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斯拉夫人旅馆约三公里外的城市边缘,有一个坐落于河边森林中的村子。这里位于额尔齐斯河的右岸,北面是向东北方流淌而去的额尔齐斯河,东面是杨树林、住宅和城市中心,站在河边的河堤上时还能看到城市中心教堂上的十字架。
村子的西面又是大片的杨树林,银白杨、额河杂交杨、苦杨、欧洲黑杨是森林中最为常见的树种,再往西去就是大片大片的沼泽地了,村子的南面要稍稍开阔一些,是小树林和成片的田野。
俄国人喜欢把郊外的住宅区叫做村子,这座村子其实并不是真正的农民居住生活的地方,而是城市居民在郊外的度假别墅,当然能够建立起郊外别墅的居民至少也得是颇为富裕的家庭了。
因此这片杨树林内的房子虽然材料还是用的木头,但是造型和设计却要比普通的农民房子更漂亮和宽敞一些,每幢房子的周边都有着前后院,前院用来堆积木柴杂物和安置牲口,后院则是一个供家人游玩的花园。
当然,这样的房子是无法和瓦西里耶夫斯克耶庄园相比的,不管是叶琳娜还是男爵夫人,都抱怨自己现在过的日子,还不如过去庄园里的仆人们好。
不过在姐姐和母亲整日抱怨着革命给于尔斯泰家族带来的灾难时OTg2NTc=,安娜却已经开始学习如何洗衣做饭,如何同当地人打交道了。从图拉家中离开时,家中的男女仆人几乎都留了下来,只有男女管家和他们的家人跟着安娜一家离去了。
安娜一家本身就是一个有着十多口人的大家族,再加上跟着他们一起逃亡的亲戚,这显然不是七、八名仆人能够照顾的过来的,因此很多杂务就需要主人们自己动手了。和那些整天抱怨的亲戚们相比,安娜倒是宁可自己学着处理这些杂务。
和某些还沉迷于过去生活里的家人、亲戚不同,安娜并不认为他们对于这场革命的判断,这不过是另一场1905年革命,很快一切就会回到正轨上来。
同吴川有过长期通信交流的她,在旅行中看到了俄罗斯真实的一面后,这是过去在庄园及省城、莫斯科的贵族圈子里所看不到的俄罗斯,她就有些相信吴川的预言了,从贵族手中夺取了自由和政权的工人和农民,这一次是不会轻易的再把政权交还给贵族了。
因此安娜隐约有了这样的预感,也许图拉乡下的庄园,她们一家人会很久很久不能归去了。只不过她倒是没有预料到,父亲会轻易的被骗子给欺骗了,把她们携带的大部分财物都给弄丢了,搞的现在进退两难了起来。
不过更出乎意料的是,原本一直跟着他们的亲戚,在父亲上了骗子的当后,选择了和他们一家分道扬镳,显然这些亲戚现在是把她们一家当成了累赘了。不过安娜觉得这样也好,至少她就不用头疼整天听着这些亲戚和母亲坐在一起回忆过去的好日子,她们可以坐在房间的角落里聊上一天,然后第二天重复的聊,完全是在浪费自己的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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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这里,蹲在河岸边的安娜又有些心疼起自己的父亲来了,自从上了骗子的当后,男爵在家中的地位直线下降,不管是母亲还是姐姐每天都要对着父亲抱怨几句,要求他去找一找那些可恶的骗子,把她们的财产拿回来。
不过就如哥哥对她所说,这样的世道丢了几件行李已经是万幸了,要不是他们被那些骗子给骗走了行李,真的跑去奥伦堡投靠杜托夫将军,那么搞不好现在父亲和他已经被革命法庭给枪毙了。和图拉乡下的农民、莫斯科的工人相比,这里的工人和士兵显然要野蛮的多,他们根本就不在乎什么公道,只要是他们所认为的革命敌人,就会直接拉出去枪毙。
当然,另一边的白卫军也不是什么好人,杜托夫率领的哥萨克打下城镇时,首先就会把当地的苏维埃委员绞死,连审判都不会给一个。双方之间的战争,更像是两个世仇家族之间的互相仇杀,野蛮而血腥,毫无人道主义。
这些消息都是从奥伦堡等地逃亡到鄂木斯克的逃难者传播开来的,原本还试图前往杜托夫军中谋取一个职位的哥哥,很快就放弃了这个念头。当然,也幸亏哥哥放弃了这个念头,因为苏维埃的军队完全击溃了杜托夫将军率领的哥萨克军队,差一点哥哥就成为红军的俘虏了。
“安娜小姐,你的鱼上钩了。”男仆奥列江浙湖汉北格的声音在安娜的耳边响起,惊醒了正在沉思的她。安娜把目光转移到冰面上敲开的洞,果然看到浮标沉了下去,她赶紧手忙脚乱的收起了鱼线,在奥列格的帮助下把上钩的鱼拖出了水面。
看到在脚边不断挑动的半俄尺长的大鱼,原本想要通过钓鱼散心的安娜突然就失去了兴致,她对着一边的男仆说道:“你把这些东西收拾一下,我先回去了。不知道爸爸和哥哥今天会不会带一些好消息回来。”
奥列格低着头收拾着鱼钩,心无旁骛的回道:“好的小姐,我再钓一条差不多大的再回去,现在这些收获恐怕不够大家吃…”
坐在餐桌前的玛利亚.于尔斯泰娃,把面前的金币和纸币都码放整齐后,便用手按着自己的太阳穴哀叹道:“129个金卢布,纸币588卢布,米娅你那里还剩多少?现在我们每天要花多少钱?”
女管家米娅冷静的对着女主人回道:“大概还有360几个纸卢布,现在纸卢布对金卢布的公开兑换价是五比一,但是在黑市上已经是6到7卢布兑换一块金卢布了。
我们现在要负担17个人的饮食,大约每天花费21-22卢布,如果再加上一些额外的开销,就接近30卢布了。如果男爵先生和安德烈少爷还不能尽快找到工作的话,我觉得我们应当减少一些开支,至少把本地雇佣的仆役给辞退了。”
平日里并不关心这些琐碎的家务,热心于音乐和美术的男爵夫人,虽然知道女管家米娅的建议是正确的,这位女管家几乎在庄园待了一辈子,到现在还是单身一人,可以说把自己的整个人生都贡献给了于尔斯泰家族,也是男爵夫人最为信任的人,甚至还要超过自己的丈夫。
但是对于米娅提出的缩减开支的建议,玛利亚顿时犹豫了起来,她很难想象自己的餐桌上没有肉,家中没有家务女仆的样子。她忍不住用手支着额头说道:“上帝啊,这场暴乱到底什么时候能够结束,我们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恢复正常的生活…”
女管家顿时保持了安静,她知道想要让男爵夫人尽快恢复正常,那么最好别去接她的抱怨,否则接下来就是没完没了的诉苦了。可是现在的诉苦又有什么意义呢?甚至于她们现在所在的鄂木斯克都未必是安全的,作为草原总督区的工业中心,这里既不缺乏工人,也不缺乏士兵,而这两者正是革命的源泉。
只不过,为于尔斯泰家族服务了这么多年,她觉得自己已经成为了这个家族的一部分,离开了男爵夫人她都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了。因此她只能帮助男爵夫人尽量把日子过下去,等待着上帝给予于尔斯泰家族的指引。
就在男爵夫人渐渐停止了抱怨的时候,厨房的后门突然被打开了,两人都不由向着后门的方向看去。这种小别墅内,餐厅和厨房之间并不是全封闭的,这样可以给予餐厅更多的采光。因此当安娜从后门闯入时,玛利亚顿时起身惊讶的看着女儿嚷嚷道:“安妮亚你怎么穿成了这个鬼样子,要是让外人见到了,那就太失礼了。”
安娜瞧了一眼身上穿的当地人的长袍,不以为然的对着母亲回道:“这样的长袍既保暖又方便干活,我不觉得有什么问题。而且这里也没有什么外人,我们才是这里的外人,不穿这样的服装,才是难以和邻居们交流的吧。爸爸和哥哥还没有回来吗?”
玛利亚一手按着餐桌,一手扶着额头,感觉自己快要晕过去了,不过她还是坚持站在那里教训安娜道:“我们现在还用不着去讨好这里的邻居,他们不过是一些商人和市民而已。
如果我们不能保持于尔斯泰家族的门风,那么我们就和这些农民没什么区别了。赶紧上楼去换衣服,不要让你的父亲和兄长看到你现在的样子,否则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去面对他们了。就是现在,上楼!”
看着母亲瞪着眼睛注视着自己的样子,母女两人对视了数秒之后,不希望母亲受到太大刺激晕到的安娜终于妥协,调头上楼换衣服去了。
她换上了日常服饰之后,并没有着急下楼,而是待在了房间里陪着姐姐和外甥女玩了一会,鄂木斯克的气温和图拉的气温差不多,三月下旬的白天依然在零度左右,对于幼儿来说现在的外界是不适宜外出的,因此叶琳娜只能整天和一岁的女儿待在暖和的房间里玩耍。
安娜正和外甥女玩耍着,突然就听到楼下传来了父亲久违的笑声,她赶紧起身下楼去看个究竟。她还没有走下楼梯,就听到父亲正对着母亲说道:“…好了,现在什么都不用发愁了,伊万诺维奇先生已经向我打了包票,他很快就会给我找一条出路,让我安心在家等待一两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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