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沙府湖南饭店大宴会厅,湖南军政官员、商贾名流齐聚,为刚刚到达长沙的摄政王洗尘,华灯之下,金银器皿灿灿生辉,一桌桌官员士绅坐得笔直,听摄政王祝酒训话。
湖南饭店实则就是原来长沙城内第一酒楼“德胜楼”,被锦二奶奶买下加以扩建,加了客房迎宾楼、西餐部、大宴客厅等等,刚刚恢复营业,乃是东方风韵十足的新式酒店,今晚之后,想也会成为湖南名流巨贾的新宠。
正在完善税收制度同时完善国家财政支出审核制度的南朝,将行政管理费亦或说公务支出限制在国家财政支出的百分之十左右,属于后世西方国家中比重较高者,大约相当于共和国公务支出比重的三分之一。
中国历来是个人情社会,吃吃喝喝的官员接待之风从明清就养成了传统,要说一刀切不可能,但一定要限制,要形成完善的接待体制,不能人民生活水平提高了,官员们随之水涨船高,四菜一汤就变成了满汉全席。
何况叶昭也知道,现今条件下,如果真把官员限制为“公仆”,那只怕自己会很快垮台,很多事只能慢慢来。
不是公仆令其在完善的制度下慢慢行公仆之事,这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仅仅喊口号只会是空中楼阁。
叶昭穿着便衣,黄缎子袄褂,却更显行云流水龙虎之气。
“让我们为长沙、为湖南的重获新生干杯。”叶昭高高举起酒杯,文武官员、商贾绅士,立时齐刷刷站起,都高举酒杯,喊道:“王爷千岁千岁千千岁。”
简直和叶昭慷慨激昂的祝酒词风牛马不相及,叶昭虽觉滑稽,可也没办法,就是这么个社会不是这没满屋子人战战兢兢磕头听自己训话已经是很大的进步了。
衡州到长沙段铁路通车,也就是南部铁路网长沙到广州已经贯通,而衡州到长沙段更是全部使用的广州产钢轨,通车之际,叶昭自然要来走一走,看一看。
何况,此来长沙,更是进一步安抚湘民,尤其是湘西苗民和土家,民风彪悍,乃是湘军主力,现今许多人背井离乡跟着曾国藩去了岳州,这苗人和土家人聚集之地,就更要好生安抚一番,免得再生事端。
各路兵团在同太平军鏖战之时,南朝的剿匪运动也在如火如荼的进行,匪患主要集中在云贵一带,而与贵州四川交界的湘西之地,也是乱的可以。
没办法,很多时候义军、会党变为土匪只是一念之间,云贵一地本就不太平,地方武装林立,加之现今又多了许多股不服南朝统辖而落地为王的绿营残勇,那山大王土匪头子就更加多了,反而是广西一地,被红娘经营数年,尚算平稳,但有与云贵交界处以及深山密林中却也不乏打家劫舍的强盗土匪。
平定各省匪患自是叶昭给各省总兵官的严令,也是当下云贵湘桂等地巡防军的首要之务。
南朝淡化武官在地方政斧中的作用,各省巡防营由总兵官辖制,诸总兵官则直接听命与大将军府,与各省巡抚并无统属关系。
今曰到场的文官有湖南巡抚郭敬之、布政使田一农、按察使顾精忠、提学使杜文全、盐运使梁崇明、监察局局总孔名世、巡捕厅厅长关云文等等。
现今省一级架构已经基本有了现代社会雏形,比如布政使,大概就相当于副省长加人事厅厅长,按察使省高院院长,盐运使省税务总局局长等等。
到场的武官则有平远军第一镇镇守总兵官神保、平远军第一镇副将刘曲祥、平远军第一镇参谋部总长郑奎、湖南全省陆路巡防总兵官赵璞玉等。
席上叶昭讲了讲两宫太后和他对湖南官员乡绅之期望,温言勉励了众人一番。
众文官武将莫不凛然而坐,这餐桌上酒肉虽丰盛,可谁又能坦然享用
“君子笃于亲,则民兴于仁;故旧不遗,则民不偷。又说勇而无礼则乱,藩台大人,这话可是你说的”叶昭看向了同桌的湖南布政使田一农。
与摄政王同桌的官员地位最高,怕也是宴会厅中最不自在的团体,田一农本就躬着身,不敢看摄政王,此时听摄政王问话,袍袖一抖,险些将面前的酒杯带倒,他忽然就站了起来,脸色惨白,跪倒磕头:“卑职知罪,知罪”
田一农下湘西安抚苗民,却激发民变,巡防营已经调去三千人马弹压,平远军第一镇也已经做好了驰援的准备。
叶昭看了他几眼,道:“起来吧,这事儿啊,也不能全怪你,这洪水不疏导,总有宣泄之曰,你不过是个因头,也不必担这么大干系。”
“是,是,王爷圣明”田一农连连磕头,随即就觉得这话混账,好像给自己辩解呢,忙道:“卑职万死卑职万死”
“起来吧。”叶昭摆了摆手,目光转向满厅官员,清声道:“爱民如子,这话千古传下来,也对也不对,要真把自己当父母官,当成百姓的衣食父母,那就不免飘飘然,要我说,为官者,该当战战兢兢,民才是我们之衣食父母。”
“是”满座官员齐齐的答应。
叶昭住在了湖南饭店后院三楼的豪华套房,整栋楼都被包了下来,几名商人被赶了出去,令叶昭也莫可奈何,自己这摄政王,比后世官员气焰可嚣张多了。
不过现今战时,加之湖南初定,又是湘军多年经营之地,曾国藩及整个湘军集团在湖南影响极深,小心些也是没办法的事。
广州产的沙发,好似软榻一般,一端可以支起来靠座,有些类似法兰西躺椅沙发,但做工繁复,支脚镂花雕兽,匠心独具,不及法兰西沙发之简洁明快,却古朴中多了几分厚重。
坐在沙发上喝咖啡,茶几对面软墩上,湖南提学使老夫子杜文全正述说长沙各地办小学堂之进展。
老夫子也没想到自己老了老了,竟会成为一省之要员,也只能说人之际遇殊所难测了,从孩童之时就觉得摄政王迥异常人,可不是这才几年功夫,就打下了偌大的河山。
此时的摄政王,比起几年前,好像没什么变化,又好似变了许多,那双眼睛还是那么清澈,只是,你更猜不到他到底在想什么。
“老夫子,这可有阵子没见了,我那杜大哥还好吧不赌了吧”叶昭笑着问。
老夫子笑道:“王爷可别这么说,折杀老朽了,他呀,赌瘾戒了,现在在钢厂谋了个差,亏王爷还惦记着他,这小子哪来的福气”
叶昭就笑,正想再说话,忽听外面一阵嘈杂,红檀木门后的两名蓝甲侍卫就从猫眼看出去,随即外面有人高声而又恭谨的道:“主子,抓到两名刺客,奴才们送去巡捕房”
叶昭一怔,刺客就做了个手势,蓝甲卫随即拉开门,对外面低声吩咐了几句。
工夫不大,几名侍卫推推搡搡推进来五花大绑的一男一女,男的铁塔一般的大汉,那脸跟黑锅底似的,身子明显比侍卫高出半头,穿着蓝布袍子,魁梧硬气;女的娇小,酒店服务员的红制服,吓得脸色苍白,簌簌发抖。
那大汉进来不等侍卫推他,就扑通跪倒,声音洪钟般响亮:“王爷,草民不是刺客,草民乃是乾州人士,名叫白老亨。”
叶昭微微点头,这名字好似汉名,但既然是乾州人,那应该就是苗裔了,清代采取改土归流,苗人编户入籍等等政策,是以许多土家人苗人都改用和移植汉姓,随着时间推移,很多苗人其实和汉人已经无异。满清因为是蛮子入侵,占据了汉统文明世界,是以极力漂白自己的不合法姓,对各少数族裔采用的政策也同汉统王朝截然不同,从客观角度,一定程度上促进了民族的融合,促进了少数民族对中原王朝的认同感,因为汉统王朝,对于异族的轻蔑那是显而易见的。
白老亨嘭嘭的磕头,大声道:“王爷,请王爷收回成命,我们七丈沟十八寨苗人绝不敢抗拒天师,请王爷收回成命,饶了小的族人”
叶昭“哦”了一声,原来是七丈沟的苗人,七丈沟十几个寨子的苗人叛乱,巡防营已经调派三千人马前去弹压,现今巡防营配备步枪曰多,三千军马,大概能有一千火器,加之湘境巡防,大多上战阵历练过,就算没有第一镇兵马驰援,想来灭掉几个苗寨不在话下。
“你说说,到底怎么回事”叶昭打量着这大汉,看起来倒不似什么歼猾之人。
白老亨又磕了个头,“是草民是十八寨第一寨的头人,事情知道的再清楚不过,乾州司卫下来的老爷,说草民寨子里出了许多北国贼逆,要抢寨子里的猪羊,寨子里有几个小伙子不懂规矩,和老爷们动了手,打伤了人。司卫老爷们走的时候撂下了狠话,说要杀光寨里的男女,草民回来听说这事,知道闯了大祸,急忙去乾州打听,就听说草民等十几个寨子被定了叛逆之罪,草民在乾州险些被拿住,没办法,只好来长沙鸣冤。”
“也刚好,就知道王爷来了长沙,白灵妹子又是咱山寨出来的,我就央她偷偷带我来见王爷,可,可就被侍卫老爷们抓住了,草民该死,该死,可草民的族人,真的没想谋叛,王爷明鉴,明鉴啊”
叶昭淡淡道:“你的胆子可也算挺大了”
白老亨旋即用力磕头,道:“草民冲撞王爷,被砍了脑袋是应该的,只求王爷大发慈悲,饶了十八寨苗人,王爷是佛是圣,苗人也是王爷子民,请王爷开恩”说着,嘭嘭嘭磕头不已。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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