴角,低下头,看着手心的小黄人盲盒。
这个小玩意儿,她是不是忘记拿走了?
周五晚上,街道川流不息,人声鼎沸,热闹非凡。
C大附中这一带是北城的核心商业地段之一,周边设施齐全。商场、影城、剧院、大学城、写字楼……应有尽有。
来此处逛街约会的年轻情侣不少,手挽手,肩靠肩,姿态甚是亲密。
黎晓背着包,无视周遭的喧闹,往家的方向走。走到半路,突然想起她刚刚应该把小黄人盲盒带走的。
季扶倾又没帮她付钱,她凭什么要给他回礼呢?更何况,他说的那些话……能把活人气死,把死人气活。
黎晓气得踢了一脚街边路灯的柱子,谁知这柱子硬得很,撞得她脚好痛。
“啊!”她惨叫一声,惹来几个行人侧目。她赶忙收声,装作无事发生。
真倒霉,连个路灯都欺负她。
待无人注意,她把这根柱子想象成是季扶倾,又补了两脚。
“让你欺负我,让你欺负我……”心里骂了两句,总算是痛快了一些。
这时,谈胤雪发了消息过来。
【谈胤雪:我遛狗回来啦~今晚进展如何?晓音乐家。】
【黎晓:别提了,事业爱情都不顺心。】
【谈胤雪:怎么回事?】
黎晓把今晚发生的事情大致复述了一遍,突出强调季扶倾这人是一块朽木,难撩也。
【谈胤雪:我觉得情况比我想象得好很多啊。你看,整个交响乐团都没人发现你是进去滥竽充数的。我本来以为你会被叉出音乐教室的。】
如果从这个角度来看,那她的确成功了。
【黎晓:可我的撩汉计划失败了,还赔了一个小黄人进去。】
【谈胤雪: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舍不得媳妇抓不住流氓。只是一个小黄人而已,总比你亲自上阵强吧。】
【黎晓:什么意思?什么叫亲自上阵?】
【谈胤雪:就是你理解的那个意思咯[微笑]】
黎晓想象一番,顿觉头皮发麻,呼吸困难。
她低着头,一边走路一边在手机上打字。
【黎晓:别闹,我可是有底线的人。】
【谈胤雪:所以下一步的计划是什么?】
【黎晓:继续攻略。】
开弓没有回头箭,就季扶倾今晚这“恶劣”的态度,不把他拉下马她就不姓黎。
【谈胤雪:加油!】
【黎晓:[奋斗][奋斗][奋斗]】
黎晓收起手机,发现自己来到了一个十字路口。前方是红灯,行人需等待。
刚刚光顾着聊天,她顺着路一直走,竟然走过了。
霓虹漫天的街道,五光十色的灯牌,摩肩接踵的人潮。
她像一只迷了路的海鸥,一时找不到方向。
季扶倾一进家门,就听见客厅的电视在播送最新的晚间国际新闻:“本台驻以色列记者报道,当地时间下午三点,以色列和巴勒斯坦在加沙地带爆发新一轮冲突……”
看都不用看,他条件反射般地叫了一声“爸”。
客厅装潢是典型的传统中式风格,简约中透着大气。最引人注目的是沙发后的一大篇墨宝——诸葛亮《诫子书》。
季建群卧在沙发里,捧着一本红色封皮的杂志,国际新闻似乎只是充当背景音。
旁边坐着的是季扶倾的妈妈,姜沛玲。她穿了一条优雅的黑裙,非居家休闲的款式,不知道的可能以为这儿是公共场合。
她正在一颗一颗地剥龙眼,面前的托盘里已有了不少,果肉饱满晶莹。
“都快十点了,怎么才回来?你妈给你打电话,为什么不接?”浑厚的男声,威严而有力。
“今晚交响乐团有排练,不方便。”季扶倾换了拖鞋,若无其事地说,“五四献礼,领导要看。”
季建群推了一下方框眼镜,并没有看儿子,而是翻了一页杂志,用一贯冷硬的语气说:“又要忙学习,又要管理学生会。你的精力有限,社团该退就退了,不要分心。”
季扶倾“嗯”了一声,说:“知道。”
姜沛玲这时才开口:“晚饭吃了没有?要不要让阿姨给你下碗面?”
“在学校吃过了,”季扶倾抬脚往卧室的方向走,“没什么事,我先回房间了。”
“等等,”姜沛玲找了一张纸巾擦手,不疾不徐道,“新送来的龙眼,已经给你剥好了。”
他折回来,端起那盘龙眼,回房间了。
门关上,国际新闻的播报声被隔绝。
开了灯,季扶倾把龙眼放到桌上,取下书包,准备换衣服。
一摸裤兜,掏出两样东西。
纪检委员的红袖章和小黄人盲盒。
莫名有些讽刺。
季扶倾拉开椅子,坐下来,在灯光下把玩着这个小黄人盲盒。
是很普通的包装,在街边随便一个盲盒机器都能买到。盒子侧面印了六款
图样,外加一个隐藏款。
对于喜爱收集盲盒的人来说,这些充满未知的小盒子好似潘多拉的魔盒,有着致命的诱惑力。
黎晓说,这是送给他的东西。
可他知道,这不是属于他的东西,应该找个机会还给她。
但,有些东西,即使不是属于自己的,也会想打开看一看,不是么?
比如,手里的这个盲盒。
季扶倾从笔筒里拿了一把美工刀,将盒子封条裁开——里面是一个头戴花环、弹着尤克里里、放声高歌的小黄人。
他把小黄人摆到书架上,这小玩意儿在深奥的书本旁显得格格不入。
季扶倾看着它,想到黎晓敲三角铁的傻样儿,嘴角忽地泛起一丝笑意。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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