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胜一个激灵,却是如梦初醒,仿佛脑海中有一层迷雾被驱散,再度看向方清白,只见其眉目清秀,虽有英气,却是巾帼不让须眉之姿,而非赳赳男儿,胸脯固然不显饱满,但四肢、肤色、声音等各种细节,无不证明对方是十足十的女儿身。
这么明显的事情,自己怎么一直都没有发现?
这一刻,他只觉自己成了三流古装电视剧里的男主角,电视机前几百万的大叔大妈都看穿了女主角的女扮男装,唯独他被蒙在鼓里。
没道理啊,如果对方易容术高明也就罢了,分明只是三流偶像剧的水准,还是那种男女主角的工资占总投资八成的电视剧,自己又没瞎,为什么一直没有往这个方向想过?
不等他想通关键,就见“方清白”拿出一枚双兔玉佩,解释道:“此物名为雌雄玉,只要带在身上,就会混淆别人对你性别的判断,无论多么离谱的外表,都不会引起怀疑,除非对方有了先入为主的印象,故而只能欺骗陌生人。”
徐胜点了点头,没有怀疑,世上奇奇怪怪的宝物多得去了,不差这一件,而且此物只能掩饰性别,落在女子手里尚可用以自保,落在男子手里似乎只能拿来做一些猥亵下流的事。
“所以你真正的身份是?”
“我叫方清月,是方清白的妹妹。”
“方清白”解开束冠,散下一头乌黑靓丽的披肩秀发,配合洒在身上的月光,颇有些月下美人的味道,典雅端庄,秀外慧中,却也不易亲近。
“我自小喜欢读书,但在家乡也就罢了,外出求学对女子而言实在太过凶险,父亲便托人求来了这块雌雄玉,我得以假借兄长的身份进入白鹿学宫,加上学宫内有父亲的朋友照拂,一直没有暴露。
父母在,不远游,我和兄长相互约定,一人外出求学的时候,另一人必须待在家中照顾父母,依次轮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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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日,留在家中的人本该是我,但一个月前白鹿学宫举行百年校庆,我不愿错过,便设计灌醉了兄长,在父母的默许下,偷偷取了行李外出……死在道善腹中的那个人本该是我!是我偷走了我哥的生机!”
方清月双目泛泪,强忍着悲痛,颤抖着嘴唇道:“从听到家中噩耗的那一刻起,我便做出了一个决定,死去的人是‘方清月’,只能是也必须是‘方清月’!活着的才是‘方清白’!”
徐胜和空真默然无言,尤其看到对方正在滴血的断指,更能感受到对方的决心,以及掩藏在这股决心下的强烈悔恨。
一名女子竟能做到如此地步……
空真只觉羞愧难当,几乎不能自恃,长叹一声,闭目道:“我师傅就在前方的必经之路,你们须小心,我……我会尽量拖住他。”
说完便再也无颜待下去,于月下仓惶跳墙而走。
徐胜看着对方背影消失后,俯身捡起地上断指,交给方清月道:“明日找个好大夫接上。”
方清月摇头道:“赶路要紧,不值得为此浪费时间。”
“既然道善师叔就在前方守株待兔,我们就得改变策略,不能主动撞进网里。”
徐胜强硬地将断指塞到方清月掌心。
“那我们该怎么做?”
“雇人散播消息,就说道善灵格失控,畸变成妖魔,到处吃人。”
方清月不解的问:“这么做不是打草惊蛇吗?”
徐胜解释道:“之前我们是害怕被盯上,所以要从速从快,最好是在道善师叔不知情的情况下,借由戒律堂之手将他擒下,而现在我们已经被盯上,那就要从稳从慢。
道善师叔之所以想灭口,是害怕罪行暴露,而一旦消息传得到处都是,那就算将我们灭口也毫无意义,何况戒律堂听到了风声,不会坐视不理。”
方清月稍稍思索,提醒道:“但道善很可能会趁机遁逃。”
徐胜道:“人活着,才有报仇的希望,人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
方清月沉默了一会,拱手道:“一切听从侠僧的安排。”
她毕竟不是厚颜无耻之徒,不会强求徐胜为她拼命,对方帮她的忙已经够多了。
她叫“方清白”,就应该是一个清清白白的人,而非不知餍足之辈。
……
翌日,徐胜和方清月不再着急赶路,两人每到一城,便雇人到各个茶楼、饭馆、戏院中散播消息,揭露道善的罪行。
途中还遇到一些小麻烦,由于莲花寺庇佑周遭地域多年,威德深重,远超名义上的领主诸侯,便是那些流氓混混都不愿意散播“谣言”,甚至有人觉得徐胜是道善高僧的仇家或莲花寺的对头,企图恶语中伤以败坏名声,因此想要举报两人,就算有度牒作证都没用。
为此,徐胜不得不拿出“百丈肃众”的腰牌,这才打消了对方的疑虑。
若说戒律堂是公安局,百丈肃众就相当于刑警大队重案组,触犯偷盗、饮酒等戒律的僧人由戒律堂处罚,但犯下强奸、杀人等重罪的僧人就由百丈肃众负责,前者不能下重手,追捕犯人时以擒拿为主,后者则有便宜行事的权力,遇反抗可以就地格杀。
“我算是明白为何你不敢直接上门举报了,一旦消息泄露,只怕你根本到不了莲花寺,中途就被人打杀了。”徐胜骑着马感叹道,“我自己是莲花寺弟子,身在此山中,却是感受不到这一点。”
方清月右手捂着自己刚接上的左手断指,用手肘勾着缰绳,道:“值此乱世,能保民一方便是最大的功德,相比之下,燕侯无能,整日只知酒池肉林,不顾生民死活,麾下也全是碌碌之辈,我等百姓不去依赖莲花寺,又能依赖谁呢?初见侠僧时我曾用‘民告官’举例,便是因为在燕州百姓眼里,莲花寺的地位已然等同官府。”
“不论哪朝哪代,身具高位久了,必然会染上威福自用的弊病,莲花寺也不例外,道善师叔走火入魔且不谈,据我观察,如戒德这类有意行恶的蠹虫最近也越来越多了。”
徐胜看了一眼挂在马背侧旁的木匣,继续道:“这群家伙便如人身上的腐肉,若不忍痛用刀割掉,就会向外扩散,侵蚀其它部位,直到病入膏肓、积重难返,故而需用重刑,能杀则杀,如此方能扼制人心沦丧。”
方清月怔怔的看着徐胜,好一会才拱手道:“本以为侠僧是江湖豪侠之流,不意有经世之才,这……莲花寺中也教这些的吗?”
她此刻的心态,就像是重点班的尖子生,发现一名体育特招生的学习成绩居然比自己更好一样。
徐胜哈哈笑了两声,正要找个由头敷衍过去,忽而脸色一变:“快闪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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