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方既然引她去洛阳,那她就去洛阳。
甄仕远听罢女孩子的决定,迟疑了一刻,问她:“你要不要再想想,去洛阳也不是非你不可。”
对方局已经设下了,虽然知道他们还有后招,可是以身入局这种事也不是非得要她来做,对方既然觉得自己的局设置的高明,那便如寻常反应好了。当然可以自己跑这一趟,可也不是说定要自己跑的,让官差去也是一样的。
甄仕远这般想着下意识的看了眼对面的女孩子:从外表看上去当真是柔弱安静不像会得罪人的样子,事实也确实如此,她在大理寺人缘还是不错的。只是她要么不得罪人,要得罪人便得罪个大的,譬如真真公主这样的,再譬如因为知道的太多挡了人的道的。
这样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孩子去洛阳,也不知道要带多少人手才够,甄仕远担忧不已。
对此,女孩子想也不想便拒绝了。
“不是,这件事还当真是非我不可。”她对甄仕远道,“对方摆明了是要找我,我便是躲过一次还有第二次,案子拖的越久越是不好,所以,我觉得还是不要绕弯子了。”
遇难事躲避并非她的作风,不如迎难而上来得好。
甄仕远看着女孩子坚决的样子,终是叹了口气,不再劝了,只道:“那我帮你挑一些得用的人吧!从长安到洛阳,这一路虽是官道,却还是要小心行事的。”
乔苒点了点头,对甄仕远道:“那长安这里就交给大人了。”
“好说,”甄仕远点头应了下来,再次开口似是随意一说又似是承诺,“工部和礼部那里我会亲自去催上一催,顺便我会修书一封与洛阳府尹冯兆喜请他竭力配合你。”
乔苒点头道了声“多谢大人”。
甄仕远想了想,还是不放心道:“我觉得你还是同你家那位天师说一声的好,”说罢大抵是怕乔苒坚持他又忙提醒她,“这可不是女孩子无理取闹什么的,这本就是他惹出的事情,自也要由他自己来解决。”
虽说被真真公主看上这件事对于张解来说可能不是什么好事,他自己也是无辜的,可事已至此,牵连到她,还当真是他的不是。
“所以说男人没事生的太好也不是什么好事。”甄仕远感慨不已。
“还是好的,至少看着舒心,”乔苒笑着打趣了一声,而后正色道:“那我问问他要不要一起走。”
那姓张的小子敢不走试试?甄仕远眉毛挑了挑,顿了顿又问她:“那你准备什么时候走?”
乔苒道:“今晚收拾收拾,明天就走。”
“好。”甄仕远点头,最后叮嘱了她一声,“有事传书回来,小心行事。”
……
隔日一大早,女孩子便出现在了城门前,带着大理寺挑选出的三十个官差护卫,此去洛阳是为办事,所以,红豆自然是带不得了,再一次被自家小姐舍弃在家的红豆在临别前迸发出了一阵惊天动地的哀嚎声,惹得随行的官差护卫以及难得起了个大早过来送行的甄仕远纷纷捂住了自己的耳朵。
待到走到女孩子身边时,刺耳的惊嚎声总算是停了下来,红豆看向走过来的甄仕远怔了怔,不解的看向乔苒,问她:“小姐,姑爷去也就算了,为什么他也能去?”
被小丫鬟一手险些指到鼻子的甄仕远重重的哼了一声,眼皮一翻:“你哪只眼睛看到本官要去的?”
他不过是过来送下属出城办事而已,这哪儿跟哪儿啊?
原来这甄大人也不去啊!红豆不平的心思稍稍缓和了一些,比不上姑爷她是认得,可若比不上甄大人这样的外人她可是万万不能依的。
甄仕远冷哼了一声,懒得跟这丫头一般见识,便转头看向乔苒,以及她身后轻装简行一看便是临时跟来的张解道:“你们此去洛阳切记小心行事!”
乔苒点头应了一声。
甄仕远又对张解道:“本官便将我这个手下交给你了,你若是连她都保护不了,届时你二人的事可莫要怪本官跳出来反对!”
这话倒是颇有几分长辈相护的意思了,甄仕远说这话时也没有半点场面话的想法,俱是出自真心,这丫头虽然有时候说话委实气的人跳脚,可总的来说还是招人喜欢的,他是当真对她有半个小辈看护的意思在里头的。
张解目光转向乔苒,看到女孩子脸上含笑的神情时眼里也闪过一丝笑意,随后郑重对甄仕远道:“甄大人,你放心吧,我会保护好苒苒的。”
有了这句保证,甄仕远才一挥袖子,道:“如此就别磨蹭了,早去早回吧!”
乔苒点头应了下来,踩着足凳踏上了马车。张解收了足凳坐至马车前,朝他摆了摆手,拉动了缰绳。
整个过程做的行云流水一般,甄仕远忍不住暗叹了一声:这天底下能叫这位张天师如此自然又认为理所当然的做车夫的怕也只有马车里这丫头了。
眼见马车驶动,大理寺的官差纷纷告别了前来送行的家人翻身上马。
此去洛阳大理寺虽然挑了大早,城门还未开启的时候出发的,不过早在城门口等着进城的百姓却是一点不落的看到了这一幕,纷纷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甄仕远没有阻止,有这么多人看到也好,省的叫他再寻人将此事宣扬出去了。站在城头,看着那远去的一行人越来越小,最后化成一个黑点彻底消失在视野之中,甄仕远才收回了目光,看向脚下,脚下城门开启震得人双脚酥麻,是开城门的时候了,排队等候的百姓总算等到能进城的时候了,看向一边排队等着进门,一边回头指向方才大理寺众人聚集的空地指指点点的百姓,甄仕远心里暗暗估摸了一下:快则半日,慢则一日的工夫,想必这个消息很快就会传到有心人的耳中。
他深吸了一口气,准备转身回大理寺,只是才一转身,便见两个大理寺的官差匆匆赶了过来,还未行至他跟前便已经忍不住出声了。
“大人,城里出事了。”
……
……
真真公主的府邸就坐落在长安城权贵富户聚集的朱雀坊,比之城西三街九巷的人多繁杂屋宅参差不齐,朱雀坊显然清净了不少,屋宅排布也是整洁的令人瞧着身心舒畅。毕竟权贵富户多讲究风水之说,或许请不到阴阳司最厉害的天师过来相看,花几个钱请个略懂风水堪舆之术的过来指点一二也是不错的。
这也是长安城除了皇城附近之外匪徒最少光顾的地方了,毕竟得罪了三街九巷的硬茬子可能会挨顿揍被送去衙门,得罪了这里的权贵富户不但可能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更有甚者可能牵连家人。
久而久之,三街九巷的杂乱与朱雀坊的清净便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而今日,素日里鲜少有人聚集的朱雀坊前一大早便聚集了不少人,不但有挑担的挑夫,赶路的行人,还有日常吃饱了没事做的懒汉闲汉踩着没穿好的鞋底前来观望。
这群穿着胡乱而又随意的百姓同这里齐整考究的朱雀坊着实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此时真真公主的府邸前已经围了不少人了,来得晚的根本连缝隙都找不到一个,听都听不真切更别提知道里头发生了什么事了。
发现饶是再怎么竖起耳朵都不可能将里头的事情听真切之后,来的晚的百姓便干脆不去管里头发生的事情了,转而对附近的宅邸开始指指点点起来。
“这一家也不知道是哪家的,瞧这墙面上的竹子,估摸着是个酸里酸气的文人,”几个闲汉指着真真公主家宅旁的一座宅邸评头品足,“干净是干净了,就是瞧着也没有别的什么,同真真公主的府邸比起来寒酸的有些厉害呢!”
“是啊,毕竟金枝玉叶的府邸,连牌匾都是镶金的。”有人带着酸气嘀咕了一声,“真是老天不长眼,也不知道偷牌匾这种事触犯不触犯律法,若是不触犯,真想将她那牌匾撬了带回去融了换金子。”
这话委实俗气的厉害,不过却也成功道明了不少围观百姓的心声,是以引来一阵附和。
“是啊,她那楼修的又高又讲究,一看便是贪了不少民脂民膏的,指不定还有你我的一份呢!”有百姓附和着,望着那讲究精致的高楼,眼红不已,“不知道什么时候有机会进去逛逛。”
有人取笑道:“你回去重新投个胎,生的好看一些就能被抢回去绣楼藏娇了!”
被取笑的人也跟着“哈哈”一笑,捏着鼻子用矫揉造作的语调回了一句:“那还真是太好了!”
口中说着“太好”,语气却是阴阳怪气,这也是城里大部分百姓对于真真公主的厌恶和不喜。
正说笑间,隔壁“寒酸”的屋宅侧门开了,一个书童从里头探出头来看了看,对上已经挤到自家门前来的纷纷扰扰的百姓怔了一怔,很快便在百姓还未回过神来之时“嘭”地一声关上了屋门。
这幅被吓到一般的反应成功的取悦了汇集在这里的百姓。素日里,朱雀坊这些贵人都是高高在上的,就连身边的小厮和书童与人说话都带了几分不可攀的高傲,此时被他们吓的紧闭屋门的举动成功叫其中一些素日里无所事事,到处惹是生非的闲汉起了兴致,有人笑道:“这还当真是老子活到那么大头一回见这些贵人的狗见到老子便关门躲避呢!”
有好事者见他们兴致勃勃的样子,看热闹不怕事大的提议:“不过是瞧一眼便吓成这样,你们若是上前敲门讨碗水喝你猜会是如何?”
这话一出,几个胆大的闲汉顿时兴致大起,撸起袖子道:“讨碗水便讨碗水,大不了抓去牢里,还管饭呢!”
说罢便当真上前一步敲起门来。
“大人,讨碗水喝啊!”
“嘭嘭”震天响的敲门声配合着那阴阳怪气的语气书童哪敢开门,慌忙叫来管事拿主意。
对方这幅来者不善的样子说什么都是不能开门的,但如何应对这种事便连管事一时都有些懵,不得已只得硬着头皮大早上的便去问今日根本不用上朝的主子。
好在自家主子也早被外头的嘈杂声惊醒了,他来主院时,自家主子已穿戴齐整的坐在院中煮茶了。
“相爷!”管事上前俯身施礼,指着外头道,“出事了。”
这座被闲汉惊扰的家宅是当朝左相裴行庭的家宅。
“我已听闻了。”裴相爷点了点头,面上并未见什么恼怒之色,手里依旧稳稳当当的在往壶里添着茶水,“隔壁公主府因着徐家那孩子的事被人围了起来,此事显然是有人暗中煽动,我等暂时不必掺和进去。”
他今日也不必上朝,自关了门不管就是了。
若只是如此,他也不必大早上的便跑来找相爷了。管事苦笑了一声,道:“有闲汉敲咱们房门说要讨碗水喝,怕是来者不善。”
这种聚众闹事却被波及的事情此前不是没有过,前朝就有位王爷住在被愤怒的百姓围攻声讨的佞臣隔壁,结果起冲突之时有人暗中闹事,跑到王爷家里顺走了不少好东西不说,还有人冲撞了王爷待产的侧妃,结果那位本就身体不大好的侧妃因此早产没挺过去一尸两命,此事在当时引来不小的轰动,所以,开门这种事是万万不能做的。
这世间多的是德行有亏的人借机浑水摸鱼做些恶事。
有人闹到自家门前来了啊!裴相爷有些意外,不过比之慌了神的书童和茫然拿不定主意的管事,却依旧镇定自若。他将身边的腰牌解下来放在一旁的石桌上,道:“拿我的腰牌去寻冉闻找些人过来……”
话未说完,书童便自门外疾步走了进来,指向外头,脸上满是欢喜:“外头有官差来了,那几个敲门的闲汉被当场抓了起来。”
哦?反应这么快?裴相爷有些意外:“哪个衙门的?做事倒是利索!”
书童道:“是大理寺的,那甄大人一来就将那几个闹事的抓了,外头闹事的动静立时小了不少。”
甄仕远啊!裴相爷“哦了一声,”点了点头道:“他倒是不错,难得在金陵呆了那么些年还能醒悟过来。从他回长安的表现看来,倒是不枉老夫给他借这一场势。”
顿了顿,不等管事和书童开口,裴相爷便再次开口问了起来:“不过此时尚早,他一大早便去大理寺衙门上值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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