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冯白驹和江河海讲的那样,同盟还要求每个被批准入盟者,必须庄严地向马、恩、林革命导师宣誓。每个已宣誓的盟员,不管物质条件如何,都必须想方设法过组织生活。
这点和中国社会党的情况几乎完全一样,同盟在初期规定每个盟员每星期参加一次小组会议,主要是学习革命书籍和革命文件,谈形势与任务和思想,交流工作经验,解决实际的问题,开展批评与自我批评等。
最开始的几年间,冯白驹在古晋一直都是负责搞学运斗争。在当时,冯白驹的工作就是利用传阅和学习进步书刊的机会,动员、团结和教育学生群众。1921年时冯白驹已经成为了古晋中华中学的教导主任,在柏林会议期间领导了当时对整个婆罗洲地区都造成很大影响的罢课争取自治权运动。
那时解放同盟打的旗号还是争取北婆罗洲在大英帝国殖民框架内的自治权,但通过罢课、罢市、罢工的斗争,关键在于把同盟的影响力渗透到了北婆罗洲各界。
冯白驹就是在柏林会议期间,成功在美里的美中、泗里街的华侨中学、诗巫的卫理中学和中华中学内,都组建起了同盟的地下党组织。
工运和农运活动也是在那之后,逐步展开的。
“砂拉越是多元民族之邦,有伊班族、比达友族、马来族、马兰诺族、加央族、肯雅族、普南族等等不知道多少个民族。”冯白驹一点一点说道,“这么多民族,不只占人口的大多数,而且这些人口中95%以上都是农民,还都居住在最广大的、具有战略意义的地区。”
江河海若有所思地点着头,他隐隐约约通过来中国参与培训的那些解放同盟成员族籍,似乎大抵能猜到北婆罗洲解放同盟的构成应该还是以南洋华人为主。
中国和解放同盟,对北婆罗洲当地的其他土著民族影响力就都比较弱一些。
冯白驹没有再继续跟江河海透露其他有密级的重要情报了,由于历史原因,加予英殖民主义者长期实行分而治之的阴险政策,使得各土著民族不但经济和文化落后,而且使各民族之间产生彼此隔阂,甚至导致民族之间呈现紧张的局面。
当地土著和华人的关系谈不上多好,有的土著族群或主导或参与过婆罗洲历史上对当地华人的排华、屠华运动。解放同盟并非不想争取土著民族的支持,但这工作从各角度来说都还是比较困难的。
在柏林会议以后。同盟就加强了很多联络土著民族的努力。可对大部分同盟干部来说,他们对伊班或比达友族这些婆罗洲土著大都只有理论上的一些认识,绝大部分民族干部的民族语言初时不会听,也不会讲,只有亲自深入雨林地带,以割树胶、做生意为掩护,住进长屋和当地群众树胶芭的茅屋里,然后尽量多跟群众一起学语言,帮群众做些家务或者义务劳动。
后来有的同志还给土著群众做义子,个别同志还娶土著女子为妻,为了和土著群众打成一片,同志们跟群众生活一起时要表现得越土著化越好,用手抓饭吃不必说,就连土著用腐烂的鱼或肉类制成的又黑又臭的一种叫“肉骨”的,也硬着头皮照吃。有个别同志始终不适应那种生活环境,而反复生病,不得不安排撤回华区工作,种种艰难,等到冯白驹担任解放同盟政治部主任以后,通过联合土著民族反对“大马主义”,这才使同盟的群众基础有了很坚实的扩充。
“大马主义?南洋当地的马来土著吗?”
“是,马来人这一支民族在南洋的社会发会展比较早,比婆罗洲当地大部分土著族群的封建化程度都高很多,所以在英国殖民者到来前他们就自居于统治民族的地位。”
冯白驹又说:“这几年英殖民主义受南洋民族独立解放运动浪潮的冲击,为了延慢它在新加坡、马来亚、北婆殖民统治的瓦解速度,就扶持马来人,提出大马主义,要把新、马、北婆三地合并成一个英帝国旗下的自治邦。
马来人历史上在东南亚建立过几个较大的封建国家,像室利佛逝王国、马一甲王国……他们心高气傲,可马来族群不重视教育和工商业的发展,社会地位、经济地位普遍低于本地的华人,所以对我们敌意也比较大。
这次一受英国殖民者的鼓动和煽惑,很有一些马来社区里的名流、头头就都站了出来,要鼎力支持英国人主张的大马联邦,要为大英帝国的殖民主义服务。”
说到这里,冯白驹突然又笑了起来:“其实这对同盟来说是一件大好事!从前北婆的土著民族都不信任华人,可现在比起华人,他们更担心马来人真在英国支持下搞起这个大马联邦,像加央族、肯雅族这样人口相对比较少的小族群,就可能被马来人兼并掉。所以英国人这一手,反而是把北婆其他族群都推到了同盟这边,使我们的群众基础很迅猛的扩大起来。”
北婆罗洲的华人大部分都居住在沿海的港口城镇里,内陆的雨林和河口乡村,则几乎都是当地土著民族的控制区。若非大马主义使很多土著开始支持解放同盟的反英活动,解放同盟是很难在婆罗洲雨林里组织起大规模游击队的。
江河海好奇
问道:“北婆罗洲人民军现在到底有多少人枪?我看报上说你们人枪不下三四万。”
冯白驹眨了眨眼睛:“这事你就别问了,问我我也不知道。”
“哈!看来发展势头很乐观嘛。”
婆罗洲是一个远离中国大陆的岛屿,隔海相望,英国海军的实力就算在今天也依旧很强,想从中国把枪支武器送到解放同盟和人民军手上,可算千难万难。
但婆罗洲南北分别被荷兰和英国殖民,英国人对走私活动监管十分严格,荷属南婆罗洲地区的监管就松了很多。中国红军可以通过华侨、华人的渠道,先把武器运到荷属南婆罗洲境内,然后再依靠生活在婆罗洲中部雨林地区的土著部落,把这些枪支弹药再跨过英荷边境线,送到北婆罗洲人民军的游击队队员们手上。
婆罗洲的内陆地区到处是高耸入云的雨林树木,近赤道炙人的西晒阳光和潮湿至极的环境,还有一到夜里就成千上万只一同飞出的蝙蝠,以及热带雨林里永远不会缺席的剧毒蚊虫,任何一项对北婆人民军和当地的英国殖民地军来说,都是同样难以客服的挑战。
只有在雨林内沿河而生的土著部族,才有办法在婆罗洲最深处的腹地生存下去,也只有得到了他们的帮助,北婆人民军今天才有办法发展起来。
冯白驹不无感慨:“我到北京接受培训的时候,感觉国内很多同志是希望北婆独立以后,能加入中国,或最起码像历史上的兰芳共和国一样,成为一个民族成分比较单一的华人国家。可我说句实话,如果真抱着这种想法,北婆罗洲解放同盟是很难在南洋坚持下去的。
当地土著虽然没有多少自己民族的历史,可也有一份独属于他们自己的部族文化,这些文化、文明若按严格标准,肯定是很原始、很蛮荒,可正是因为有这种文化在,他们才没有像英国人低头臣服。”
像江河海这样的红军新生代青年军官,生长在一个国家蒸蒸日上、高速发展起来的时代,心里不可能没有比较强烈的民族主义情绪。
冯白驹这番话就让江河海略微沉默了一会儿,他也想着,中央对南洋的布局究竟会到哪一步呢?真难想象。对他们这些基层的干部来说,现在还根本看不清楚国家对于东南亚地区的革命输出究竟会做到什么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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