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大的胰岛素用量在医院里也许只是医生多开两个医嘱,再和药房的药师们、病房里的护士们互相打打嘴炮的问题而已。但人总不能永远住在病房里,住院部的患者们只有两个不同的目的地,重新回到家庭,或者步入人生的终点。不管是哪一种,总要有个去处才是。
严重胰岛素抵抗的糖尿病患者,在控制好了血糖之后依旧能够重新回到家庭里生活。而回家之后,每日大量的胰岛素注射就成了降低患者生活质量的主要因素。
常用的生物合成胰岛素预充笔一支含有300单位胰岛素,而价格一般在40至60元不等。暂且不论患者如何负担一天两支左右的胰岛素消耗量,光一天三次,每次100单位以上的注射量就足够让人头疼——由于皮下注射需要通过脂肪组织局部吸收,因此这种100单位的用量还需要患者分次注射。大概算下来,患者本人一天需要打个十来次才能完成四百单位的注射……任何一个医生都知道,这基本上是不太可能的事情。一般来说,慢性病患者依从性都很差。这也决定了一个老糖尿病患者,绝对不可能一天扎自己十来次来控制血糖。
要放这个老人家回去,那就必须得调整血糖控制方案。总而言之,尽量减少患者每天需要自行注射的次数,这样才有可能让患者本人坚持下来。
为了让患者出院之后生活质量不至于下降太多,四院内分泌科自己内部多次会诊调整,但血糖的监测结果都不太理想。最后,李金芳主任决定请风湿免疫科来出出主意,从IAA抗体阳性作为切入点,也许能有一些意想不到的效果。
风湿免疫科的医生们在看到会诊单后连人都没来,他们只是给李金芳主任打了个电话,然后推荐了帕斯卡尔博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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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患者后面怎么样了?”张智甫教授对于那个八十岁的严重胰岛素抵抗患者颇感兴趣,他追问道,“你们用了什么方案把血糖控制下来的?”
“我给他开了甲泼尼龙。”帕斯卡尔博士正好从综合诊断中心里走了出来,他笑眯眯的朝着张智甫教授点了点头道,“其实治疗方案很简单,只不过四院的内分泌科医生们把这个问题想的太严肃了一点。”
“他们可能是担心使用了激素之后,原本就难以愈合的伤口进一步发展。”孙立恩替内分泌科解释了一句,“甲泼尼龙治疗方案的用量也不太好判断,毕竟急性期一般需要每天40~80mg的用量,但是在有肺部感染和年龄偏大的情况下,最后决定每天用三次4mg甲泼尼龙口服——这个用量比参考值低多了。”
“免疫抑制是一门学问,而且是一门以后至少还能再出两个诺贝尔奖的学问。”张智甫教授一边感慨着,一边和帕斯卡尔博士握了握手,“您这是……?”
“去食堂打饭。”帕斯卡尔博士朝着张智甫教授扬了扬自己手里那个充满了中国特色风情的铝制饭盒,“我爱人今天带着两个孩子去旅游了,我一个人在家开伙有点不值当的……这不就准备去食堂解决问题嘛。”
中国特色风情的饭盒,中国特色风情的称呼,以及……中国特色风情的不回家吃饭的理由。三个因素叠加在一起,张智甫教授隐约间感觉自己又回到了刚刚改革开放的那个年代。
“你们这是……”介绍完了自己的情况之后,帕斯卡尔博士礼貌性的问道,“也准备下班了?”
“我们刚刚从ICU里接了一个病人回来。”孙立恩解释道,“是个高渗昏迷合并胰岛素抵抗。”
帕斯卡尔博士恍然大悟,“难怪你们在聊之前那个病人……”他有些疑虑的抬头问道,“这个病人也有严重的肺部感染?”
“这种一般是免不了的。”张智甫教授点头道,“血糖高到酮症加高渗性昏迷,这样的病人难免有各种感染——目前只是提示有肺部感染,已经算是万幸了。”
“ICU那边已经给用上了亚胺培南,这几天看起来至少没有进一步恶化的样子。”孙立恩补充道,“感染上面应该没有什么问题,不然首先应该接手这个患者的就是呼吸内科或者感染科了。”
帕斯卡尔博士笑着挥了挥自己手里的饭盒道,“那两个科室也不是没找过咱们会诊。”他想了想,补充道,“其实,对抗IAA阳性的做这种胰岛素抵抗,不光可以用甲泼尼龙——血浆置换和免疫球蛋白冲击方法也是可以的,不过之前那个患者经济情况和依从性上都不太好,所以才没有用这种方案。”
“其他免疫抑制方案起效会比较慢,一般需要4~6周才能把免疫系统抑制到一个合适的水平上。”孙立恩顺着帕斯卡尔博士的话继续往下解释道,“所以综合考虑,才对那个患者使用了小计量甲泼尼龙口服,再配合上一些作用机制不太一样的控糖药物,才把血糖给降了下来。”
“最后我们建议把那个患者诊断为隐匿性成人自身免疫性糖尿病。也就是LADA。”帕斯卡尔博士总结道,“虽然缺乏空腹C肽的追踪结果,但是患者本人的症状完美符合相关诊断标准,我们和内分泌科沟通了几次之后,作出了这个诊断……”他一看表,连忙对孙立恩和张智甫教授道,“食堂已经开始工作了,我先去打饭——去晚一点,烧鸭饭可就卖光了。”话一说完,帕斯卡尔博士就急匆匆的离开了诊断中心大门口。
“咱们这个部门,还真是……妙人很多。”张智甫教授笑着摇了摇头,对孙立恩道,“我就不耽误孙医生你的用餐时间了,这个病人的情况我去和治疗组的医生们沟通一下。”他顿了顿,有些不好意思道,“我们今天刚到,很多流程上面的事情还不是特别清楚……”
“您放心,有什么问题,直接给我或者给组里的其他医生打电话就行。”孙立恩赶在张智甫教授前面说道,“我们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那我就放心了。”张智甫教授拍了拍孙立恩的肩膀,“等他们都上手了,我请大家吃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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