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天,娄昭君与刘益守的身体交流仅限于足底按摩,但精神上的交流就比较频繁了。刘益守从娄昭君那里套出了很多对方觉得无所谓,他却觉得很有用的信息。
比如说高欢的本家高氏一族,如高岳等人,都是后来投靠过来的。当初娄昭君落在刘益守这里,两人巫山云雨在床上快活的那些日子,实际上高家人连影子都没看见!
也就是说,高欢最信任的,反而不是高岳那些人,而是孙腾,司马子如,厍狄干他们这些老兄弟!当然,韩轨也是高欢的铁杆,只是之前已经阵亡,不提也罢。
换句话说,如今邺城,或者说东魏的局势,远比刘益守想的要复杂,权力也更加碎片化。高洋想掌控高欢的基本盘,难度比原本预想的要大不少!
在信都手握重兵的高敖曹,在幽州冷眼旁观的斛律金,邺城北面的赵县、范阳、博陵等地的北方汉人世家,以及最开始跟高欢在一起的那些老兄弟,还有娄氏的嫡系旁系力量,各自都有兵马,而且都有一战之力。
这些人各自的立场都不一样,有些甚至是势成水火!高洋唯一的优势,就是高欢那封亲笔信,外加高王世子的身份,再就是他本身的人脉和手下那少得可怜的百保鲜卑。
只要刘益守放高欢回去,这一招便能将河北的局势彻底引爆!
不过就跟做菜一样,火候很重要,不同的时间放走高欢,效果截然不同。
如今这个时机已经差不多了,各方面的信息反馈,再结合娄昭君提供的消息,刘益守知道,现在高洋已经开始在整合河北的力量,如果等高洋完成这个步骤,那么高欢就已经失去利用价值了。
而东魏也会从乱到定,变得不好对付!
高洋明白这个道理,高欢更是明白这个道理!
好在现在的高洋并非十年后那个北齐文宣帝,他还没有积攒那么多的人脉与实力。也没有积累那么多的经验与才智。
这个整合过程,不会快到刘益守没有时间去反应!
高洋想镇住场子,难度很大!
娄昭君黯然说道。
娄昭君深度颜控不假,可是下手稳健不心虚,也是出了名的。
然后他就可以打着“为父报仇”的旗号,凝聚河北人心,高举大旗收拢兵权了!所以对高洋来说,死了的高欢比活着的高欢要好太多了!
此刻虽然无言,却又胜过千言万语。
欺辱弱小,是最容易,也是成本最小的替代品。
或者发生什么不测的事情。
他跟娄昭君春风几度后的“爱情结晶”高浪,似乎对权力一点都不关心,甚至特别害怕掌权!
听娄昭君说,高浪平日里又完全不读书,只顾着吃喝玩乐,这就很离谱,连高伶小时候都读书呢!
按道理,这样的孩子,应该是劣迹斑斑,高澄的翻版,侍女们都被玩遍了,下仆都被打断过腿,甚至手里有不少人命的类型。
“段将军,世子的信使来了!”
父辞子笑可不是白说的!
如果刘益守不放高欢回去,那高欢也只能干瞪眼!
高欢常常在想,要是当初在洛阳的时候,不顾一切把刘益守给宰了那就好了。
段韶一直在回避做选择,甚至愿意冒险收留高浪,但现在这一刻,他也不得不走出关键那一步了。
这两者应该互换才对啊!
在刘益守这种绝对的强者面前,她软得跟面团一般,可一旦没有那样的强者压制,娄昭君的杀伐果断,再次表露无遗。
娄昭君一脸森然说道。
将来这些人会如何选择,简直不敢去想!
“待回到邺城后,将这些人收而杀之吧。”
高浪如此“平庸”的言行举止,在高浪所处的环境里,简直不可想象!
在怪物扎堆的地方,养出来了一个普通人,那这个普通人才是真正的“怪物”,比如说刘益守本人就是最好的例子!
高欢沉声问道。
“刘益守说以黄河为界,此话是否当真?”
高欢不说话了,事实上娄昭君落到这样的田地,他那封信的确是“功不可没”。无论这次娄昭君是用怎样的丑态去侍奉刘益守,她都比高洋那个不肖子要对自己好太多了!
若是不能及时返回河北,那这河北便是高洋的了。听起来很不可思议,但事实就是如此。
而刘益守前一世见识到了太多的痴男怨女,在加上这一世在许多妹子身上锻炼了情商,在哄女人方面已经是炉火纯青。
小孩子的认知能力很有限,学好很难,学坏却很容易,只看高澄是怎么个模板就知道了。
刘益守听到娄昭君向自己诉苦,抱怨高浪是如何的不成器,他一面安慰娄昭君,一面心中暗暗将高浪记住,准备在合适的时候,好好跟当面对方谈谈。
娄昭君有些不确定的说道,毕竟,斛律氏的立场非常可疑,他们会怎样选择,谁也不好说,只是听刘益守一面之词而已。斛律金会不会被刘益守指挥着行动,还未可知。
但实际上,高浪只是喜欢玩而且会玩,却没有听说做过什么天怒人怨的事情,在霸府里很得仆人们的喜爱。
娄昭君一脸哀怨看着高欢,这时候啥废话也不必多说,懂的都懂,除非是故意装傻。
亲兵在段韶耳边轻声说道。
直教人掌心堆满冷汗。
此外,还有一件小事,让刘益守挺在意的。
但刘益守最终还是拒绝了这个提议。
襄国郡郡治襄都城外大营,中军帅帐内,段韶等来了高洋的使者赵彦深,后者带来了高洋的亲笔信。信很长,归纳一下就一句话:邺城的事情搞定了!
按照约定,段韶早就该南下邺城接应高洋。如今高洋把控制邺城的事情办完了,段韶要是再不带兵前往镇场子,那么高洋有可能被面服心不服的人给搞下来。
“阿郎可受了什么委屈么?”
三岁看大五岁看老,娄昭君与高欢成亲时如何,现在就是如何,她从未在本质上改变过。
这样的孩子,肯定只能是得了教训才知道收敛。况且,高浪不做,他手下的奴仆也会怂恿他做的,除非高浪出来制止这种教唆。
娄昭君觉得,从来没有男人肯好好听她说话,跟她交心,包括高欢在内,要么是谈政务,要么就直接在床上奔主题。
倒是不会欺辱同学,殴打看不顺眼的同龄人,不会抽烟喝酒烫头。
高欢以为娄昭君的身体被玷污,而娄昭君却知道自己的灵魂已经背叛,不同的遭遇造成了相同的隔阂,而令人头皮发麻的险恶处境,又让他们不能揭开彼此之间的遮羞布。
“我军在此,乃是防备高敖曹与斛律金带兵南下。还请赵先生跟世子解释一番。”
高欢面色平静问道,实则内心紧张到了极点。
看到面色憔悴的娄昭君,高欢以为对方是担忧自己,不由得轻叹一声,心中一软,已经压下了质问对方的冲动。
听其言观其行,只要是狐狸,就一定会露出尾巴的。
高欢沉声说道。
“我若回河北,则河北必乱。”
如果一切都安好,自己却没了,那要这些坛坛罐罐又有何用?
无论多么艰难,人终究还是要活着!
一个不学无术的孩子,定然会抱着“我爹是高欢”的名头胡作非为,从而获得满足感。毕竟,不好学肯定不可能得到长辈的夸奖,他只能从别的地方找满足。
对于高欢来说,这种感觉,真的太差了。
刘益守觉得此事大有古怪!
除非,高浪是生而知之,所以根本不必学习。
这样看来,高浪恐怕也并非一般人。刘益守不想刁民害朕一般认为高浪也是穿越者,但有自己这个例子在,他也不敢忽视这样的可能性。
因为这家伙虽然不学无术,却也不会把人玩死啊。
约定与高欢见面的前一天晚上,娄昭君提出想跟刘益守最后再上一次床,不附加任何条件,以后亦是不再提这些事。她希望对方只把她当成一个普通女人,她自己也忘记一切把自己当一个普通女人就可以了。
这一点他还是看得明白的。
但是,他依旧是不死心。
……
“阿郎若不回,河北也未必会太平,但娄氏一脉肯定有难。妾身今日来便是问阿郎是否愿意回邺城;若是愿意,自有部曲相送,若是不愿,惟求吴王活命。”
“河北世家,心思诡谲,阿郎对他们还是多留心为好。”
“曹孟德有焚书不究之举,此乃人之常情而已。河北世家乃河北之根基,根基若毁,大厦将倾。
高欢叹了口气,点燃油灯,将这些字条全部烧毁了。娄昭君也不知道高欢到底记住了多少名字,反正她是看到了不少听说过甚至亲眼见过的人。
高欢沉默良久,其实他也是在考虑一个问题:谁可以安全送他回邺城!段韶很可能已经靠不住了!而梁军又不可能护送,轻车简从离开荥阳,半路死都不知道会怎么死!
“刘益守怎么说?”
与其被人家持续放血,不如收缩战线为好。不是有句话叫留着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么?
娄昭君心中一阵古怪,她这几天跟刘益守谈的都是闲情雅致,好似情人一般,结果跟自家夫君谈的反而是生死存亡的国家大事。
除非,他很懂事却装作不懂事,所以看起来不学无术,又恰好知道不要去招惹是非。
“斛律金会派人前来接应。”
李氏如此,更别提其他河北世家之人了。
高欢仰天长叹,哪怕他跟娄昭君商量好要怎么回邺城,那也得刘益守点头,他们才能走。
收而杀之的话,不必再提了。”
一时间,她内心深刻感受到,与高欢的缘分,只怕真的要走到尽头了!就像细沙抓在手里一样,越是想抓住,越是流得快。
他的回答依然是那句话:只要是人,那犯错就不可避免,但人生岂能一错再错?
娄昭君黯然神伤了一夜未睡,第二天顶着黑眼圈见到了同样是精气神俱无的高欢。
自己的儿子居然比死敌更想杀死他,不得不说,这确实是一种无法对他人言明的悲哀。或许此时此刻,高洋最希望发生的事情,就是高欢死在刘益守这里。
“他有号召各路兵马,但……似乎不是奔着阿郎来的。阿郎回不去邺城,对阿洋来说,或许更好也未可知。”
二人相视无言,心中都有太多的感慨,又感觉虽然从出征到现在其实也没过去多久,但已经是时移世易,似乎很多东西,再也回不到曾经了。
没有哪个女人,可以把握得住这样一个如春风一般温暖而飘逸的男人。
“妾身来接阿郎回邺城,我们的好儿子阿洋……已经容不下我这个母亲了。”
娄昭君轻叹一声,从怀里摸出一封书信道:“以信为证,但妾身以为,魏军是守不住河阳关的。”
高欢感慨问道,其实他已经知道答案,毕竟,事实在这里摆着。
要不然若是今日面若桃李,眼角含春的来见高欢,只怕高欢听到这话就要直接翻脸了。
当初那个高欢想给高澄安排当媳妇的李祖猗,她的父亲李希宗,亦在其列。
她这才发现,男人和男人,确实是每个都不同。刘益守这样的,不可能独独属于任何一个女人。
这三天促膝长谈,让娄昭君空虚的心灵得到了极大慰藉。高欢眼高于顶,从来不肯对女人吐露心迹,也不肯花时间揣摩女人心思。
段韶小心翼翼对面前的赵彦深说道。好似对方才是大佬,他只是个小卒子一般。
生存还是死亡,这是一个问题!
段韶打仗的时候常常觉得可以不顾生死,甚至根本来不及去考虑这些事情。可如今他才深深感受到,在关键时刻做一个选择,是多么的困难。
……
毕竟,高氏那种成长环境,大概率只会教出高澄这样的人。
娄昭君走了过来,紧紧握住高欢的手说道。得亏是昨天拉下脸求欢被刘益守拒绝,让她一晚上都在惆怅羞愧,以至于今日的模样很是憔悴。
这就有点像是刘益守前世那些小学里面不听话的孩子,也就上课不听讲,回家不做作业,抱着平板玩个不停之类的。
“当年未发迹之前,高某受制于人;如今沧海桑田,高某依然受制于人。可笑至极,可笑至极啊!”
“如此也好。”
何止是河阳关啊,其实洛阳周边,包括河阳关这一片地区,都会是魏军的防守死角。在失去了虎牢关到洛阳这条补给线以后,魏军补给很是麻烦。
“阶下之囚,又有什么受委屈一说?不过如此罢了。”
荥阳城内一间陈设极为普通的小院落里,穿着朴素,不施粉黛的娄昭君,见到了面色平静,看上去无悲无喜的高欢。
娄昭君将刘益守交给她的一叠字条递给了高欢。果不其然,看到这些熟悉的字迹与熟悉的名字,高欢的脸都黑了!
自己还未死,那些河北世家就在跟刘益守互通消息,甚至现在已经疯狂表忠心了。
高欢没有矫情,也没有迟疑。事到如今,情况已经很明朗了。除非高欢可以牺牲自我,在荥阳自尽,否则他面前就是一条只能勇往直前的险峻山路!
而高欢却并不想牺牲自己来成全高洋,更不想在自己死后,娄昭君毫无心理压力的投入刘益守的怀抱,将河北之地拱手让出。
娄昭君叹了口气,到目前为止,她没有说一句假话。高欢是明白人,看得清楚他们现在所面临的是怎样的状况。
“阿洋没有发兵攻荥阳吧?”
“段将军说笑了。”
赵彦深皮笑肉不笑的怼了一句,亦是不愿多说。
都这个节骨眼了,闹着玩呐,哪里还有退路可言!
“那,明日便回师邺城吧!”
段韶咬牙说道,终于下定决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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