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县伯,茅房,茅房就在前面。”李易身后几步远的地方,那戴着面纱的丫鬟低着头,小声说道。
“你怎么会在这里?”李易回过头,看着她问道。
那丫鬟的身体微微一震,声音有些惊慌,“李县伯,奴婢,奴婢不知道您在说什么?”
“我说,你怎么会在京都,会在秦相府上?”李易目光注视着她,问道:“柳眉,你父母呢?”
那丫鬟身体再次一颤,却也知道她的身份怎么都隐瞒不过去了,缓缓地摘下面纱,可以看到她的样貌还算清秀,但脸上的一道疤痕却极其刺眼。
而她的样貌,对于李易来说,并不算陌生。
“死了,都死了……”她面色复杂,声音凄楚,说道:“来京的路上遇到贼寇,爹娘都死了,我被路过的商队救下,后来,后来没办法,是秦府的管事可怜我……就一直在这里了。”
李易看着眼前的女子,年纪不大,却一脸沧桑,怎么都无法将她和一年前柳叶寨中那个趾高气昂的少女联系起来。
没有记错的话,这位叫做柳眉的少女,应该是如仪名义上那位三叔的女儿,在柳叶寨之时,与小环她们向来不对付,但更多表现在言语间的不服气和冷嘲热讽,要说深仇大恨,自然是没有的。
后来便是因为那帮绿林强人的事情,如仪的那些叔叔伯伯们为了避祸,从家里拿了银子,离了柳叶寨,各自安家。
说来也怪,从那天之后,李易倒是从来都没有再见过他们,直到在这里看到柳眉。
如此说来,那三叔和三婶,现在都已经不在人世,李易现在回忆起来,也不过是能记起那是一个干瘦的汉子,话不多,似乎有点怕老婆,那三婶倒是挺厉害,能和二婶娘站在门口吵上半个时辰不落下风,然而现在……
这一年里发生了太多的事情,对他来说,这些都已经是很久远的记忆了。
而和柳氏族人的恩怨,也在很久以前就化作了灰尘。
李易看着她,想了想问道,“那你今后有什么打算?”
“打算?”柳眉脸上露出一个笑容,却是比哭还难看,“我,我都这样了,还能有什么打算……,我,我现在这样挺好的。”
李易再次看了她一眼,摇了摇头,沿着来时的路向回走去。
柳眉转过身,直到他的身影消失,还久久地站在原地,脸上一片灰败。
她此时还能记起来,大概是一年前的某一天,娘从外面回来的时候,似乎有些不太高兴。
后来才知道是如仪姐从外面抢了个压寨相公回来,让她们的某些打算泡汤,那段时间她倒是记得,娘惦记她们家那两亩薄田有不少日子。
刚开始的时候,她倒见过那压寨相公几次。
大抵的印象就是瘦弱,文弱书生,但长得很俊俏,那时候她偶尔也会想,以后嫁人也要嫁个这种的,看起来很舒服,和寨子里面所有的人都不一样,但是要有钱……
后来就逐渐意识到那书生的厉害了,会写诗,会教书,赚钱也很厉害,都在说如仪姐捡到了宝,她那个时候其实是有些羡慕的。
后来卖冰糖葫芦,家里也跟着卖……,后来他成为了县尉大人,柳叶寨的情况就变的不一样了。
再后来,她跟着爹娘从寨子里面离开,去了邻县,安置下来之后,也没有刻意的去打听那边的消息,后来卖冰糖葫芦赚了些小钱,便想着来京都投靠亲戚,顺便将冰糖葫芦的生意再做下去,但谁想到在路上发生那样的事情,后来那亲戚也……
那些日子她吃了不少苦,辗转才来到秦家,总算有了一个能够遮风挡雨的地方,虽然平日里总是被人使唤过来使唤过去,但现在的她,也不会再去奢求什么了。
曾经想过要嫁一个俊俏少年郎,这个想法已经很久没有再出现。
然后她就听到了一些消息,长安县伯,陛下眼前的红人,京都三杰,大败齐国人,甚至就连自家的小公爷,你在他手下吃了不少亏,每每想到这些,她的心中就会变得有些复杂,如果当日她们并没有走,事情是不是会不一样呢?
然而世上终究是没有如果的,她摸了摸脸上的疤痕,将面纱再次戴上,低头默默的离开。
在秦府遇到柳眉,自然是出乎李易的预料的,她倒也算是一位故人,如仪如意或是小环如果知道这个消息,不知道会怎么样。
以前那些旧的恩怨,现在早已不值一提,然而这里是秦府,自己若是对她表现的太过特别,对她来说反而不是一件好事,目前也只能这样了。
他走回去的时候,“偶然”碰到秦府的一位下人,向他问了问路,这才发现自己走错,又走回去三五丈的距离,消失在一个月亮门后面。
“小眉姑娘?”那指路的汉子挠了挠脑袋,微微的点了点头。
“吴二,怎么还没好?”不远处传来一道声音,吴二连忙应道:“来了来了……”
他向某个方向望一眼,回头快步的跑了过去。
……
……
“让秦相久等了。”李易走进堂中,拱了拱手说道。
“无妨。”秦相摆了摆手,丝毫也不介意,说道:“茶可能是要凉了,我让人再泡一杯。”
李易摆了摆手说道:“不用麻烦了,其实平日里也不怎么喝茶的。”
他平时是真的很少喝茶,至于秦府的茶,那就更不能喝了,谁知道里面有没有加料或是什么的,倒也不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这种事秦相或许做不出来,但有人还真的可以。
“不知秦相到底有何事?”李易再次坐下来之后,便开门见山的问道。
秦相倒是不紧不慢的呷了口茶,似乎是随口问道:“李县伯是我景国罕有的年轻才俊,不知对于近些日子的朝政之事怎么看?”
李易愣了一下,随后便摇了摇头,说道:“没看啊,我都没上过朝的……”
秦相放下茶杯的手微微一僵。
他今日其实对李易是有招揽之意的,从这几个月的观察来看,对方当真称得上是景国年轻之辈第一人,他圣眷正浓,被陛下所器重,又与将门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他与宁王世子李轩关系匪浅,宁王在朝廷中的影响力不可小觑,更何况,李轩世子身后还有王家等大族的支持,若是能让他效忠蜀王殿下,何愁大事不成?
当然,这种事情不能明说,他也的确是想迂回几句,可这李县伯第一句就把天给聊死了,他一时间没有准备,被打乱了思路,此刻居然不知道该如何问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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