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年花开时。
皇都城外一个不起眼的村子里,刘喜柱一早醒来,发现了一件不得了的事情!
刘喜柱世世代代务农为生,祖传了一手种地的手艺。到了他这一代,更是举家搬迁到了田间,在地头上盖了整整一排青砖红瓦的瓦房,将吃喝拉撒以外的时间全部用在了那三十亩地上。
这三十亩地是他去年刚租来的。地主是皇都城中一个比芝麻还小的小官。但官小油水多,这些年来在城外置办了不少田地。刘喜柱靠着一个远房亲戚牵线,以极低的价格从那地主手里租了三十亩地,承诺收获以后,双方七三分成。
刘喜柱对这个分成比例非常满意。因为其他佃农辛辛苦苦一年,最多只能分到两成,有的甚至仅仅分到一成。
若是赶上天灾或者收成不好的年份,甚至连一成都拿不到。更有甚者,没白没黑的干了一年,到头来还要倒贴给地主。
就像今年,从过完年到现在整整三个月,负责行雨的龙王就像出了远门,至今一滴雨都没下!
刘喜柱每天早上第一件事,便是蹲在地头上抽一袋烟,一边抽,一边叹气,地里的麦苗蜷缩着贴在地皮上,就像是被火烧焦了的头发,散发出一种焦臭的味道。
抽完烟后,刘喜柱照理会给老天爷磕三个头,求老天爷可怜可怜他这拖家带口的可怜人,好歹降一场雨,给他一条活路。
这样过了半个多月,到了那些麦苗泛出黄色,眼见着就要旱死的时候,刘喜柱终于按捺不住内心的愤怒,发疯一样冲到地里,指着老天爷破口大骂了一顿。
骂完以后,一个人蹲在地上,呜呜咽咽哭了起来。
他四岁的女儿从地头来到田间,蹲下来问道:“爸爸,你怎么哭了?”
等了一会儿,见他没有回声,转过身去抓了把土,塞到嘴里咽了下去。抹了抹嘴,挤出一个笑容说道:“爸爸,你别哭了!熏儿不饿了!”
刘喜柱看见挂在她嘴上的土,一把将她搂在怀里,比刚才哭的更凶了。
第二天黎明时分,刘喜柱迷迷糊糊中感觉空气有些湿润。他心里一惊,一个骨碌爬了起来,连衣服都没来得及穿就跑了出去。
打开房门的那一刻,他彻底的呆了!
三十亩地,就像一夜之间糟了一场洪水!皴裂的土地被洪水重新黏在一起!发黄的麦苗也都泛出了青色!目力所及之处,绿油油的一片,充满了生机!
刘喜柱忽然感觉有些不好意思,因为他昨天刚把老天爷痛骂了一通!
“老天爷那么大,应该不会怪我吧!不都说宰相肚里能撑船么,老天爷的肚子肯定比宰相要大!”
他点了一袋烟,沿着田垄不紧不慢的向前走去。对于这绝境逢生的惊喜,他要从头到尾细细品尝一番。即便是让他从早上走到晚上,沿着那三十亩地跑上几圈,他也丝毫不觉得累!
中午时分,他终于走到了三十亩地的尽头。
“隔壁是刘大锄头的地,下了这场雨,应该可以种棉花了。”
他又装了袋烟,点燃以后深深吸了一口,悠长的吐出几个烟圈儿,朝那片土地走了过去。
“这——”
他忙不迭向前跑了几步,一不留神在田垄上绊了一跤,把手里刚刚填满的烟斗远远地摔了出去。
但饶是如此,他依旧慌慌张张的爬起来,也顾不得捡那烟斗,径直朝眼前那片土地跑了过去。
大地开裂,地皮向上卷起,被风一吹,就像树叶落在地上一样,哗哗作响。
那是一片干旱、贫瘠仿佛即将死去的土地!
“这——”
刘喜柱跌跌撞撞的走在田中,脸上的神色飘忽不定,瞳孔深处渐渐生出了恐惧。
“这雨,怎么只下到我那边了?”
他想起昨天咒骂老天爷时的情景,像失了神一样,一屁股坐在田垄上,陷入了深深的不安之中。
“刘喜柱——刘喜柱——”
他绞尽脑汁的想了片刻,刚想闭上眼睛休息一会儿,却听见远处有人喊他。
他抬头一看,看见了一张又宽又扁,像锄头一样的脸。
刘大锄头喘着粗气跑到他身边,脸上同样带着不可思议的神色,扶着腰道:“你——你——你怎么到这儿来了?你知不知道,你租种的那三十亩地,被妖怪给盯上了!”
刘喜柱心中一惊,站起来道:“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刘大锄头抹了把汗,指着远处说道:“昨天夜里,有人看见一个力大无穷的妖怪,举着一块十几亩地大小的巨大冰块,飞到了你那田地上面。然后——然后你那三十亩地就全湿了!”
刘喜柱半信半疑道:“什么力大无穷的妖怪?谁看见了?”
“村西头的李瘸子,他昨天夜里去爬崔寡妇家墙头的时候看见的。吓得他裤子都尿湿了,还是崔寡妇给他洗的裤子!”
刘大锄头一本正经说道。
“李瘸子在哪儿?走,问问他去!”
刘喜柱不由分说拉起刘大锄头,深一脚浅一脚的跑了起来。
“慢点儿,慢点儿,我刚跑了一趟,累的紧呢!”
刘大锄头边跑边喊,但刘喜柱身上就像生出了无穷无尽的力气,拽着他在地里飞跑。
……
李瘸子站在刘喜柱门口,踮起一只瘸了个右腿,指着远处对村民们说道:“就是那里!那妖怪举着一块遮天蔽日的东西飞在空中,我以为是看见了女娲的后人,心想难道是要举着这个东西去云彩上面补天?但转眼一看,那东西突然化成暴雨,密密麻麻落了下来!当时那副情景,简直就是瓢泼大盆——瓢大泼盆——瓢雨泼大盆!真可谓是滔滔不绝,连绵不止,一发不可收拾……”
“行了行了!你肚子里那点儿墨水都泼盆里了,别比划了!”
一个拄着铁锨的村民直了直身子,冲李瘸子喊道。
“大柱子,你这三十亩地,看来是被那妖怪给盯上了!那妖怪现在来给你浇水,等到了麦子成熟的时候,还得领着一群小妖来收你的麦子!搞不好,连你家里的女娃娃都给你一块带走!”
魏仙姑操着一口黄牙,摇了摇手里的蒲扇,掐指一算说道。
她是十里八乡有名的神婆,大家平时有什么想不通的事情,都会找找她问问。
“我看,还是都拔了吧!真要把那妖怪引来,别连累了大伙儿!”
“魏仙姑算过的事情,肯定没错儿!大伙儿既然都在这里,咱们都添把手,帮着柱子把这麦苗拔了吧!”
“来来来,都来添把手!都别闲着!等以后那妖怪来了,谁也跑不了!”
……
人群很快沸腾起来。甚至有几个人,已经跑到地里动起了手。
“住手!都给我停下!”
刘喜柱歇斯底里的喊了一声,一把夺过旁边那人手里的铁锨,冲到了地里。
“走开!都走开!谁要敢动我的麦苗,我就和他拼了!”
刘喜柱疯狂的挥舞着铁锨,把那几个动手拔苗的人赶了出去。
“我告诉你们,这三十亩地是我刘喜柱一家老小的命根子!就是老天爷也不能动!你们谁要敢再拔一棵,我就让他血溅当场!”
刘喜柱就像是头受了伤的野兽,双目通红,低声怒吼,一遍一遍的在众人脸上扫过。
众人瞧见他那副非死即伤的模样,一个一个生出怯意,不轻不重的说了几句闲话,各自散了。
当天夜里,刘喜柱守在地头,一袋接着一袋,抽了整整一宿的烟,整夜未睡。
他在地头一连守了三天三夜!
第四天清晨,他见地里无事,看见那些麦苗全部返了过来,而且已经看出了长势。
吃过早饭,终于放下心来,闭上了眼。
这一睡,便是整整一天一夜!
他听见有东西摔倒在地,慵懒的打了个哈欠,睁开了眼。
“狗日的王八蛋!我草你祖宗!”
他看见妻子倒在地上,双手被人绑在身后,立刻意识到大事不好,一个骨碌爬起来冲了出去。
整整三十亩地,早把人拔了个干干净净!
小女儿被人绑住双手双脚,塞住口,扔在了地头。
他双眼一黑,感觉天地骤然转了起来,张嘴吐出一口鲜血,昏了了过去。
……
在刘喜柱与村民斗智斗勇的时候,皇都城东南三百里出的小镇上,也发生了一件事情。
小镇上来了个教书先生,年逾七十,突然起了兴致,要效仿古时候“愚公移山”的传说,带领儿子、孙子移山立志,立功德,造福世人。
打定主意以后,那老先生便开始四处向人打听,问哪里有大小合适,而且位置不当,碍着出行的山头。因为他所在的地方是没有山的,既然要移山,要立功德,就要先找到一座山。
功夫不负有心人。那老先生用了将近半年的时间,终于在皇都城三百里处的一个小镇上,找到了一座山。
他把移山的消息和当地人一说,人们虽然不以为然,但谁也没有反对。
于是,那老先生就举家搬迁,将全家老小十几口,全部搬来了小镇,开始了移山之旅。
这事儿一传十,十传百,很快传遍了整个皇都城。众人纷纷前来,有人带来了钱物,有人带来了工具,但大部分的人都是为了看个热闹。
然而,就在皇都城中的所有人几乎都知道了这件事情以后,在某一天的夜里,人们忽然听到了一声天崩地裂的巨响,那老先生更是吓得直接从床上滚了下来。
第二天,人们发现那座山上开了个洞,从山这边,一直通到了山的另外一边!
同样是这一天,刘喜柱在昏迷了整整两天以后,睁眼看见了一只麻袋。而麻袋里面,装了满满一袋金币!足够他直接买下那三十亩地!
……
皇都城中,某个不起眼的客栈里坐着一个少女,那少女十三四岁的模样,一双大眼活灵活现,就像冰雪一般澄澈明亮。
那少女坐在门槛上,托着下巴说道:“小师弟,你这种‘行侠仗义’的方式,我怎么感觉不大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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