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节(1 / 1)

“拿东西,组长说开个紧急会议。”有人提醒许呦,然后就走开。

“哦,好。”

许呦从包里翻出记者证戴上,拉开抽屉拿出本子。

“刚刚收到的消息,景山那边昨天暴雨,发生山体滑坡,目前伤亡不知,我们组哪几个要去前线?”

话刚一落,坐在下面的人交头接耳,纷纷小声议论着。

许呦却在听到出事地点的一瞬间,握着的笔掉落在地上。

连旁边的人都发现她的不对劲。

主编翻着刚刚送来的资料,声音沉着地说,“这次出的任务比较紧,也有危险,要去的自愿。”

邱于站起来,“我去。”

紧急会议开完,许呦拿着电话,手都在抖。反复了三次,拨通谢辞的电话。

不在服务区,拨了几次都不在服务区。

她深呼吸,让自己冷静下来。许呦什么都不敢想,翻了翻手机又去打李小强的电话。

那边接通,许呦急忙问,“谢辞有跟你联系吗?”

李小强一头雾水,“没有啊....”

“他昨天去景山那边了,你知道吗?”

“不知道。”

“好。”许呦单手扶住桌子,稳住身形,“要是他回来了,你跟我打个电话。”

这次出任务,新闻社出了七八个人。因为出事的时候在凌晨4点,市里的消防救援队已经快抵达现场,有先到的人跟他们实时更新那边的情况。

要开接近三个小时的车。

一路上,许呦试着跟谢辞打了几个电话,都打不通。她手微微颤抖,打开网页搜索泥石流的新闻。

2010年,乌干达东部布杜达行政区遭遇大规模泥石流袭击,3座村庄被埋,94人死亡,约320人失踪

2011年,xxxxxx,造成806人死亡,约300人下落不明。

车开到山里,越靠近出事的地方,越难开。晕眩,颠簸。许呦脸色苍白,不知道因为别的还是什么,胸口一阵发闷。

山路不断有急弯,有几个同事受不了,拿出晕车袋出来吐。

最后一段路要步行,外面还下着暴雨。风一阵一阵地刮着,因为要带着很多东西,不能撑伞。下车前每个人都套上厚重的雨衣,穿着防滑的雨鞋。

钝重的雨点打在身上,大雨把头发和裸.露在外的眼睛迅速浇透。

越靠近出事的地方越混乱,有消防员有救援医护,还有把守现场的警察。外面的进不去,里面的出不来。由于持续的暴雨,救援工作很困难,挖掘机停在一边不能动。

尖叫声,跪在地上嚎啕大哭的妇人和小孩,不断有人被担架抬着,浑身泥泞。还有一对盲人的中年夫妇,一直抓着救援人员的手说,“我的儿子,还在里面,你们一定要把他就出来啊,求你们了,我们跪下来求你们。”

亲眼目睹灾难的发生,和体会这种煎熬,一同在现场感受着这种痛苦,和家里只看新闻是两种截然不同的感受。

许呦一行人等在警戒线之外,旁边陆续有人转移,他们分头开始工作。

许多崎岖的山路已经变成泥浆地,许呦一声不吭,帮忙抗器材搭手,邱于已经去旁边开始架摄影机。

到一片碎石多的地方,路滑得几乎要站不住脚。她拿的东西重,雨衣帽檐上的水滑下来早就模糊了视线,走在她前头的男同事没带好路,绊了一下堪堪站住,许呦跟在他后面,身量体格不如他,一绊就栽倒在泥泞地上。

许呦下意识护住器材,手压在地上,掌心被沙粒碎石刮出痕迹,手背被大些的石块直接划破,旁边有根小钉子。

同事们连忙过来帮忙。

“没事,正事要紧。”许呦站稳,重新扛起器材,手背渗出鲜红血丝。

大家关心了几句,见她坚持,便没再劝。

到达情况最严重的地方,面对最前线的场景,每个人心里都像梗着什么。

摄制开始,大家分头工作,许呦像上紧了发条,卯着一股劲奔忙。

时间过的飞快,她的手越来越严重,同事看不下去,“还是去医院吧先,忙到现在差不多了,你这么拼何必呢,万一破伤风怎么办?”

许呦想拒绝,她想留在这……

还有谢辞。

她还不知道他在哪,还不知道他现在是什么情况。

一切未知,像一只大手,狠狠将她忐忑的心捏瘪。

许呦很坚持,但同事们不敢让她再拼,几个人一起劝,最后半拉半拽,把她塞上了回一支要回景山市区的小救援队伍中。

许呦手受伤有点严重,还是被送到当地的医院打破伤风针。

小护士帮她处理伤口。许呦发着呆,茫茫地看着陆陆续续送来的伤者。

有人在旁边聊天。

这次事故,山高又险峻,一些在灾情现场前后附近的车辆逃过一劫,当地酒店已经住满了人,连小招待所也没了位置。

许呦膝盖刚刚磕破了,手也疼,十指连心,心更疼。

外面天色已暗,到傍晚雨势渐停。她独自坐在医院的长廊上,不知道发了多久的呆,心底一种无由来的软弱蔓延开。

来势汹涌,身不由己。

小护士推着车路过,好奇问她,“小姐,你在等谁吗?”

她提不起力气回答,只摇摇头当作回答。

她在等谁啊

许呦开始恍惚,似乎又回到多年前的医院,也是这样人来人往。谢辞躺在急救室里。

同样的地点,同样的无助。

她不敢再继续想,真的不敢再想。没缘由地一滴泪就落下来。

不知过了多久。

“——许呦!”

熟悉的声音响起来的瞬间,她抬头,看到谢辞从涌动的人影里冲过来。

直到他跑到她面前,许呦都反应不过来。

谢辞身上脏得很,一道道泥土未干涸的痕迹,脸上还有黑色的机油。

他蹲下,手撑着旁边的座椅,仰头看着许呦。因为刚刚剧烈的奔跑,还止不住地胸口起伏大喘气。

“我操,你电话怎么打不通,吓死我了。我刚刚碰到你同事才知道你也来景山了,本来想跟你打电话要你别担心,结果一辆消防车坏了,我就去帮忙修,然后——”

话没说话,许呦就忍不住用手指遮住自己的眼睛,放声大哭。

她哭得肩膀发颤,手指也在发颤。

滚烫的泪水一滴滴滑下。

谢辞懵了,又担心,急着道,“你是不是被灾情吓坏了啊,别怕别怕,有我在。”

然后,他脖子被人用胳膊勾住,往前一带。

许呦抱着他的脑袋,下巴抵住他的头顶,哽咽地说,“别说话,让我抱抱你。”

深情直至溃不成军。

她到现在才明白这句话。

第67章最后的最后

晚间又下起了雨。

许呦在狭小昏暗的浴室里打开热水龙头。

她一只手受伤了,不太方便。只能潦草地用白毛巾擦干净身子。

因为临时在景山住下,没有换洗的衣服,只能在路上随便买了一件。

已经接近午夜,不太合身的白棉布t恤穿在身上,袖口也卷起来。许呦光.裸.着双腿坐在床头,手机的电差不多充到满格。

她刚刚拔下插头,头顶的灯闪了两下,整个房间突然陷入黑暗。

窗外一道雷闪过,紧接着就是暴发的雨声。

许呦抬起手臂去按墙上的开关,反复两下,熄灭的灯毫无反应。

过了会,许呦四处观望了一下,黑漆漆一片什么都看不清楚。她摸索着站起来。没走两步,门就被敲响。

“——许呦,在吗?”是谢辞的声音。

她慢慢摸着墙壁,把门拉开。

“怎么了?”

“停电了。”

许呦侧身,让他进来,“我知道。”

谢辞顿了顿,举着手里的东西给她看,“我给你送蜡烛,一个人你怕不怕啊?”

“你先进来吧。”

夜深人静,破旧的小旅馆,外面下着暴雨。房内摇摇晃晃的蜡烛火焰亮着,坑坑洼洼的墙壁上投影出两个扭曲的黑影。

没地方可以坐,谢辞就坐在床上。床身有些矮,他双腿跨开,手肘撑在膝盖上,模样一本正经,连眼睛都不带乱瞟的。

眼睛不乱瞟,不代表思想不开小差。

胡思乱想了一会。

“那个。”他一转头,就撞上她的眼睛。

太猝不及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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