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第十一章(1 / 1)

被他中途扔下的赵梦澜跑过来,一嘴流利的韩语,骂他。

贺轻舟揿灭了烟:“说人话。”

赵梦澜说:“我说你走这么快干嘛,也不说多穿点,当心感冒。”

他垂眸,笑了一下:“以为我会信?”

赵梦澜瘪了瘪嘴:“我都说让你等等我了。”

正犯着嘀咕,在心里骂他。余光瞥到了宋邵安,两只眼睛都亮了,大帅哥啊。

此时哪里还顾得上去追究贺轻舟有没有等她。

正要勇敢过去搭讪的赵梦澜,却眼见着大帅哥上了车,走了。

江苑拦到了一辆的士,上了车后报出目的地。

太晚了,宋邵安不放心,所以一直开车跟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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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看见她下了车,走进那栋老旧的小区。

他也一并下了车,目光扫视了一遍小区周边的环境。

很差。

江苑从家里搬出来的事情,他也是最近才知道。

她的后母,近来逢人就诉苦,说她有多可怕。

说她因为被退婚,所以情绪很不稳定,竟然还要拿刀砍他们。

但他们还是用最温柔的态度对待她,几乎有求必应。

可她还是不满足,最后还从这个家里搬了出去。

宋邵安知道,这句话里,没有一个字是真的。

他只知道她搬出去了,却不知道她住在这种地方。

一楼,靠近楼道的那间房亮起了灯。

窗帘后面,宋邵安看到一道纤细的身影,手抬起来,将长发束成马尾。

再然后,门打开,她将晾晒在外面的衣服收进去。

肉眼目测可以看出来,房子的面积不算大。

但足够温馨和整洁,桌上的花瓶插满了新鲜的花。

宋邵安庆幸的想,或许这是江苑一直想要的生活。

其实这样,也挺好的。

他靠着车身站着,看了很久。

一如宋邵安出国留学前夕,他去找江苑的那次。

她抱着刚从书店借来的书,看到了站在路口等她的宋邵安。

他没有和她说很多话。

其实一直以来,他都没有和她说过几句话。

加起来,估计还不超过十句。

但这次,他说了之前半生五分之二的话。

“我要走了,明天的机票。”

江苑点头,无动于衷:“一路顺风。”

宋邵安突然笑了一下:“你头发乱了。”

莫名其妙的一句话。

江苑大概是没听懂的。

但最起码,他把自己的心意表达了。

宋邵安拨通了贺轻舟的号码。

他靠着车身,电话接通后,他听到贺轻舟那边有些吵闹。

大多都是一些旁人奉承的话。

宋邵安对这种日常再熟悉不过,他也知道,贺轻舟最烦这种。

大概也能想到,他此刻是何种不耐烦的表情。

因此,他的语气也不怎么好:“有事?”

宋邵安轻嗯一声,眼神望向那间开着灯的屋子:“贺轻舟,我有些话要对你说。”

他不耐烦的敷衍打发掉那群人,然后走到稍微安静点的地方:“说吧。”

宋邵安沉默半晌:“从前因为你喜欢,并且我是后来者,所以我从来没有表达过自己的心意。但是现在。”

他停顿片刻,向他坦白,“贺轻舟,我喜欢江苑。”

其实早在很久很久以前,宋邵安就想过要和贺轻舟坦白了。

但他说不出口。

顾虑太多。

宋邵安甚至也想过,如果他真的说了,贺轻舟会是怎样的反应。

他虽然桀骜纨绔,但却是一个很讲义气的人。

苏御有一次被人激怒,对方骂他是杂种,还骂他妈是做鸡的。他冲上去和人打了一架,把对方打进了医院。

那件事是贺轻舟替他扛下来的。

苏御他爸,不是什么好东西,要是被他爸发现,可能下一个住院的就是他了。

那段时间贺轻舟被家里禁足,每天罚抄金刚经,道德经。

宋邵安和苏御陪江苑去看望过他,还给他带了自己做的饭菜。

贺轻舟的房间在三楼,他不能出来。是灯泡下来把食盒叼上去的。

灯泡是照明的爸爸。

一条大金毛,贺轻舟的弟弟。

从小和他一起长大。

他站在一旁,听江苑和贺轻舟打电话。

她仍旧不大的声音,语气却温温柔柔,让他不要挑食,蔬菜也要全部吃完。

贺轻舟难得乖巧:“只要是你做的,毒药我也会全部吃完。”

宋邵安想过很多种可能,或许贺轻舟会生气,会揍他一顿。

也或许,他一句话都不会说。

但挂断电话后,可能会抽一晚上的闷烟。

他想过很多种。

至少没有一种,是现在,此刻。

他听见手机里传来的笑声,散漫轻佻,却又一点也不意外:“早看出来了。”

在这段关系里,旁观者似乎从宋邵安,变成了贺轻舟。

他的语气是那么无所谓。

宋邵安微怔,继而点头。

电话挂断以后,宋邵安思绪放空了一会。

他其实应该高兴的,贺轻舟忘了江苑,他终于可以毫无顾虑的去爱她了。

可是,他为什么会感到难过。

替江苑感到难过。

对她来说,贺轻舟才是那个不顾风雨,一直陪着她的人。

她是迟钝的蜗牛,是没有安全感的流浪猫。

也是不会诉苦的孤鹰。

但是,她也是一个女孩子,一个普普通通的女孩子。

从小在那样的环境下长大,她的内心是封闭的。

好不容易被一个人打动,准备慢慢打开自己的内心,结果对方忘了她。

如果可以的话。

宋邵安反而希望贺轻舟能记起她。

至少,她应该会开心一些。

他又想起他们第一次见面的场景了。

少女披头散发,脸上有伤,穿着白色的裙子,没穿鞋。

蹲坐在地上,双臂环膝,抬头去看路边的栀子花树。

宋邵安刚下钢琴课,他走过去,问她:“你怎么了?”

她似没听到一般,仍旧盯着那棵栀子花树看。

过了很久很久,少女转过头,那双琥珀色般清澈的眼睛,直勾勾的看着他。

“我的小猫,可以埋在那里吗?”

她法律上的家人,当着她的面,摔死她当家人养的小猫。

还动手打了她。

那天,宋邵安陪她安葬了小猫。

看着她小心翼翼的从怀里把那具已经僵硬的小猫尸体抱出来。

“他们说,因为我不够听话,所以小球才会死。”

她踮脚,从树上摘下一朵栀子花,放在地上。

“管家爷爷告诉过我,葬在花树下,下辈子会投生到好人家中。我的小球,下辈子要快快乐乐。”

她没有哭,甚至没有任何表情。

连说话的语气,都是平淡到没有任何起伏的。

宋邵安看着她的眼睛。

里面什么都没有,虽然清澈,但是一片空洞与虚无。

她真可怜。

这是他当时唯一的想法。

师兄开的安眠药吃完了,晚上又开始失眠。

江苑闭着眼睛,在床上躺了两个小时。

明明身体已经很累了,可意识却越来越清醒。

她也不强迫自己继续睡了,穿上衣服下了床。

把电脑打开。

刚登陆上,就收到师兄发来的消息。

问她怎么这么晚还没休息。

自从上次找他开了点安眠药,他就对江苑的睡眠状况和精神状况格外关注。

江苑说,睡不着,努力尝试过了,但还是睡不着。

所以就不勉强了,顺其自然吧。

消息发过去后,聊天页面上端一直显示对方正在输入中。

师兄问她最近有没有情绪有没有什么异样。

江苑说没有。

师兄大抵也是知道,她的性格。就是一块木头,这么问也问不出什么来。

于是让她明天来趟医院,挂他的号。

江苑犹豫片刻,最后回了一个“好”

那天晚上,她四点才睡。

虽然睡得晚,但依旧在七点时睁开了眼睛。

睡眠质量太差,做了一晚上的噩梦。

这也导致江苑脸色有些惨白,洗漱的时候她看见镜子里的自己。

手撑着洗脸池,犹豫片刻,还是简单化了个淡妆。

相比上次去,这次显得轻车熟路许多。

提前预约了师兄的号,直接过去就可以了。

师兄正低头看着不知道哪位病人的病例,听到敲门声,抬头看向门口。

江苑走进来。

师兄放下手里的病例,看了眼腕表时间:“怎么这么早。”

他见她化妆了,还薄涂了一层口红,就问她:“今天几点起的?”

江苑拖出椅子坐下:“七点。”

师兄笑出声来:“这也算是提前适应医院生活了。”

大约是怕她害怕,所以师兄说话的语气显得很轻松。

但江苑从始至终都没有太明显的情绪波动。

这让师兄觉得自己的担心有点多余。

看来这个小学妹,并不是她外表看上去的娇弱。

他问了她一些问题,然后给她打出几张单子,让她交完钱后按照上面的楼层数去做检查。

大大小小的检查折腾下来,也用不了差不多三个小时的时间。

江苑拿着那些检查结果,重新回到诊室。

她能看懂,也大概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

师兄沉默半晌:“不排除抑郁症的倾向,但应该是初期。失眠只是其中一个症状而已。”

听到他的话,江苑没有太大的反应。

她点了点头:“我家里还有一些药,上次搬家带出来了。不知道有没有过期。”

师兄皱眉:“家里有药?”

“嗯。”江苑语气平静,“我十三岁就开始吃药了。三年前才停。”

所以,不是患上,是复发。

师兄愣了半晌,然后安慰她:“抑郁症本身就是比较反复,不过你这个是初期,控制好是没事的。”

这些江苑都知道。

在她还不是医学生的时候,就已经知道了。

久病成医。

师兄欲言又止的问她:“最近,发生了什么吗?”

如果没有诱因的话,不会随随便便就复发的。

江苑摇头。

没说话。

她不说,师兄也没坚持再问。

最后还是给她开了点药,让她半个月后回来复查。

江苑站起身:“谢谢师兄。”

从医院出来,她去后面的小吃街买了一碗凉粉。

只吃了半碗就没了胃口。

手机接连震了几下。

她看到上面的信息。

——长风街新开了一家甜品店。

——你要是有空的话,我带你去。

江苑把手机锁屏,放回包里。

给了现金结账,然后离开。

她没有打车,而是选择了步行。

从这里回家,挺近的,十几分钟。

全当是透透气了。

她上了桥,沿人行道走,来往的车辆不多。

今天天气刚好,温度适宜,有风。

初春里的日光,感受不到一点的灼热。

桥边站着一个脸色苍白的女人,她那件蓝色的连衣裙,和天空的颜色很像。

江苑看见了被风吹起的裙摆。

在她往下跳的时候,江苑跑过去将她抱了下去。

连她自己都没察觉到,自己刚才的速度,超过了她人生中任何的时候。

她体能不行,以往每次要体育考之前,贺轻舟都会陪着她练跑步。

她跑的慢,再慢他也陪着她。

一圈又一圈,一天又一天。

虽然进步缓慢,但至少每天都在进步。

就差一点,哪怕她慢一秒,恐怕都来不及了。

那个女人坐在地上,嚎啕大哭,情绪明显已经崩溃。

江苑看了眼自己手背上的擦伤,应该是刚才去抱她下来的时候,不小心蹭到的。

不过她并没有在意。

她走过去,递给她一张纸巾。

女人哭肿的眼睛,此时正抬头看着她。

江苑没有说话,而是挨着她,坐了下来。

也不去管地上有多脏。

她的白裙子,有多干净。

耳边,是轻柔的风声,擦着脸颊而过。

江苑不是一个很好的开导者。

从她将这个想要轻生的女人从桥上抱下来,到此刻,她都一言未发。

但她是一个很好的倾听者。

那个女人接过纸巾,开始哭诉自己多么多么不如愿。

工作上的不顺心,和家中父母的逼迫。

前几天身体不适,去医院做了个检查,胸上发现了结节,医生建议她做微创。

还让她不要太过易怒,要学会控制自己的情绪。

“我的工作都快007了,每天都是加班加班加班,回到家里还要听我爸妈唠叨,还不结婚。我怎么结,我敢结吗。上个月公司刚辞退了一个备孕期的同事,我要是结了,恐怕我就是下一个无业游民了。”

她痛苦的捂着脸,“就连今天出来体检,也是我提交了好久的请假条,那边才批。”

江苑不善言辞,更加不懂该如何安慰人。

她只是安静的听完她的哭诉,然后给了她一个拥抱。

“今天天气不错。”

她的声音,轻轻软软。

比这初春的微风还有柔和。

那个拥抱,也很轻。

她松开了手。

女人愣愣的看着她。

似乎对她这句没头没尾的话,感到疑惑。

江苑笑了一下:“和你的朋友见个面吧。”

不知怎的,刚才还绝望到想要一死了之。

可是此刻,在听到她的话这句话以后,情绪又莫名的缓和下来。

明明是轻柔的声音,却又带着一种,万物复苏的生机。

那个女人最后和她江苑说谢谢。

她摇头,没开口。

女人离开,走到路口时,往回看了一眼。

穿着米杏色外套的女孩子,此时正目送着她离开。

那双漂亮清澈的浅棕色眼睛,带着淡淡笑意。

她突然想到了一种花。

一种只在春天盛开,看上去柔柔弱弱,却生命力顽强的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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