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当、当,狮子宫中响起了急促的钟声,圣堂的僧侣蜂拥而出,赤脚踏在洁白如云的大理石上,来到铁之心广场之上,这座雄狮的城市上空,云层汇聚,滚滚乌云正从天际压来。
大魔chao果然如同布兰多所料,从十城到闪光之海,从哈泽尔人的机械之境到极东的垂云山脉,魔法chao汐的涌动惊动了每一个人。
所有人都停下了手边的事务,惊讶地抬头仰望,一片隐晦难明的青se,正越过漆黑的天际,仿佛晨曦一样闪着光,又像是弯曲的弧线一样刺破云层,越过半个天空,向头顶上的天幕刺来。
整个沃恩德的占星术士们这一刻心中皆惶恐不安,魔力之海正在狂暴地咆哮着,每个躲在祈祷室内虔诚地向自己的神袛祷告的圣徒都难以平复内心的动荡。
乌云遮住了星月之光,黑暗越过山川、平原、闪亮的湖泊与起伏的森林,从西往东,沃恩德广阔的大地之上每一座圣殿内的秩序之柱依次亮了起来。
玛莎的tiamat法则向所有人发出了jing告,预示着混乱的年代的来临。
钢铁之心广场之上,身份崇高的主教们抬头看着天空中的剧变,脸上带着难以言喻的表情。有人在窃窃私语,但更多的人已经开始掉头。
“去崇高大厅,点燃秩序水晶,向其他圣殿发出通告——”
洪亮的声音穿过广场,第一缕雨丝从天空中飘下,转眼之间,温度已经骤然下降。每个人都回过头,在他们身后,城市内钟声已经响彻一片。
而越过海洋,布加人漂浮在天空中数十座城市正在云层上缓缓飞行。一片漆黑之中,闪电偶尔会映亮那些高塔银se的尖顶。
在奥奈斯,占星术士们依次走出他们的白塔,那些身披白袍,手持长卷的大法师们,即使目不能视,但依然可以感到世界秩序的变动。
tiamat的巨大法阵正在变轨。
整个世界轰然作响。
远处天境,云海深处,闪电偶尔垂下,像是一束蜿蜒的火焰,点亮漆黑的海面。惨白的电光穿过带着浓郁异域风格的阁窗,将工艺花纹的影子映在消瘦削长的面颊上,威廉手持巫师的棋子,仿佛静思,脸上一片苍白。
他坐在十二法王的王座之上,背后的王座像是一道被拉长的影子,象征着至高知识的尖顶靠背在这样的环境下向着拱顶无限延伸,充满了神秘的威严。
老法师一动不动,宛若雕像,他深邃的目光注视着扶栏下面高耸犹如苍穹的拱形大厅,眸子深处就像是此刻躁动的魔力之海,蕴育着无尽的迷雾。身披银se长袍大法师陆续穿过空空荡荡的回廊,穿过从拱梁上垂下的厚重帷幕,穿过大厅,来到三百二十道目光的注视之下。
他们抬起头,在他们头顶,银se联盟的议员们一改往ri昏昏yu睡的景象,个个皱紧了眉头。
没有窃窃私语,没有交头接耳,空气中弥漫着一种不祥的气息。
“布加的公民们,伟大的巫师们,向知识致敬,向真理致敬!”
大厅中一个声音震荡着,反复回响,但又怒吼起来。身披白袍的法师一手持羊皮卷册,像是狮子一样昂起头向所有人发出质疑:
“今天,是谁预见了这一切,而又隐瞒了真相?”
“我们要求得到一个答案。”
“这究竟是预言之上的那次‘毁灭与新生’降临的迹象,还是魔力之海数十年一度展示自己愤怒?tiamat的边际早已压抑不住ri益高涨狂暴的力量,卷宗学者与银烛会在一千四百个节点上的每一个细微征兆上都察觉到了剧变的来临!”
“但我们的元老会呢?元老们还在昏昏yu睡,启示者之眼呢?十境的权杖们呢?”
那法师有力地挥舞着拳头,像是一种挑战:“圣者之战以来,白银之民的布加人的反应已经ri复一ri的迟缓了,仿佛那些高傲的爬虫一般,这个联盟正在变得垂垂老矣,只有一种崭新的jing神才能让它重新振作!”
“变革将至,难道我们要再一次错失良机?银jing灵已经现世,按照那个古老的语言,我们亦应当要求自我清洗与洗心革面!”
“我请求——”
“启动仲裁程序——!”更多的声音喊道,大厅中一时嗡嗡作响。
那张扭曲的脸仿佛因为过度的愤怒而变形了,银发披肩、慈眉善目的老人从下面那种过分夸张的面孔上收回视线,他看了一眼面面相觑的议员们,忍不住无趣地将手中的王后丢到棋盘上。
当一声,棋盘好像活过来,黑白交错的格子之间化为一片泥沼,将威廉的主教陷入其中、缓缓吞噬。
“那些家伙真是越来越不成气候了,艾萨克的徒子徒孙们。”老人脸上满是无趣的不屑,但若是他不开口,又不坐在这十二法王的王座上,不披着这件特征明显的带闪电标记的紫se长袍,谁又能猜到这样一个看起来不过像是人类老者的老法师,会是知识之王所罗门,银se学派的十二位巫师领袖之首。
在他最辉煌的年代中,他的声音就是真理,他的举动就是法则,他在大地之上就是力量与知识的终极象征。凡人认为他早已成神,但他依旧是所罗门,白银之民,布加的支柱上权力最高的那个人。
并在他的有生之年,所罗门只认为自己是一位巫师。
“说得比唱的还好听,这不是那家伙一贯的作派么,哈哈。让他们闹去吧,弗洛斯派想要更多地影响世界的进程,说得好啊‘能力越大,责任越大’,这不是他们一贯的口号?”威廉脸上带着笑意,手中的棋子游移不定:“当然其实他们说得也并未有错,这是他们的责任,交给他们吧,一帮小辈而已——”
老法师把手中的棋子在桌面上敲了敲,棋盘和棋子顿时化为一滩银se的液体,这团液体在桌子上晃了一下,好像很怕威廉,哆嗦了一下,飞快地从桌面上流下地面,逃入了黑暗之中。
老人这才扬起长长的眉毛,哈哈一笑:“不过银jing灵也不是吃素的,我们只要管好自己的事情就行了。”
但他的眉头随着这句话也蹙起来,拧在一起,苍老而睿智的目光中带上了一分冷意;抿起嘴,严肃地补充了一句:“不过敌人和朋友要分清,如果某些投机之徒以为可以乘机挟持元老会,他们就会得到应得的东西。奈塔斯的联盟是巫师们用手按在知识之书上起誓建立的,知识与力量从来不曾分开,法律一方面是为了维持秩序,但归根结底还是少数人对于多数人的制裁,银se联盟的章程之上,任何人也不可质疑它的权威。”
银发披肩的老人对于这番话无动于衷,他皱起眉头,盯着桌面上仅剩的几枚棋子——窗外闪电在云层上跃动着,有两三次映亮了他的脸,以及额头上细密的皱纹——最后所罗门挑了挑雪白的眉尖,抬起头来,怒气冲冲地说道:“不,这盘棋你应该输了,威廉。”
“不,怎么会!”威廉无辜地扬起眉毛,好像还是个孩子一样否认道:“我还有局外的招没使出来呢。”
所罗门虚起眼神盯着自己的老伙计。
“得了吧,老朋友,你看看,下棋不过是凡人打发时间的一种手段而已,我们已经在上面浪费了太多时间了。你我皆已过了争论胜负的年纪,万事皆是有序而又混乱的,但终归于一,从某些方面来说,那些万物归一会的家伙倒是没有说错,只不过他们不明白万事万物都有其存在的意义,世界的进程是既定的,任何假手于人的改变都会打破本来的平衡,没有错,也没有对,一切皆是顺其自然。”老法师赶忙哈哈一笑,支开了的话题。
“哼,”所罗门见自己的老朋友示弱,也不再这个话题上纠缠下去:“不过多亏了你和图拉曼,及时在信风之环发现了魔力之海的异动,否则这一次真要给那些家伙抓到把柄。元老会虽然不至于动摇分毫,但免不了尴尬——tiamat法则亦有不完善的地方,凡人指望玛莎,而我们免不了只能指望自己。”
但他又抬起头,问道:“不过我真想问的是,那位秘银堡的堡主现在究竟是作何打算?”
“图拉曼?”威廉脑海中忽然浮现出一个年轻人的面貌来:“他仍旧留在埃鲁因,你知道人类的情感是一种奇妙的东西,故土、国家、亲情与友情,图拉曼在凡人世界的生活或多或少改变了他,他大概打算拉那个小国家一把吧。”
威廉一边说着,转过身,正好一道雷电落下,他眸子里映出闪电的火光。
“说得太容易了可不好啊,老伙计。纵使是白银之民亦有情感,只是没有那么外露而已。”所罗门双手交叉,答道:“不过你们动机应当不至于那么简单吧,除了天青之枪外,是不是另外发现了什么。”
“不算是发现,发现是一个很严肃的词汇。应当说是偶然遇上了一个有意思的小家伙,让我想起了一位故人,啊——你说得没错,白银之民亦有感情。”威廉微微一笑:“我早年经过埃鲁因时,认识了那位故人,可惜人类的生命太过短暂。”
“是啊,无论如同狮子般的雄心也好,或是白橡树一样坚定恒久的信念也好,但在人类的世界中终会随着时间的流失而渐渐被人遗忘。唯有法则不同,因为依托于感情的东西是脆弱的,只有真理始终如一。”所罗门淡然地答道,不过带着白银之民特有的骄傲。
“有点符合你的风格,不过我们也少不得为感情所左右,就像是我拜托你的这回事儿。在我离开的时间内,最好是别让激进派赢得太多的支持,我怀疑会有一场战争,但布加人也好,银jing灵也好,都还没有准备好啊。”
所罗门没有回答,只是将桌面上的棋子收起来,纵使威廉在他身边直起身来。
在窗外的狂风暴雨、电闪雷鸣之中,威廉伸直手,法杖立刻从墙角飞来稳稳落入他手中。
所罗门这才问道:“还没有问,你打算去什么地方,偏偏是选在这个时候?”
老法师拉上帽子,巫师帽的yin影遮住他的面容,只露出下面长长的银se胡须:“我感到某个监测节点发生了点位移,如果我猜测没错的话,说不定会发生点好玩的事情。”
“啊,原来如此。”
所罗门一挑眉。
下面的演讲正进行到最激烈的时刻,只可惜听的人心不在焉。
……
黑云在天际弥漫,从灰白湾一带到罗夏尔大道上早已是大雨滂沱,好在罗夏尔人在建立起这座城市时早已考虑到这一点,在大道两侧建立起完善的排水设施。雨云每年盛夏之后来自于永亡之海,被垂云山脉挡下,汇聚成雨水,徐徐降下。但这一年雨水尤为充沛,山洪早已冲毁了许多桥梁,一行骑士冲出雨幕,在山中泥泞的小径上艰难前行。
大雨之中,人与马皆披着天蓝se的战袍。战袍上的徽记是风后的九头蛇纹,骑士也大多穿着jing灵风格的战甲,尖顶的头盔下面露出尖尖的耳朵与淡青se的长发亦证明了他们的身份。
“侯爵大人,就在前面。”一个响亮的声音喊道,但只差一点就被哗哗的雨声盖过。
“你们有没人看清那究竟是什么东西?”队伍之中唯一身材高大的jing灵在马背上转过身,jing灵链甲哗哗作响,但他并未在意这些细节,只用严肃的语调问道;他身上的甲胄样式格外jing致,淡青se的魔力像是在铠甲表面的纹理之中流动,让雨水不进分毫。
高大的jing灵回过头,看着自己的随从们,他面容肃然,但十分英俊,天蓝se的眸子里蕴含着不安与忧虑。
“一团火球,大人,那是莎拉之泪吧。”
骑士们站在雨中,面面相觑,他们不知道这位来自zhongyang省份的大人在担心什么。不就是陨石么?地上的凡人认为陨石与流星是天上巨龙的眼泪,只有少数女巫才会认为那是不详的征兆。
不过晶化陨石大多来自于魔力之海,燃烧的陨石穿过森林上空,有时候会引起山火,不过陨石中本身蕴含着大量的魔力水晶,是一笔巨大的财富,每个骑士心中都是一片火热。
不过高大的jing灵没有答话,世人皆注意这些旁枝末节,但却很少有人注意到从繁花与夏叶之年以来,莎拉之泪降临的次数切切实实地变多了。
仅在罗夏尔一地,就有超过三十次目击。
他又记起卷宗上那些陈列的数据,那些数字在一个普通人眼中毫无意义,但在他这样身份的人看来,却像是一把把插在地图上的利刃,闪烁着慑人的寒光。
tiamat的法则正在变弱。
但这怎么可能。
斯托芬侯爵回过头,盯着天边风起云涌的魔法chao汐,青蓝的天光像是在他眼睑中倒映出的一道弧光,只是光芒显得有些深沉。他身边这些骑士根本不清楚他真实的身份,那些乡下人只以为像是他这样来自zhongyang身份的贵族贪生怕死,却不知道他是风后圣殿的夜歌骑士,真是可笑之极。
圣奥索尔的边境已经越来越不稳定了,可惜jing灵廷的大部分贵族还是固执地认为那不过是亡灵的扰动,但玛达拉那有jing力同时挑起两场战争。
他隐隐有种感觉,事情没那么简单。
七个月的报告上明确地标明,边境上的魔物数量正在增加,确切的说,它们繁殖的速度惊人。来自各地的领主报告了数十起袭击事件,但被下面粉饰太平的家伙给刻意隐瞒下来。
这些把戏瞒得过jing灵廷,却瞒不过圣殿的秘密骑士。祭祀们不止一次提到大魔chao可能只是个表征,而他和盛夏之王夏格利芬一样,怀疑着另一个可能。
“希望法恩赞那边能传回来好消息,炎之圣殿真是越来越堕落了,竟然在一个小小的埃鲁因泥潭深陷。”
斯托芬默默将这些想法隐藏在心中,他看了一眼自己那些脸上带着不以为意神se的临时的随从们一眼,转过身并拔出剑,剑刃在雨水中湛湛发光:“小心森林中的鬼怪,我们继续前进。”
骑士们齐声应诺,纷纷掉头向前。
但只有斯托芬侯爵心中始终笼罩着一层yin影。他抬头看着前方,黑洞洞的森林像是一张吞噬一切的巨口。
大雨之中,他生生打了个冷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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