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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仅是明中期,其实从南宋就开始了。”
与此同时,卢先生在旁边补充道:“据说江南文家,那可是南宋文天祥的后裔,家学十分源远流长,所以成就极高。”
“嗯。”[
王观随意点头,也没有反驳,因为这是事实。不过,他也有点不以为然,毕竟文天祥是著名的抗元英雄,而且兵败被擒之后,更是拒不投降,惨遭杀害。由于这个原因,使得文家在元代的近百年时间,根本没有什么作为。
直到明代之后,经过一百多年的积累,到了明中期才恢复元气,然后出了一个吴门四家之一的文徵明,这才重新成为了世人眼中的名门望族。
至于文嘉,论古今,都是颇具影响力的名人。或许现代人不常听到他的名字,但是肯定应该知道他写的一诗——明日歌。没错,就是明日复明日,明日何其多的明日歌。文嘉就是这诗的作者,只不过大家吃了鸡蛋,却不关注下蛋的母鸡罢了。
然而,文家是什么样的情况,文嘉的名气又有多大,蔡鹏不想了解,只是关注一个问题:“这画是真是假?”
确实,这是关键,更是十分务实的问题。一时之间,王观和卢先生的注意力,也从时代背景转移到图画的本身。
“明人王世贞评价文嘉,其书不能如兄,而画而侍诏(文徵明)一体。”
这个时候,卢先生沉『吟』道:“也就是说,文嘉的画风与文徵明十分相近,用笔细密,稍带生涩。于精熟中见稚拙。这是典型的南派山水画风格,也是吴门画派的惯用的手法。”
“这幅秋松高隐图,疑就是这样的画法。”
此时,卢先生评点道:“注重笔墨表现,强调感**彩和幽淡的意境,追求平淡自然、恬静平和的格调,很像是文嘉的手笔。”
“很像?”
蔡鹏听不出来,但是以蔡先生的精明,却是准备把握住了卢先生的不确定语意。
“没错,很像。”这个时候。卢先生稍微迟疑,然后就坚定点头:“如果我没有看错,这画应该是仿作。”
“仿作?”一瞬间。王观眼睛一眯,更加认真地研究起来。打量了片刻,他也现了一些不对:“这是扬州刀!”
“咦。”
适时,卢先生也有几分惊讶:“王先生好眼力啊,而且博古通今。令人佩服。”
“卢先生过奖了,不过是曾经见过类似这样的古画罢了。而且,如果不是卢先生的提醒,恐怕我也不会这样快现画中的破绽。”
这是王观的由衷之言,心里真的很佩服卢先生,觉得他不愧是屈一指的书画鉴定家。经验更是十分丰富,在短暂的时间之内,就看出这画的蹊跷了。
“什么是扬州刀啊。”
与此同时。蔡鹏『迷』『惑』不解道:“怎么能够看出这画是假的?”[
“这画不算假,只能说是仿品。”王观摇头说道:“严格来说,也算是明代的古画,不过并不是出自文嘉的手笔,而是当时古玩商人临摹的仿作。”
“当时的仿作?”蔡鹏一惊一愣。
“没错。和现代赝品横行一样,古代也不见得多么纯洁。”王观苦笑道:“说起来。中国书画作伪历史十分悠久,始于魏晋南北朝,隋唐五代已蔚然成风。在宋代之时,就形成历史上第一个作伪**,元代稍有衰落,但是到了明代,却又重新达到了顶峰。”
“当然,这也是有历史原因的。”
王观解释道:“明代中期,随着经济的复兴,书画市场也日趋繁荣。出现了一大批包括徽商、晋商、闽商等在内的富户,他们手中聚集了大量财富。大家也应该清楚,论古今,大富豪的品味都差不多,朋友之间聚会的时候,自然需要一些古玩书画增添雅兴。”
听到这话,别人就算了,蔡先生也不自觉点头。也难怪有人会说,历史总是在不断重演,这是一个难以破解的怪圈。所谓增添雅兴,那是比较委婉的说法,实际上却是为了斗富炫耀。可是碍于蔡先生在前,王观不好说得太直白罢了。
“雅玩之风形成,就需要大量书画作品供应。而前代书画存世又极少,因此作伪之风就变得更加历害。”
说话之间,王观也有几分感叹:“当时经济最达的却是江南地区,所以才催生了吴门画派,但是吴门画派的画家极少,就算每天画画,却也满足不了庞大市场的需求。有需求自然有市场,这样的情况下,赝品伪作自然应运而生。”
“据记载,嘉靖年以前,江浙地区仅仿造赵孟书画的大小作坊就多达四百余家。但是更疯狂的却是那些买家,永乐之剔红,宣德之铜,成化之窑,以至沈(周)、唐(寅)之画;文(徵明)、祝(允明)之书,进参苏、米,诸大估曰千、曰百,动辄倾囊相酬,真赝不可复辨。”
此时,王观忍不住叹息:“说起来,古人比我们狂热多了,明知道假多真少,却不惜人力物力,重金搜罗求购,甚至有人搜罗二十载,耗费万金。像这样痴『迷』的收藏商贾不胜枚举,这恰好给制造伪书画的人提供了骗人牟利的绝好机会。”
“至于所谓的扬州刀,其实是一个名词。却是因为怕有因果报应,一些人即使作伪,也会故意在画上或题跋中留些破绽,以便后人有迹可循,可以鉴定出来。不过,要是买家鉴定不出的话,责任就不在于他了。”
王观摇了摇头:“尽管这样有虚情假意的嫌疑,但是好歹也是做人留一线。不像现在的造假人,十分追求『逼』真相似,最害怕『露』出什么破绽。”
“没错,就是这样。”
这个时候,卢先生深以为然,也意识王观两把刷子比自己想象中的大得多,当然不可能再继续动于衷。倒不是害怕风头被抢,而是担心失去这个机会,一个让蔡先生正眼相看的机会。
想到这里,卢先生也开口说道:“在明代中期,作伪不仅是社会风气,更是一种独特的现象了。由于利润丰厚,致使一些名书画家或画工,以伪造假书画卖钱糊口,连有些出名的文人书画家也向此中讨生活。”
这种事情很正常,不仅是明代而已,就是清末民国时期,大名鼎鼎的张大千,早年还未成名之际,也是靠仿石涛的画养家糊口。到了后来,名气大了,自己的画也能卖钱,这才终止了这样的行为。
毕竟,每个时期的画家很多,除个别少数成为著名画家之外,大部分人被画坛冷落,成为所谓的冷名头、小名头,甚至成为在美术史上查找不到名字的名画家。
这些人也要吃饭的,自己的画卖不动,又忍受不住贫寒的生活,在改行不成的情况下,自然走上了先辈临摹仿古的老路。
“有名的画家出手不凡,已经达到以假『乱』真的地步,确实不好分辨出来。但是归纳起来不外乎摹、临、仿、造及对真迹改头换面等手段。”
与此同时,卢先生继续评点:“较普遍的一种手法是把原画改款、添款,也就是通常所说的改头换面。同时为了追求利益最大化,作伪者可谓计不施,甚至想出了以割裂分装的方式造假。将一幅画分割成数幅分别装裱,分头出售,以牟取利润。”
“更绝的,自然是苏州片,利用揭画的绝活,把一幅画揭了好几层,再重新裱上出手。”
说起这些秘辛的时候,卢先生的语气颇为复杂,有些叹服,又有些深痛恶绝:“至于这幅秋松高隐图,却是属于比较简单的临摹之作。就是对着原画,一笔一笔勾勒描绘而成。”[
“所以只要细看,就可以轻易现,图画的线条有顿笔的情况,而且线条与线条之间,明显有修饰的痕迹,这是一般的临摹手法,也说明临摹的人功力不行。”
此时,卢先生轻轻摇头,随即示意道:“不过,款识却是真的,应该是被人从真迹之中挖割出来,再填补在这画之中。常人通过笔款来鉴定,肯定很容易上当,以为作品是真迹。”
“嗯。”
王观赞同道:“从真迹挖款,说明真迹或许已经被切分成几块了,然后重新补描,形成几幅作品,能够赚上几倍的钱,利润十分丰厚。然而也是这样的原因,却使得许多名家作品就这样毁坏了,消逝在历史长河之中。”
“对,这些人,都是杀画刽子手。”卢先生痛斥道,有几分咬牙切齿的感觉。
所谓干一行,爱一行,一个优秀的鉴定师,先就要喜爱自己鉴定的东西。不然的话,也不可能投入百分之百的热情,那么其中的专业素养肯定不高,也难以成为最顶尖的鉴定师。毕竟有了兴趣,学东西肯定很快,要是不感兴趣,肯定什么也学不了,成就自然有限。
毫疑问,卢先生是个高明的鉴定师,那么对于字画肯定是满腔热忱,自然对于毁坏字画的人十分憎恨。关于这一点,王观感觉自己与卢先生很有共同语言,同仇敌忾……
“啪啪啪!”
就在这时,蔡先生轻轻鼓掌,一脸赞许笑容道:“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啊。今天算是长见识了,没有想到书画之中,还有这么多门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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