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停顿了下,才低声道:“就当我小心眼行吧!”
他这么说的时候,语气中带着浓浓的酸,简直是打破了醋坛子一样。
冬麦想笑,又有些心疼他,这人好好的这是怎么了。
她只好安慰他:“好了好了,那以后少接触就是了,也不是什么大事!”
沈烈这才“嗯”了声,那语气,倒像是一个撒娇的小孩。
冬麦:“我就是觉得你至于嘛!”
沈烈:“是不至于。”
冬麦无奈摇头,说话间也就进去浴室洗澡了。
沈烈手揣在西装兜里,走到了落地窗前,望着首都的璀璨灯光。
其实他并不想和冬麦提,孟雷东应该是确实对她有些异样的感觉吧。
倒未必有多浓烈,但是对于孟雷东来说,冬麦是那个年少时邂逅的小姑娘,是危难时候帮了自己一把的人。
十几岁的冬麦是什么样的,沈烈不知道,但他能想象,黯淡的街道,萧条的深秋,一个被人追着的年轻人,突然遇到了那么清灵出挑的小姑娘。
小姑娘伸出援手帮了他,一面之缘,在他心里留下浅浅痕迹。
数年后,偶尔间意识到,这就是当年的小姑娘,且救了他性命,那种感觉,自然是有些不一样。
孟雷东在这方面是绝对不会越雷池一步,所以冬麦并不会多想,只是就他来说,醋劲儿总是要小小发作一番。
第二天,沈烈带着冬麦回去陵城,到了家门口,沈杼竟然在家,“嗖”的一下跑出来迎接,看到冬麦,高兴地一下子扑到了冬麦怀里:“妈,我好想你,你担心死你了!我差点想去首都找你,姥姥不让我去!”
说着说着,眼圈竟然有些红了。
冬麦:“我这不是挺好的嘛。”
沈杼:“你还骗我,我都知道了!那个林荣棠太坏了,竟然想绑架你,幸好警察叔叔把他抓住了!”
冬麦微惊,没想到大家都知道了。
沈杼:“我们在直播上看到林荣棠被抓了,后来孟伯伯回来,问了问,才知道妈妈差点被绑架。”
冬麦无奈,心想孟雷东这个人平时嘴巴挺牢的,怎么竟然把这事告诉孩子了。
她哪里知道,她家女儿在她面前还算是一个贴心乖宝宝,在别人面前,说几句话就把孟雷东挺大一个人给套路了,当然也怪孟雷东没经验,他就没想到一个十岁小姑娘竟然跑来套自己话。
他以为十岁小姑娘啥事儿都不懂呢。
这时候苏彦均也出来了,她也是担心得不轻,现在看到冬麦回来才放心,让沈烈冬麦赶紧进家,给他们做好吃的,又说要打电话给胡金凤。
经历了一场惊魂,如今回到家,电视上播放着武侠剧《冷月孤星剑》,茶几上的奶茶冒着热气,沙发上亲自动手缝的坐垫格外舒坦,冬麦捧着奶茶,看着电视,和母亲女儿说着话,感觉别样的踏实和温暖。
这个时候,一抬头,就见沈楷无声地坐在旁边,正看着她。
沈楷并不太多话,一般来说他不是在看书,就是站在书架前拿书,倒是很难得见他和大家伙一起坐在客厅里。
沈楷见冬麦看自己,抿了抿唇,不过没说话。
沈杼从旁边忍不住笑:“妈,沈楷知道你出事,可担心了,这几天都没看下去书!”
沈楷瞪了沈杼一眼,很不赞同。
冬麦也跟着笑,要知道对沈楷来说,他竟然不看书了,那可是天大的事,看来这孩子平时看着不知人情世故,只知道一味埋首在书里,但其实也是很重情义的孩子。
当下笑着招呼沈楷让他坐下,一起看电视。
沈楷小声说:“电视剧好无聊。”
嘴上这么说,不过还是坐下了,坐下后,还被沈杼赛了一嘴零食,他还能怎么着,只能吃了。
晚上时候,胡金凤、江春耕和冯明华带着孩子过来,另外满满也来了,满满和冬麦关系一直不错,听说冬麦差点出事,自然担心。
满满十五岁了,现在上高一,学习特别好,总是考班里前几名。
孩子比较懂事,冯明华人也不错,又是小学老师,对小孩子教育很上心,前几年都是亲自给满满辅导功课,因为这个,母子两个虽不是亲母子,但关系处得还不错。
江秋收也听说了消息,不过这几天太忙,上海的分店要开了,他才出差过去,回不来,冯金月又忙着要带孩子上辅导班,说是要参加奥数竞赛,也没过来,不过打电话问候了一番。
当下一大家子吃了晚饭,热热闹闹的,席间江春耕说起史密斯太太来。
原来史密斯太太在林荣棠被抓走后,大怒,跳脚大骂,跑去了英国大使馆,要英国大使馆和中国交涉,不过公安机关很快给出一些证据,英国大使馆见证据确凿,也就没再说什么,毕竟是一个犯罪人士,又是在中国境内。
史密斯太太求助英国大使馆无果后,便开始给英国一些朋友打电话,从各方面给中国政府施压,但是林荣棠的犯罪证据实在是太确凿,以至于中国方面很强硬,几番下来,史密斯太太也没办法了。
她结过三次婚,做生意有一些朋友,但是到底年纪大了,现在八十岁,很多时候都是靠着林荣棠照顾生活起居并帮她打理公司,现在林荣棠被抓了,她也有些抓瞎,朋友劝她不要管林荣棠,让她回国,但是她却不舍得。
她知道林荣棠是贪图自己的钱,但那又怎么样,她确实喜欢这个年轻小情人,不舍得看他这样被人家冤枉。
她觉得中国是腐败黑暗的,不讲法治,冤枉她的爱人。
她想来想去,最后回去了陵城,对着陵城政府一番威胁,要求他们尽快将林荣棠救出来,不然的话她就会将她投到陵城的钱撤资。
撤资肯定是不可能,那么多钱,已经兑换成人民币建造了厂房购置了设备,陵城政府曾经吃过暗亏,这次是怎么也不会撤资。
又是拿出来合同给史密斯太太看,又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可史密斯太太怎么听,翻来覆去一句话,她要求见到tang,要求大家营救tang,不然就会向西方媒体曝光中国政府的黑暗。
这话听得大家又好笑又好气,林荣棠违法犯罪证据确凿,连英国大使馆都没声了,这老太太倒是能耐起来了。
于是大家都不搭理了,爱闹就闹,想撤资也可以,不过到时候得先把合同的违约条款履行下。
反正这种违法犯罪的外宾,他们也不敢合作,走了更好。
史密斯太太不甘心,时不时过去陵城羊绒局闹腾着,把牛局长愁得要命,这老太太是不是老年痴呆了,还是外国人就这么听不懂人话,自己一个个小小的羊绒局局长,见了陵城的羊绒大户都得敬着人家,她凭什么认为自己能帮她“救”出林荣棠?
牛局长难免跑去陵城县委抱怨几声,大家听了,都笑着安慰他:“你先拖着吧,等林荣棠判了,她再闹腾也白搭了,她要撤资,你就和她讲合同,这次咱们合同讲得明明白白。”
没办法,牛局长只好继续周旋着。
冬麦知道了这些,也是忍不住笑,上次陆靖安和林荣棠合作,看似亏的是陆靖安,其实最后卖单的还不是孟雷东和陵城银行,这次倒是好,算是从史密斯太太那里抠出钱来了,把之前赔的那五千万回本了。
而刘铁柱在那天林荣棠被抓后,大闹一场,事后冷静下来,跑去了松山村,竟然直接把林荣棠家的祖坟给扒了。
天蒙蒙亮的时候,村里有勤快的去地里干活,看到几堆土和几个裸露的坟头,吓了一跳,偏偏这个时候坟里还有动静,一时更是魂飞魄散。
接着里面爬出来一个泥人汉子,大家吓得吱哇乱叫,抱头鼠窜。
后来有人看出不对,才认出这是刘铁柱。
刘铁柱黑着脸,拿着铁锨,狠狠地立在林家坟头前:“狗娘养的林荣棠,我x你祖宗十八代,你进监狱了,我让你祖宗十八代不安生,挖你祖坟!”
说着,他又高声大喊:“林家祖宗,林宝堂你听到了,你们不肖子孙干了缺德事,害我儿子,天理不容,我今天挖你们坟,要恨你们就恨你们自己,生出这么一个狗玩意儿!”
他这么喊的时候,紧攥着铁锨,两眼瞪圆,额头青筋毕现,声音壮烈凄厉。
全村人都吓懵了,后来还是支书上前,试探着想劝,刘铁柱却哈哈大笑:“那个狗玩意儿林荣棠,他就不是人,他是畜生,你们见过他那玩意儿不,不男不女,哈哈哈,活该,活该,他后半辈子吃牢饭去,进监狱活该被里面人弄死!”
刘铁柱这么疯狂地大笑着,拎着铁锨,就这么离开了。
村里人呆呆地看着,竟然没人敢拦着。
也是他走了好久后,村里商量了下,不知道怎么办,就去联系了林荣阳,林荣阳如今自己过得穷,也没什么钱重新修整祖坟,只好随意地捡捡,收殓起来,再用土掩埋了。
之前还立过墓碑,现在是立不起来了,几把黄土遮掩一下而已。
再之后,传来消息,林荣棠的证据越查越多,肯定要坐牢了。
消息传来,大家唏嘘不已,有人就暗地里传,说这是因为刘铁柱挖了林荣棠祖坟,破了林家的运势,偏偏林荣阳那天回来上坟,不小心被车撞到,估计要休养好些天,大家更觉得他家以后都是倒霉事了。
“祖坟被人家刘铁柱挖了,刘铁柱当时还在他家坟头撒了一泡尿,以后他家子孙世世代代被人家尿熏。”
“得,他家就一绝户,老大林荣辉家不就一闺女嘛,林荣阳家倒是儿子,但他媳妇带着儿子离婚了,不跟着他过了,他家这不是已经绝了。”
大家想想也是,又觉得这是风水不好才绝户,反正农村人,总是有一套自己的逻辑。
而发疯离开的刘铁柱不知道这些,他离开后,闷头去了戒毒所,开始漫长而痛苦的戒毒。
他只是一个没什么文化的农民,当年老实巴交的,被孙红霞勾搭了,好上了,大庭广众之下戳穿了林荣棠的秘密,他回想过去,也曾经后悔过,觉得对林荣棠太狠了。
林荣棠报复自己,把自己害成这样,自己又把林荣棠的祖坟给扒了。
现在林荣棠进监狱了,一切的恩怨也许可以结束了,不管谁对谁错,他都不想再管了。
他要去戒毒,开始新的生活,毕竟他还要活着,活着才能挣钱照顾自己那可怜的儿子。
至于他儿子刘建强也要去戒毒了,刘铁柱到底是大人,自己可以凭着意志克服,但是刘建强是个孩子,又有心脏病,这其中自然是许多痛苦和艰难。
孙红霞开始在市里打零工,不过后来发现市里工资比陵城也高不了,而且日常消费高,于是便回来了陵城,靠着给陵城的羊绒户梳绒来挣钱。
眼下的羊绒户是别人介绍给孙红霞的,其实也不是什么很富裕的人家,刚刚起步开始做,给的价格也不高,不过人家答应让她周日请假一天过去市里,这对她来说已经很满足了。
谁能想到,等过去干的时候才发现,这家的当家女人竟然是王瓜月。
原来当初没了胳膊的王瓜月嫁给了一个四十多岁的鳏夫,那鳏夫儿子最大的其实也十二三岁了,王瓜月嫁过来十一年,生了一个闺女,日子虽然过得穷,但也好歹把孩子拉扯大了。
上了梳绒机做这买卖的正是王瓜月的继子,今年二十三岁了,从信用社贷了款,矢志要做羊绒脱贫致富。
王瓜月看到孙红霞一愣,孙红霞看到王瓜月更是一愣,之后臊得不知道说什么好,本打算转头走人,不过想想,真是走投无路,也没别的好去处,到底是尴尬地赔笑了一声。
王瓜月最后也没说什么,到底是让孙红霞留下来了。
昔日的雇主和梳绒女,变为了今日的雇主和梳绒妇女,彼此都在小心地试探观察着,王瓜月发现孙红霞还算老实,孙红霞发现王瓜月并没有报复的意思,这才放心了。
只不过,偶尔间,彼此看到对方,多少能看到彼此脸上的痕迹。
一个失去了胳膊,辛苦操劳十几年为丈夫家养大继子,未来先衰前额不少白发了,另一个却是憔悴麻木到不堪一击,背负着担子负重前行。
十年的光阴,大家好像谁也没沾到便宜。
孙红霞在王瓜月家安顿下来后,兢兢业业地梳绒,一天梳绒十几个小时,每到了周六,就蒸好馒头带了煮好的牛肉搭乘公共汽车过去市里戒毒所,给自己的男人,给自己的儿子。
匆忙见一面,眼泪哗啦啦地流,回来后继续打工挣钱。
她很小心,不敢出事,用风油精擦在太阳穴上让自己保持清醒。
梳绒的时候,她经常能听到大家讨论起来沈烈,说他多能耐,说现在公司越做越大,她听到后,连头都不抬。
如果说之前还有羡慕和嫉妒,现在的她是彻底麻木了。
她只想挣钱,给儿子攒钱,儿子得戒毒,儿子得治病,儿子太需要钱了。
她也听到别人讨论王瓜月那失去的胳膊,年纪大的会神秘兮兮地说起曾经,孙红霞更是闷声不吭。
曾经王瓜月在她家干十几个小时没了胳膊,现在她在王瓜月家也是干十几个小时,她心甘情愿的。
为了挣钱,什么都可以不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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