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青峰一眼认出了个那个果核,正是前些日子他放在御经阁中的那个雪果。
而果核上雕刻着的小人、月亮、小花,则证明了这果核是紫薇所留。
“谢谢你!这么大老远的还专程跑来一趟!”
想起紫薇,石青峰脸上露出笑容。将那果核放进衣兜里面,朝那名执事弟子拱了拱手,表示谢意。
“其实——也不是专程跑来。我是受了林长老的差遣,来千浔峰找玄清师叔有点儿小事。这东西是顺便捎过来的。”
那名弟子有些不好意思,扭捏道。
“我就说嘛,林逾静肯定不会罢休!”
陈玄清慢慢悠悠踱了出来,手里拿着那副《富春图》,说道。
那名执事弟子赶紧低头施礼,嗫嚅道:“青鸾小师妹受了点儿伤,林长老叫我来向玄清师叔求点儿治疗外伤的草药。”
一边说着,一边悄悄看了看浑身是伤的石青峰,脸上显出几片红晕。
“草药啊,都被石青峰用完了。你看看他,伤的多重!一条小命儿差点儿就交待了!”
陈玄清用画卷托起石青峰右臂,说道。
那名执事弟子心中一慌,脸上红的更厉害了。眼前这条胳膊,她自然知道是被青鸾所伤。现在,她作为打人的一方,反倒向被打的一方求药,委实有些说不过去。
顿了一顿,又道:“林长老对青峰师弟的伤势很关心,临来时特意嘱咐我,让我代为探望!”
陈玄清冷冷一笑,道:“你们涿光峰上的人,都这么会撒谎吗?”
说罢,将那画卷随手一扔,扔到那名执事弟子手中,道:“你们林长老仿画的功夫,现在是越来越高明了!但是,还是差点儿火候!尤其是左下角那枚印章,啧啧——唉,你回去吧!”
那名执事弟子心中一愣,接着脸上红了一片。将那副画打开扫了一眼,匆匆忙忙卷起来,带着一脸羞臊去了。
石青峰皱了皱眉,说道:“那副《富春图》是假的?”
陈玄清道:“有可能,我只是随便一说。”
……
那名执事弟子离去不久,千丈岩上飞来一道剑光,林逾静降了下来。
他左手抱着两个画卷,脸上红一阵青一阵,走到陈玄清面前说道:“陈兄,实在不好意思,是我救人心切,把两幅画搞混了!你看,这个是真迹,这个是我仿的,都怪我,怪我!”
一边说着,一边将两幅画展开,呈现在了陈玄清面前。
石青峰心道:还真是假的啊!
陈玄清心道:还他妈真是假的啊!
他刚才只不过是心中有气,随便说了一句那副画是假的,只不过是说来消遣那名弟子。但万万没有想到,这本来无心的随便一诈,居然直接把林逾静给诈了出来!
林逾静将两幅画对比着详细讲述了一番,把真迹与赝品之间的区别着重描述了一下,最后说道:“都怪我粗心大意,一不下心把这赝品拿了过来。怪我,怪我!”
一边说着,一边将两幅画都卷了起来,将那真迹往前一递,说道:“这回错不了了。真的给陈兄,假的我带回去。”
说罢,把那真迹径直往陈玄清怀里一推,转身就走。对于前来求药一事,只字未提。
陈玄清等他走出三五丈,似乎并没有转回的意思,这才喊道:“林长老,你似乎忘了东西。”
林逾静心中一愣,停下脚步略一犹豫,最终还是转过了身来。
石青峰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瓶,一溜儿小跑跑了过去,递给林逾静道:“林长老,这是半瓶百花玉露丸,我只有这么多了。”
林逾静见他两条手臂都伤得不轻,有些过意不去。顿了顿,问道:“你这两条手臂——不要紧吧。”
石青峰笑道:“男孩子皮糙肉厚,这点儿小伤不碍事。”把那瓷瓶交到他手中,又道:“谢谢林长老挂念!”
林逾静拿着那半瓶百花玉露丸犹豫了一下,刚想说句谢谢的话,却听陈玄清站在远处挖苦道:“林长老,这瓶是真的,不是赝品!”
林逾静脸上一红,再也不做耽搁,祭起仙剑远远地去了。
石青峰跟在陈玄清身后问道:“你怎么知道他要的是百花玉露丸呢?”
陈玄清若有所思说道:“青鸾——是个要脸的人!”
……
石青峰服用了枯禅子留下的莲子,又陆陆续续吃了许多丁若尘送来的仙丹灵药,只用了半月左右,伤势便已痊愈。
伤愈以后,在千丈岩上闲来无事,不经意间从床头上的柜子里找出了一把梳子。
一把小叶紫檀做成的梳子。
看到那把梳子,他不由得想起了两年前第一次见她的情景。前段日子在叩鼎礼上见到她时,她好像变了个人,变得比之前严肃了许多,认真了许多。青涩、单纯的眼神中多了些坚毅的神色,就连拿剑的姿势,也好像和之前有些不同。还有就是她在叩鼎礼上的表现,不管是人,还是手里的那把剑,都比以前成熟了许多。
“啊——”
就在石青峰全神贯注的时候,霜儿不知何时跳了出来,吓得他浑身一颤,手里那把梳子差点儿掉到地上。
“咦?这是什么?给我看看!”
霜儿不由分说,伸手朝那梳子抓去,一把将它抢了过来。
“哈哈!被我——”
她本想得意洋洋的自夸一番,但才刚说了两个字,就见石青峰突然出手,快若闪电,轻描淡写的将那梳子夺了回去。
可怜她好不容易偷袭成功,到了手中还没捂热,就又被原主夺了回去。
“你——你还给我!”
霜儿神色一怔,反应过来以后,大声叫着作势欲扑。
“师父——你怎么来了?”
石青峰微微皱了皱眉,抬头望向霜儿身后,说道。
霜儿一愣,忙不迭换了副神色,转过身去。但哪儿有什么“师父”,连个人影都没看见!
“石青峰!你这个——”
霜儿恼羞成怒,大叫着转过身来,但发现眼前空空如也,连石青峰也不见了!
“石青峰!你给我出来!我要把你房子点了!”
霜儿张牙舞爪的冲进屋里,却见石青峰正躺在床上,津津有味的捧着一本书看。
“霜儿?你怎么来了?”
石青峰放下书,抬起头来,故作惊讶说道。
“你少来!东西呢?快拿出来!”
霜儿径直冲到床上,一把将石青峰按在了身下。
“给不给我?你给不给我?”
“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两个人在床上随打随滚,传出阵阵哈哈大笑。
……
突然,门口传来一个咳嗽的声音,有人站在门口,使劲儿敲了敲门。
霜儿把石青峰骑在身下,扭头一看,惊讶道:“澜澜姐姐?你怎么来了?”
说完以后,一把抓起那把梳子,从床上跳了下来。
“哦,我——我是刚才路过这里,听到这屋子里面有声音传出,就走了过来。”
月微澜露出一副复杂的表情,似笑非笑,似热不热。
霜儿走到她身前,将那梳子举起来晃了晃,眼神中尽是得意之色,说道:“这梳子好不好看?刚才石青峰送给我的!”
石青峰刚想坐起来,但听她这么一说,顿时又躺了回去,心里面叹了口气,只觉浑身上下冰凉冰凉的,脑子里白茫茫的一片,不知道是坐起来好,还是应该继续躺着。
“澜澜姐姐,我问你话呢,这梳子好不好看啊?”
月微澜神情恍惚,似乎并没有听见霜儿刚才问她。霜儿尽量把那梳子举高,又晃了几下,追问了一句。
“喔,挺好看的,这是——”
“这是石青峰送给我的!”
月微澜本来想说“这是石青峰送给你的……”,但那个名字到了嘴边的时候,突然感觉有些说不出口,就像心里面坠了一块石头,拴在那个名字上面,叫她说不出来。
“那个——我还有点儿事情,就不打扰你们了。我先回去了。”
月微澜又朝屋里瞟了一眼,低了低头,转身欲走。但转过身去以后,却又停了下来,并没有挪动脚步。
“怎么刚来就走呢?你不是一直打听石青峰的消息吗?他——”
霜儿张口说道。但只说了一半,便被月微澜打断了话柄。
“你瞎说什么呢,谁打听他的消息了!他参加叩鼎礼也好,受伤也好,和我——和我天阙峰有什么关系!他是你们千浔峰上的人!”
月微澜蓦的转过身来,脸颊现出片片红晕,努了努嘴,说道。
“你——你——你们——算了,还是我走吧!”
霜儿指了指月微澜,又指了指躺在床上装睡的石青峰,无奈的摊了摊手,拿着那把梳子走了。
……
过了许久,许久。直到日薄西山,快要天黑的时候,石青峰终于从床上坐了起来。
来到门口一看,只见悬崖边上坐着一个人,轻风拂动红衣,撩起几缕长发,远处青山作壁,近处玉人凝脂,就连刚刚爬上山头的那眉新月,都成了眼前之人的衬托。
石青峰犹豫了一下,慢慢走到悬崖边上,挨着月微澜坐了下来。
“你——不生气吧?”
石青峰道。
“生过了。”
月微澜目不转睛的望着远处,心平气和说道。
“其实那把梳子——”
“什么梳子?”
月微澜突然转过了脸,盯着石青峰问道。
石青峰一愣,皱着眉道:“就是霜儿拿走的那把啊!那把用小叶紫檀做得梳子,其实我在两年前就——”
“就已经打算送个她了?”
月微澜打断他道。
石青峰突然感觉,此时此刻的月微澜就像变了个人!
就像从一只温顺、还有些胆怯的小绵羊,突然变成了一只有些狂躁、有些让人害怕的大灰狼!
而他自己则仿佛变成了一只羊。
“你怎么不说话了?”
月微澜将他上下打量了一眼,目光盯在他左边的肩膀上面,说道。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
石青峰支支吾吾回了一句,不由自主的把手伸进了衣兜里面,摸到了一个东西。
“什么东西?”
月微澜瞧见他那只手在衣兜里面拨弄着一个东西,心中一动,问了一句。
石青峰心中一愣,只觉背上隐隐流出汗来。心念电转间,用力一捏,想要将那果核捏碎。然而,那果核却比生铁还要坚硬,他用尽全力捏了一下,竟然丝毫没有捏动。
无奈之下,只好慢吞吞的将那果核拿了出来,嗫嚅道:“第一次刻这东西,刻得可能有些不像,希望你别介意。”
说完以后,将那果核交到了月微澜手中。
月微澜拿起那枚刻有两个小人的果核,凑到眼前一看,噗嗤一笑,嗤道:“把自己刻得倒是挺像,把人家刻成了什么了!还有这朵小花,你可真是——”
话到一半,突然停了下来,瞪圆了一双杏眼,黑着脸道:“你——这是刻得我吗?”
石青峰立刻直起身子,拍了拍胸脯,正色凛然道:“对天发誓!这要刻得不是你,就叫我天打——”
月微澜蓦的伸出一只玉手,捂在了他的嘴上,柔声道:“瞎说什么呢!”
说罢,眸子里露出无限柔情,将头靠在了石青峰的肩膀上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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