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走走停停,生生将回路多走了七八日才看到长安城的影子。
看着已经露出城墙高影的长安城,护卫统领深吸了一口气,嘀咕了一句“总算到了”之后转头看向身后悠悠跟随的马车,神情复杂。
“周统领。”一道清越干净的声音便在此时响了起来。
护卫统领抬头看向走过来的人,这一路奔波走走停停,即便是坐在马车里的李氏家眷身上脸上都沾了不少尘埃,每个人都是灰扑扑的,精神不济的样子。唯有面前走过来的这位虽然衣袍上还是带了不少尘埃,可脸上却是干干净净,最重要的是他双目依旧神采奕奕。
周统领看的有些费解:同是一路,张天师何以精神这般好来着?难道生的好看的人还有这等与众不同的能力不成?他摸了摸自己的脸,他就长的稀松平常。
“张天师!”周统领抱拳施了一礼,看向面前走过来的张解,道,“到长安了。”
说罢这话,周统领便下意识的抿了下唇,握紧了垂在身体两侧的双手。
张解看出了他的紧张,伸手在他肩上拍了拍,道:“无妨,放松些!”
周统领“嗯”了一声,看着前方熙熙攘攘的人群以及人群尽头高大巍峨的城墙再次深吸了一口气。
长安啊!天子脚下啊!
“好多人!”相继有年轻人耐不住性子跳下了马车,扫了眼挤挤攘攘的人群之后,目光便直直落到了远处高大巍峨的城墙门上,夕阳的余晖撒在城头大篆书写的“长安”二字之上,有种历经岁月的厚重与沧桑。
虽说此时距离城门还有一段距离,可到底是金针传家的医道大族,眼力自然是极好的。
相继有从马车中跳下来看向长安城激动不已的李氏金针族人。
赶车的车夫下意识的慢一点,再慢一点……这行进速度等同于在走路了,不,走路也没有那么慢的,这是在吃饱了散步吧!
一路随行的护卫拧眉,面上露出了几分不耐之色。
这一路都歇了多少次了?快到长安城了难道还要歇上一歇?这般想着,护卫的目光便忍不住往前头不远处正与张天师站在一起说话的周统领望去,却见周统领没有如李氏金针族人一般去眺望远处的城门,而是绷着一张脸在前头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巡视。
人群……有什么奇怪的?护卫们有些不解,看着面前熙熙攘攘排队的人群。
长安城每一日出城进城的队伍都排的如长龙一般,毕竟天子脚下嘛,每一日都有慕名前来长安博个机会的外乡人。与此同时,长安城外城郊种了瓜果蔬菜、捕了鸡鸭鱼肉、养了猪牛羊带进城叫卖的村民小贩也有不少。
护卫看向面前熙熙攘攘排队等候的人群,一眼望去依稀可见不少放满了瓜果蔬菜、鸡鸭鱼肉的箩筐。
果真是辛勤!护卫点了点头,暗自感慨了两声忽地觉得有些不对劲。
眼下太阳都快下山了,夕阳西下啊!这个时候带着瓜果蔬菜进城?莫说早市了、午市都赶不及了吧!
一股古怪的违和之感油然而生。
这么一队排队进城的长龙队伍放在长安城外很正常,可是这时间不对啊!护卫越想越发觉得不对劲,一股子莫名的凉意自脚下生了出来。看着前头那些排队进城的百姓,一个个生的身形高大……嗯,北方人生的高大些也没有什么问题,可个个如此,而且一眼望去竟然看不到一个老弱妇孺?
不对劲,这不对劲!护卫脸色顿变,连忙大步走向周统领和张天师。
“周统领,我……”
“咳!”周统领突地轻咳了一声,护卫一怔,而后便见周统领朝他挤了挤眼。
这意思……虽然脑子还未反应过来,可走过来的护卫还是本能的噤了声,正不知所措之时,前头两个排队带着箩筐的百姓似是注意到了这里的状况,转过头朝他看了一眼。
便是这一眼,惊的护卫险些没咬到自己的舌头。
前头那箩筐里放了两个瓜,头上裹着汗巾的怎么长的同大督护周世林这般像呢?
正这般想着,那长得像大督护周世林的贩瓜百姓便狠狠的瞪了他一眼。
这一眼,不止长的像大督护了,连这趾高气昂、讲义气又有几分自大的眼神都同大督护一模一样啊!
护卫看的目瞪口呆:什么时候有个这么像大督护的百姓了?
正诧异间,周统领一声轻咳在耳边响起,下一刻,一道张天师的声音便传入了耳中:“莫慌,我等准备擒了李氏金针的的人!”
护卫听的下意识的闭上了嘴巴,只是闭嘴的瞬间看的那厢长得像大督护周世林的百姓忽地一记咳嗽。
他心中暗道了一声“来了”,下一刻便见前头一只箩筐里带了两只鸡的百姓一个趔趄,摔倒在地,箩筐的筐盖在地上滚了一圈,落到了一旁,没了筐盖压制的两只鸡扑腾着翅膀飞了出来,惊的不远处带着狗的“路人”身边的狗一阵狂吠。
好一个鸡飞狗跳,护卫再一次目瞪口呆。
那厢那长的像大督护周世林的瓜贩子一开口,用同大督护周世林一模一样的声音大喝了一声“动手!”而后便从箩筐里抽出了两把刀,前头排队等候的百姓也纷纷自筐里抄出了家伙,大声“啊呀呀”喊着向这边冲来。
身后走了一路虽然高兴,可头脑还有些晕乎乎的李氏金针族人看的一怔,下意识的看了看身后,却见自己身后并没有什么人,只是这一看便耽搁了不少,直到周世林带着人冲到近前才来得及喊救命。
周世林抄着两把刀,没半点心理负担的举着刀挥舞向李氏金针的老弱妇孺,将刀架在了她们的脖子上。
“抓起来,都抓起来!”周世林大喝着,眼角余光瞥到队伍末尾几个年轻身体好些的李氏金针族人想要逃,当即将手里抓着的妇孺扔到一旁周统领那里,抄着两把刀追了上去。
同大天师一道在城门上亲眼目睹了这鸡飞狗跳的一幕的乔苒默了默,忍不住撇过头去。
这周世林还真是……
“噗嗤!”大天师没忍住笑了出来,顿了顿之后,才道,“这周世林还是这般义气却半点不君子。”
什么手里的刀不欺负弱者这种事是不存在的,用周世林的话讲那就是“见到我等你知道自己是弱者了?害人的时候也没见你这个弱者少害人啊!”
话糙理不糙!
一阵鸡飞狗跳之下,周世林将李氏金针的人抓了个全,而后得意洋洋的扛着刀走到一旁没有做声的张解面前,明知故问道:“张天师,怎么样?你点点人数,可有漏网之鱼?”
张解摇了摇头,轻哂:“没有,大督护做的很好。”
虽说场面滑稽可笑了一点,伪装漏洞百出了一点,可至少人没有遗漏。
那厢直到此时才反应过来的李氏金针族人看向一旁不曾出声的张解先是不敢置信,而后顿时恼怒了起来:“张天师,你这是何意?”
他们大声质问。
何意?张解笑着看了过来,还是那般温润无害的样子,只是眼底的笑意却不达眼底:“你们李氏金针几代协助那位在背后钻研邪术,以活人为试验,钻研各种奇药,如今更是连陛下那里都敢伸手,你问我这是何意?”
这话一出,质问的那个李氏金针子弟先是一怔,而后立时惊喝道:“你血口喷人!”
“你以为我没有证据便会让大督护从旁协助做下这等事?”张解笑着反问了他一声,在看到那个李氏金针子弟面上一闪而过的慌乱之后,他再次笑了笑,忽地转头向城门的方向望去。
心中不安的李氏金针子弟本能的顺着他的目光向城门望了过去。
却见那高大的城门之上立着两道纤细的身影,似是两个女子,也不知这突然变脸的张天师在看哪个,只见他忽地笑了笑,眼底闪过一丝柔和,朝那边点了点头之后才复又转头向他看来,道:“放心,我的证据定会叫你李氏金针心服口服!焦、原两族的人虽是你李氏金针的探路石,只是他们却是比你要幸运些的,虽然糊涂,可好歹也在长安享受了十多年的天子脚下繁华。”
这话一出,那个李氏金针子弟脸色瞬间转为惨白,只是对上张解望来的目光,他终究只是动了动唇,将头瞥向了一边。
这反应瞧着便心里有鬼!走过来的周世林撇了撇嘴:他都看得出来,莫说人家张天师了。
不过眼下可不是同这个李氏金针子弟啰嗦的时候,周世林拿胳膊肘撞了撞张解,朝他挤了挤眼:“我看到乔大人了,走!咱们进城吧!”
……
……
“解哥儿!”进城将李氏金针的人交给周世林之后,张解便听到了身后传来的大天师的声音。
他心中一跳,似有所感一般转过身来,目光与大天师身边的女孩子一个交错,在看到女孩子眼中的笑意时,他勾唇莞尔,而后看向大天师道:“此一行,失望却也不失望!”
失望是发现李氏金针族人不能救陛下,不失望却是发现李氏金针族人竟是那幕后黑手背后的助力。
李氏金针族人有问题这一点乔苒并不意外,她只是笑了笑,问张解:“你怎么发现李氏金针族人的问题的?因为柳传洲?”
对柳传洲,二人其实一开始便是怀疑的,可柳传洲有时候表现的又委实没什么问题,这才是令人费解之处。
张解点头应了一声,对乔苒道:“我亲自去了李氏金针一趟才发现这在岭南一地赫赫有名的医道大族其内如何腐朽的不似活在大楚的。”
大楚民风开化,前朝那些顽固腐朽的陋习即便没有尽数去处,也已然开明不少了,否则也不会有女子为帝一说了。
可岭南李氏金针内部却纯以血脉性别定地位,女子地位低下,男子若非嫡支,便是再如何有医道天赋也不能将才能盖过嫡支。
生在李氏金针,几乎可说一生下来便已经定了未来的地位高低。
当然,这是李氏金针内部的事,他一个外人便是看不惯也不便多管。
可是柳传洲的出现使得他于其中宛如一个异类,他母亲是李氏金针的女子,可李氏金针女子地位低下再加上他又不姓李,按说便是再有天赋也习不到什么医术,更别提在李氏金针启蒙医道了。
可柳传洲又确确实实是在李氏金针启蒙的医道,虽然没有办法习得李氏金针最重要的金针术,可作为外嫁李氏女之子,他确实幸运的出奇了。
是柳传洲运气好亦或者天赋够高足够让李氏金针摒弃血脉偏见吗?张解确实也认真思虑过这种问题的,只可惜最后却发现并非如此,因为李氏金针有庶支以及同是外嫁女之子同样颇有天赋,却依旧无法得进族中。
他在李氏金针呆了几日,发现李氏金针的下人仆役对柳传洲确实很熟悉,所以柳传洲应当没有说谎,那是为什么使得柳传洲成为了这个异类?
“李氏金针需要一颗足以牺牲的棋子,柳传洲便是这颗棋子。”乔苒对此似乎并不意外,顿了顿,她看向面前的张解,几乎是不约而同的,两人异口同声的出声道。
“他有双魂症!”
“他有双魂症!”
一旁的大天师看着两人默契的话语,不由挑了挑眉。
这两个人,一个远去岭南,一个留在京城,相隔十万八千里,竟然发现了同一件事,也不知是巧合还是所谓的心有灵犀。
说是双魂症,也就是现代所谓的“人格分裂”更准确些。
“在李氏金针,这不是什么秘密。柳传洲宛若两个人一般的变化,在见多识广的医道大族李氏族人眼中可不是什么中邪了,而是一种罕见的毛病‘双魂症’。若非他患有双魂症,李氏族中也不会特意将他带到族中来。”张解说了说他得知柳传洲患有双魂症的缘由,而后看向女孩子,眼底多了几分笑意。
“苒苒如何得知的?”
乔苒轻哂:“因为一件小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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