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算计
子时的梆子敲过,温雪站在摘芳殿前,望着空无一人的笔直长街,暗暗着急。她捏着衣袖,来回踱步,娘娘没回来,那么得意的杨昭仪去了凤栖宫也没有回来,娘娘会不会出事啊?
听雨阁前有一片梅花林,温雪伸出了脖子眺望长街,眼角余光见到林中乌鸦扑腾着翅膀飞起,发出“嘎嘎”的叫声,又听到不知哪儿传来的猫叫,声音低愁绵长,惹人胆怯。
她望着林子出了神,忽然听到一声温婉的呼唤:“温雪?”
“德妃娘娘。”温雪回过神来,对着德妃行了一礼,她焦急地问,“娘娘深夜前来,可是我家娘娘出了什么事?”
“贵妃不在摘芳殿吗?”燕语然往里看了一眼,殿中灯火阑珊,她略疑惑地皱了眉,她不在凤栖宫,也不再摘芳殿,她去哪里了?
温雪站在门边焦虑地说:“娘娘因梁美人的事,漏夜出去了,还未回来,奴婢十分担心。”
“本宫也正是因梁美人的事,来寻贵妃商量。”德妃面色苍白,她扶着步儿的手,晚风吹起她的衣裙翻飞。
温雪想起昨日偶然听到德妃身子不适,秋夜晚风寒凉,从披香殿过来又这么远,德妃定是累着了,她说:“德妃娘娘进殿中等贵妃吧。”
“也好。”她淡淡一笑,走进殿中,“你知道贵妃去哪里了吗?”
温雪端上热茶,“奴婢不知。听檀欣的意思,娘娘是准备去凤栖宫为梁美人求情。”
燕语然端起茶杯,闻着茉莉花香片茶的清香,用茶盖轻刮表面的浮茶,“檀欣没随娘娘去吗?”
温雪轻轻摇头,“娘娘命她去传步辇,她回来的时候娘娘和云水已经走了,于是檀欣又追去了凤栖宫,她怕娘娘惹皇后娘娘不快,很担心呢。”
燕语然点头,“哦,贵妃为梁美人受罚的事心急,应是先去凤栖宫了。只是本宫从披香殿一路过来,也没有遇见她,不然还能随她一同去凤栖宫求情。”
宫灯照耀下,温雪身上的衣裳发出柔和的光泽,德妃不禁赞叹,“贵妃对你们很好,你这身上的缎子,不比御女采女差。”
温雪摸着衣裙,羞涩地笑了笑,“贵妃娘娘说摘芳殿偏远,也没人会故意来寻她的错处,奴婢们穿戴好些,她看着也高兴。”
温雪摸着耳上的玉坠,袖上的花纹,忍不住显摆道:“娘娘对奴婢们极好,前几日还赏了云水一匹妆花缎,云水日常衣裳素净,不爱打扮,她也未将妆花缎拿去做衣裳,只是小心地放在床头,偶尔盯着傻笑。”
德妃淡笑,缓缓摇头,“皇上寿辰那日,云水打扮娇贵,穿了一条浅桃色的烟罗裙,一身行头比李充媛还好些。瞧着不像是不爱打扮之人呢。”
温雪想起那夜吃西瓜的时候,好像是见云水穿得很漂亮,不过隆重的场合,穿得好些也很正常。
德妃温柔地看着她,闲话家常般问:“你与云水是住一间屋吗?”
温雪向来活泼,突然有人关心她,她的话匣子一下就打开了,“嗯,正是。只是云水性子内敛,她从娘娘的库房里搬来一个旧屏风,将我们俩的床榻隔开了。”
燕语然点头,浅浅一笑,“本宫还以为她把妆花缎放在床头,是故意惹你妒忌呢。”
“不会不会。”温雪连忙摇手,“云水很好的,娘娘器重她,她却从不骄傲,粗活累活也不挑剔,时常帮奴婢跑腿,摘芳殿里的宫婢内侍们都很喜欢她。”
燕语然眼眸下垂,不解地问:“她时常帮你跑腿吗?本宫记得以往,都是你在贵妃身前伺候啊。”
“啊……”温雪挠了挠耳朵,将耳边散乱的鬓发抚在耳后,“奴婢啊……可能……现在是云水在娘娘身边伺候得多些,奴婢也乐得自在。”她娇憨地笑了笑,心里想起自己确实不太受重用了。
檀欣在娘娘身边十几年了,她又帮着林相传递府中、宫中的消息,娘娘信任檀欣也很正常。而云水才来三月,怎么把她的活都给揽走了,温雪收了笑意,“娘娘,茶凉了,奴婢再倒一壶吧。”
“好。”燕语然望着她忙碌的身影,与步儿对视一笑,关切地说,“温雪快二十岁了吧。”
温雪新沏了一壶茶端上来,“是呢。”
“云水才十六岁,就这么讨贵妃的欢心。若是日后林家有适龄的交好儿郎娶亲,贵妃也会先安排她吧。”她接过茶,烛火在她的眼中点起一簇亮光,“再过几年,温雪想嫁也难嫁了呀。”
“奴婢谨记娘娘教诲。”温雪抿着嘴,“许是奴婢前几年太懒惰了,奴婢日后不会再偷懒了。”
“是啊,总得为自己多考虑一下,本宫与你相识三年,总不愿见你吃亏。”燕语然端起茶水掩过唇边的笑意,忽然被一声清冷的声音吓到,茶水险些泼在自己身上。
“德妃娘娘怎么在这儿?”云水迈进殿中,定定地打量她。
燕语然心里发麻,云水那双不染尘的清澈眸子,让她平日里看着是个纯净的小姑娘,但她那双眼睛冷着神色盯人的时候,却让人不自觉地内心慌乱。德妃忧愁地皱眉,“因梁美人的事,来寻贵妃娘娘商量。”
“不必了。”云水行了一礼,径直走向东梢间,掏出袖中钥匙打开一个木柜,从里面拿出一盒银子,又往外走去。
步儿忍不住指着她的背影,呵斥道:“云水,你胆敢对德妃娘娘不敬?”
云水停住脚步,回头平静地望向她们,燕语然拉住步儿的手,匆忙站起来走到云水身边,关怀地问:“你这么着急是去哪里?”她又往院里张望了一眼,“贵妃呢?她去哪里了?”
方才云水和林绿萼去了冷宫。
冷宫在皇宫的北边,偏僻又荒凉破败,四周古树参天,一些前朝受排挤的奴婢也居在北边的宫室里。
梁珍意被剥夺封号,贬为庶人,幽禁冷宫。梁氏才被送到冷宫,林绿萼就来了。但梁氏被押送了进去,贵妃却被几个侍卫拦着不让进。
侍卫面沉如水,用佩刀拦住她们。林绿萼瞪圆了双眼,不屑地吼道:“你们知不知道本宫是谁?敢拦着本宫,本宫命人打断你们的腿!”
领头的侍卫没好气地白了她一眼:“臣等受皇后之名,在此看守冷宫。贵妃?你能求来皇上皇后的旨意,臣等立刻放行。你若不能求来旨意,即使杀了我们几个,也会有新的侍卫拦住你。”
林绿萼上前一步,“本宫父亲可是林相,你们若敢为难本宫,全家都不会好过!”
侍卫“哐”地一声拔出佩刀,“娘娘再上前一步,私闯冷宫的罪名,不知能否担待。”
“好吧。”林绿萼退后一步,一下转了神色,乖巧地莞尔一笑,“你们冷宫守卫,月俸应很可怜吧。本宫若每月都给你们月俸十倍以上的赏银,能否让本宫得闲时,偶尔来冷宫看看梁氏呢?”
四个侍卫面面相觑,稍微犹豫了一下,领头的说:“若娘娘谨慎一些,不被他人发现,臣等也可以给娘娘行个方便。”
林绿萼看他们几个一脸正义的模样,本想用强权压迫,谁知用钱就可以摆平,一下就放心了,她掏出钥匙递给云水,“云水,你快回摘芳殿拿银子过来。”
月黑风高,冷宫偏僻,云水担忧地说:“奴婢不放心娘娘一人在此。奴婢可以背娘娘回去,再过来。”
“不用,今夜你也累了。”林绿萼关怀地拍了拍云水的肩膀,“你早去早回,不用担心,这四个侍卫大哥守着本宫呢,能出什么事。”
领头的说:“臣等是看守冷宫……”
林绿萼打断道:“本宫站在冷宫门口,你们不就顺便看守本宫了吗?”
云水还想再劝,却被林绿萼制止。他只好匆忙地赶回摘芳殿。
他走到殿门时,听到德妃说,“本宫与你相识三年,总不愿见你吃亏。”他又见温雪一转往日快乐的神色,低头沉思着什么,他心里升起一些不悦的猜忌情绪,德妃,她此时此刻在此地做什么?
如今他急着赶回冷宫,更不想理会德妃。
德妃见云水不搭理自己,柔了声音,焦急又哀求地问:“绿绿去哪里了?梁美人出事了,她是去凤栖宫求情了吗?云水,本宫很担心她们,你告诉本宫,好不好。”
云水漠然道:“皇上罚梁氏去冷宫,贵妃正在冷宫问梁氏,为什么她会做出如此糊涂的事情。奴婢很好奇,为什么梁氏敬爱的德妃娘娘竟浑然不知梁氏在做些什么。”
燕语然震惊地小退半步,眼眶通红,捂着嘴轻泣:“是本宫没有照顾好梁妹妹,云水责怪本宫,本宫难辞其咎,痛心疾首。”她又拦住云水,轻声问,“你拿着银钱,是去冷宫收买侍卫们吗?本宫也想出一点微薄的力。”
德妃取下头上发钗,手上玉环,又从步儿的袖袋里拿出一袋银子,把它们放在云水怀中的盒子里,她感激地对云水点头,哭泣的声音有些沙哑,“有劳你了。”
云水瞥了德妃一眼,他担心姐姐一人在冷宫外面有危险,快步离去了。
德妃扶着步儿走出摘芳殿,宫灯照着她纤瘦的身影颤颤巍巍,她轻声说:“皇上竟留了她一命吗?”哭泣的脸上浮起一点凉薄的笑意,“夜长梦多,她若想起了什么,告诉绿绿,总是不好。”说着,她看向步儿。
步儿点头:“奴婢知道了。”
云水赶到冷宫,看到姐姐在做什么之后,他担忧的心一下放松,低沉地笑了一下。
林绿萼在冷宫的门口席地而坐,和四个侍卫摇骰子赌大小,她面前放着一点散碎的银子,虽然还没有收买侍卫们,却已经赚了一点回来。“宋侍卫,不赌了吗?哪有孩子天天哭,哪有赌徒天天输,你不赌了的话,这两个月的月银本宫可就收下了。”“赵侍卫,你上把赢了,这把不趁着手气好多赌一点吗?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啊。”
云水扶额,姐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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