祈祷(1 / 1)

夜凉如水,晚风温柔。

云水趁着夜色,穿上夜行衣在皇宫中游走,幼时待了七年的地方,重游故地,心绪凄迷。

他记得父皇临死前,抓着他的手,虚弱地说:“玉玺在皇宫……”话未说完,便咽气了。

殷牧昭夺得皇位后,在京都掘地三尺也没有找到传国玉玺,这一直是他心头的遗憾。

云水想找到它,日后夜晚无事便出来寻觅,顺便练练轻功。

他站在摘星阁的飞檐上,伸手揽月,俯瞰皇宫,看着鳞次栉比的宫室,太.祖把皇宫修得如此富丽堂皇,又怎会想到有朝一日这皇位会落入贼人之手。

弯月在他身前缓缓升起,他坐在飞檐上,如夜枭一般,盯着阁下路过的宫人。

隐约听到其中一人说:“万一毒死皇上了怎么办?”

云水一下来了兴趣,他纵身轻跃,跳到那鬼祟的两人身后,躲在梧桐树下,偷听二人说话。

斜刺里夜莺扑簌簌飞起,花梢轻颤。

路旁明黄的宫灯在微风中轻摇,他看到地上有一串暗红的痕迹,应是其中一人踩到了桑葚果,粘在了脚底。

“杨昭仪喜欢红豆莲子羹,皇上喜欢红枣银耳羹,将毒药放在莲子羹中,必错不了。”

另一人声音轻颤:“上头那位安排妥当了吧?不会暴露我们吧?”

“你放心,娘娘心中有数。”

云水淡笑,真是有趣,他抬头张望,这儿靠近皇上的寝宫,附近的宫室皆是受宠的娘娘所住。

他跟着声音颤抖的那人在宫中走了许久,走进了靠近偏门的听雨阁。

那人豆眼塌鼻,身材短小,他听见皇上带杨昭仪去责难贵妃,立刻跑进听雨阁的小厨房内,哆哆嗦嗦地把毒药洒在了莲子羹中。

待那人走后,云水潜进厨房,用手指沾了一点汤羹放在鼻下细闻,是鹤顶红。他把莲子羹倒了一点进银耳羹中,搅拌均匀,这计量应毒不死皇上,但能让皇上好好痛一痛,也算报了一点仇怨。

他想皇上痛过之后认真追查下毒之人,不再整日念叨前朝太子,并监视林家。

云水又跳到墙上,看着那人离去的方向……得空时调查一番,看看他是谁的手下。

他顺着听雨阁的墙跃回摘芳殿,走进他居住的耳房。

温雪感到脸上凉冰冰的,头中的昏沉之感逐渐消散。她缓缓睁开双眼,映入眼睑的是云水平静的眸子。

“我怎么睡着了,什么时辰了?”她抚摸着晕眩的头,接过云水递来的茶水,喝了热茶,熟睡后的眩晕感有所缓解。

温雪记得晚膳后她走进耳房,瞧见云水正在整理行囊,她喝了桌上的凉茶……之后便不记得了。

“子时了。”云水坐在床上,眉眼间略有疲倦之色,“方才皇上来了,让贵妃娘娘去佛堂跪一夜。檀欣姑姑在找你,让你给贵妃娘娘送披风过去。”

“我马上就去。”温雪站起身来,看着云水的倦色,心想,我竟然偷懒睡着了,让才入宫的云水帮着伺候了一晚上主子,实在惭愧,“你早些休息吧,看你今天累坏了。”

“是有一点累。”一会儿若是听雨阁出了事,那便吵得睡不着了,他阖上双眼,明日一早去接姐姐,她一定饿了,得带上吃食。

……

摘芳殿距离宝华殿不远,四人被莫公公派的小太监送到宝华殿中。

小太监见四位主子诚心祈祷,又有宫人在一旁伺候,便回去向莫公公交差了。

宁婕妤趴在窗上极目远眺,见他们走了,一下坐在蒲团上,“气死了,我刚才那局马上自摸了。”

林绿萼本跪得笔直的身躯一下软了,盘腿坐在软垫上,不信地说:“你还能计算什么时候自摸?”

“心怀信念,必定胡牌。”宁婕妤“嘿嘿”笑着,露出洁白的牙,“狡兔三窟,皇上一定想不到,我在宝华殿里藏着一副麻将。”

“你……”德妃哑然,“你怎么会在宝华殿藏着麻将?”

“去年太后仙逝,国丧期间我和宫人打牌被赵充仪告到了皇后那里,皇后罚我在宝华殿诵经祈福三个月。”

宁婕妤忧愤地用手比着三,“三个月,你知道我那三个月是怎么熬过来的吗?”她狡黠一笑,“我发现宝华殿日常只有两个负责洒扫的婢女,她们早来一次,晚来一次,其余时间宝华殿空无一人,于是我就带着宫婢在这儿打麻将。”

宁婕妤双手合十,对着烛火下的金佛虔诚一拜,“这儿清净,临近佛祖,有神佛庇佑,手气极好。”

林绿萼看着她模样虔诚,却做不敬佛祖之事,笑着讥讽道:“宁离离,你这人真是没救了。还什么狡兔三窟,一窟摘芳殿,二窟佛堂,三窟在哪?待我们在佛堂打麻将的事传出去,被皇上赶去冷宫后,我希望你在冷宫里还能变出一副麻将来。”

宁婕妤不以为耻,反以为荣,柔弱的桃花眼委屈地眨巴着,“有道理,冷宫藏一副,才是真正的狡兔三窟。”

林绿萼摇头深叹,指着她说:“你不去把麻将找出来,还愣在这儿干什么。”

梁美人胆怯地轻轻摇头,她害怕这事传出去自己受到责罚,但见三位姐姐面色坦然,她也不敢质疑。

香火缭绕,清新的檀香在殿中弥漫,殿中神佛的面目在烛火的照耀下静默慈祥。

宁婕妤在三人的帮助下移开了左侧用来堆放佛经、香烛、小佛像的一个沉重的木柜,木柜底下有一个不规则的深坑,坑中摆着一个红木盒子。

宁婕妤把盒子抓上来,里面陈列着一副用过的麻将。

梁美人惊讶地拍手:“这么深一个坑,竟然用来藏麻将,婕妤姐姐真是……妙人。”

德妃说:“你对麻将的热情若是放在宫斗上,我们就不是贵妃派,而是宁派了。”

宁离离淡笑,没有作答。

四人不敢喧哗,用袖帕把沾满灰尘的麻将擦拭干净,就地四方坐着,沉声打牌。

梁美人小声问:“输了给什么,记账吗?”

“头上的珠钗,耳上的耳坠、脖上的项链、手上的金臂钏、玉环,还不够输吗?”林绿萼杏眼含笑,今夜可真好玩。

半个时辰后,檀欣匆匆地跑进宝华殿,她喘息道:“娘娘,大事不好了,皇上中毒了!”

檀欣见贵妃、德妃、梁美人皆披头散发,唯宁婕妤一人头上戴满金钗,秀发像个插花的瓶子。

她又往地上一看,惊得险些晕过去,主子们真是胆大心细。

殿门打开后,晚风呼啸而至,吹熄了殿中大半烛火,殿内一下便暗沉了许多,天穹一弯明月,依旧明亮动人。

“中毒?”四人惊讶,摇曳的烛光映在她们惊慌的脸上,“仔细讲讲。”

“皇上回听雨阁不久便入寝了,睡了一会儿忽感腹饥,想起桌上还有未用的一碗红枣银耳羹,便让宫人端上来。皇上吃了半勺,觉得汤羹太冷难以入口,便命宫婢去热。杨昭仪悠悠醒来时,发现皇上已经伏在桌上,口吐鲜血了。”

“什么?怎么会这样?”德妃震惊地站起来,她惊慌失措地瞧了一眼地上的麻将,赶紧把它们往木柜那边踢去。

宁婕妤与梁美人也来帮忙,抓起一把把麻将往坑中扔,又努力地把柜子移动回原位,遮住底下的坑。

林绿萼附在檀欣耳边,瞧了一眼在忙碌的姐妹们,小声地询问:“是什么毒药?要……要发国丧了吗?”

林绿萼的手指缓缓蜷缩,紧捏成拳,她身体止不住地轻颤,皇上竟然中毒了!现在日子虽然难过,但总是能过下去。皇上若是死了,她们贵妃派的处境将举步维艰。

太子即刻继位,曾经与皇后为敌的淑妃和三皇子必定不得善终,而她们这些无子的太妃,终身囚禁寺庙算是好的归处,若是皇后想起她们曾经的作为而不肯善待她们,国丧期间悄无声息地整死她们,说她们伤心过度,以身殉葬,各家也找不出错处责难皇后。

“是鹤顶红。”檀欣想了想方才听雨阁中太医进进出出的场景,“汤羹冷了,皇上只尝了一点,中毒尚浅,太医还在救治。杨昭仪难辞其咎,已被抓去审问了。”

林绿萼心跳如鼓,她抿嘴轻叹了一声,杨昭仪是她平日的快乐源泉,可千万不要出事啊,“明日一早,本宫去皇后宫中,以旁听的名义,探查此事。”

“娘娘……”檀欣小心翼翼地说,“皇后娘娘方才下令将你禁足了。”

“为什么啊?”林绿萼瞪大了眼,凤栖宫的茶好喝,她还惦记着这一口呢。

“皇后娘娘说贵妃行事乖张,深夜聚众玩乐,禁足到皇上醒转为止。”

德妃终于收拾好了战场,坐在蒲团上,远山眉紧蹙,哀婉地说:“谁能在皇宫动手毒害皇上?”

宁婕妤拿出袖袋里的一包花生糖分给众人,随着她的动作,袖中赢来的环佩叮咚作响,“我猜测,淑妃今日折了康昭容,蓄意报复,想毒害杨昭仪,让皇后也痛心一番,恰巧被皇上误食了。”

林绿萼撑着下巴,摇头又点头,“有这个可能,但太过冒险,若毒害了皇上,淑妃没了皇恩,她便什么都没了。”

梁美人说:“皇上的膳食不都会让宫婢试毒吗,怎会这般不仔细。”

“总之与我们无关,也没有人会怀疑我们。”德妃深吸了一口气,清新的檀香涌进肺里,缓解了心头的焦虑,“君子不立危墙之下,我们若要毒害皇上,不会聚在听雨阁旁。”

宁婕妤对着佛像叩拜,“希望皇上无事。”

另外三人听了她的祈祷,也纷纷对着金身大佛叩拜,诚心地祈祷皇上无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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