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觉怎么样?”
潘雅安给刚刚停止拍摄的蔡淳之发了一条信息。
现场太燥了,即便是在二楼的卡座,都别想正常沟通,除非嘴巴贴着耳朵。
上千的观众组成好几列“火车”,跟随节奏在下面开得轰轰烈烈。
刚刚麦子跳起来对着别人狠狠撞过去的时候,已经四十几岁,被人喊了许久“潘总”的潘雅安,也忍不住想要去加入她们。
蔡淳之把自己录制的《火车驶向云外》视频文件,发给了一个资深的乐评人,点开和潘雅安的对话框,打字到:
【这首歌明显没有认真打磨过,主唱和乐队之间配合的不是很好】
【我相信老五他们即便是不喜欢这首歌,也会认真对待】
【所以问题出现在孟时身上,他没有把心放在秦川】
【这篇词前半段逻辑不清、堆砌辞藻、生搬硬凑,太过随意粗糙】
蔡淳之手速极快的连发几条信息,然后又把没发出去,措辞比较激烈的最后一条信息删除。
他知道潘雅安不喜欢很绝对地言辞。
下一刻,一声几乎不会在摇滚乐中出现的弦乐声响起。
把两人的注意力拉回到了台上。
……
他们隔壁的卡座,从黄牛那里收了五张票,来了五个人,但现在只坐了一个人。
彭金渠V博名——耳圣,一千五百万粉丝。
当然这个账号里面的内容不全部来自他一个人,确切的来说“耳圣”是一个团队。
“耳圣”的乐评涉及中、日、韩、欧美各种类型的热歌评论,以及小众音乐发掘。
彭金渠是这个团队里面专门针对国内摇滚的负责人。
他的权重在“耳圣”团队里,一直处在下游。
每个月只有五条账号内乐评的权限,而且经常被其他人“借”走。
彭金渠在团队里的位置很像体育老师,但又和体育老师不一样,因为他的业绩和发博的数据挂钩。
负责其他版块的有粉丝积极的做数据,他搞摇滚的本来权重就低,而且摇滚乐迷还和其他粉丝不一样,很是让他难受。
《乐队》播出以后,彭金渠看到了一个契机。
只是《乐队》没有场内乐评人的位置。
他又不想搞“大众乐迷”的票进去,然后被认识自己的livehouse主理人嘲笑,所以只能等节目播出,临时赶稿。
不过即便是这样他点评最新一期《乐队》,麦子“改编”的《蓝莲花》,和作为嘉宾出场的秦川演唱的《两天》,依旧成为了他在“耳圣”团队所有乐评里面,数据最好的一条。
这次来松鼠,他是自掏腰包,带上了几个圈内朋友一起过来,想要看看孟时的现场。
他相信这一次的钱不会白花。
但是就从秦川这两首歌来说,好像还欠缺一些爆点。
想靠这个从团队的其他人手里“借”一篇博文过来,很难。
彭金渠手放在笔记本电脑上,扫了一眼自己在下面狂欢的朋友,盯着站在台上没有动静的孟时,心里暗暗用力,“给我点东西,再给我点东西!”
下一刻,彭金渠注意到马一个和而飞从后面抬上来,一个长方形上面蒙着布的物件,放在了焦从的鼓斜前方。
彭金渠感受到了一阵强烈的心悸,整个人像一只做出攻击姿态的大鹅,脖子伸出去老长。
他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面前的相机取景器。
随后,老五一把掀开了蒙在长方形物件上面的黑布。
这……
这是一架古筝!
彭金渠知道自己想要的爆点来了。
他双手合十在面前重重的拍了一下,恨不得下面所有人都闭嘴。
但是知道这不能,所以他只能闭上眼,尽力去感受。
“冷血动物。”
十几秒后,孟时的声音响起,紧接着琴声荡开。
仅仅两秒,场内的噪音下降了几个分贝,好似被这道琴音镇压了下去。
前奏没有鼓,没有效果器,没有键盘,没有贝斯。
只有并不激烈,袅袅游动的古筝琴音,以及托着古筝,若有若无的吉他。
彭金渠睁开眼,看到站在最前方的孟时拨动吉他,正在扭动肩膀,在他斜后方的老五一脸满足的挥动琴弦。
他飞快的在文档里,写下:
【这里面的古筝,没有什么古意,也不酷,它只是有点粗野而已,和若即若离的吉他一样,属于修自行车的小铺,而不是演播大厅。】
这种如同冷血动物游走的节奏没有持续很久,焦从的鼓和褚乐键盘加了进来,节奏飞了起来。
“我在水里也上陆地,阳光照射着我没有意义”
“我在梦里在你怀里”
“我在草里非常隐蔽”
跟随节奏律动肩膀的孟时,弹着吉他,一边演唱,一边在台上踱步。
台下手搭在别人肩膀上“开火车”的观众,马上随着他的节奏,整齐地游走了起来,好似跟随大祭司,举行某种不为人知的神秘祭祀活动。
彭金渠兴奋的在键盘上敲击着:
【当孟时唱起来的时候,修车小铺像改做了铁匠铺,火花四溅,死不改悔,一脸无赖样的瘦子,发起狠来通常都是要命的。】
孟时为了拍《悟空》,现在的身材很精瘦。
“飘在水上一切正常,咀嚼着泥我很忧伤”
“趴在树上,并不惊慌”
“很长很长时间才会死亡,才会死亡”
“我一步一步走向明天”
“我一夜一夜地睡眠”
“一句一句把话说完,永远失去了昨天”
“总有一天都化作云烟,不可能总有人在人世间”
台上孟时一步步走的很用力。
台下数千人同步地跺脚声砰砰作响。
彭金渠手指翻飞:
【我不知道孟时是这个怎样的人,我想他也不在乎,但这一刻,孟时像一个老流氓,骨头是硬的】
【对于秦川来说,孟时很年轻,但他骨子里有八十年代的气质,一直保留到了今天,如果是酒,他是陈酿!】
【如果非要在他身上找一个缺点,我只能说,他太帅了,帅的让老五几人像狰狞的野兽】
“我一步一步走向明天,我一夜一夜的睡眠,一句一句把话说完,永远失去了昨天……”
所有人都在踱步,所有人都在跺脚。
这个时候一位秦川的死忠粉,从口袋里摸出了一面他本想要点燃的大旗,套到自己的手臂上,猛地加速,双膝着地滑跪到台上,面朝台上四人,背对观众,用力的把旗帜挥舞了起来。
孟时高高跳起,从他的头顶越过,单膝下地,和这名冲上台的观众背靠背:
“我瞪大着双眼看看月亮,仍然高挂在云上,也飘在水上”
“飘!飘在水上!”
“飘!飘在水上!”
“飘!飘在水上!”
“哎!哎!飘在水上!”
老五看着面对自己挥舞着“秦川黄沙麒麟旗帜”,满脸泪水的观众,还有背对自己的孟时,虎目带泪,手指快速的拨动琴弦。
彭金渠感觉自己的鼻子有点酸。
秦川换代了。
真的换代了。
从纪念楼三演唱会,孟时第一次出场,到秦川宣布重组,再到这一刻。
“八百里秦川”真正意义上进入了“孟时时代”。
他手指有些颤抖地写道:
【有很多像秦川的乐队,一样旧、硬,但是他们没有这样彻底,从歌里透出来的气,没有这样干脆连贯】
【摇滚乐不是非要创新或者反抗,如果它真实地表达自己,如果它的自己是百炼成钢的老家伙,那么旧的可能更有新意、更有杀伤力】
【麒麟已去,而猛士正当年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