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日军于凌晨突然发起夜袭及全面进攻之后,位于梨树屯的第五旅旅司令部内今日就变得异常忙乱了起来。从各处前沿阵地不断传来的坏消息,使得旅司令部内的参谋们不断的修正着地图上的敌我位置,有些不太重要的阵地,此时甚至已经搞不清到底在谁手上了。
第三师副师长邓振镛看着桌上的地图面色铁青一言不发,站在他身边的第五旅旅长黄宗方却不停的向着桌边的参谋们发号施令道:“老四平镇的的电话线为什么又不通了,赶紧派人去检修…四平北山和北河铁路桥阵地守住没有?第八团的增援有没有到?北河铁路桥必须要守住,那是我们获得支援最快的通道…”
旅参谋长赵起三一边整理着各处汇报过来的情报,命令手下的参谋们在地图上重新标注;一边又把旅长的命令形成正式的命令下达,中间还不时修正某些过时的指示或重复的命令。旅司令部中除了副师长邓振镛和旅政委郭斗生两人外,其他人几乎就没有停下来歇息的时刻。
旅政委郭斗生望着地图上不断打上叉的地方,在心里将它们连接了起来。这黑色的叉就是代表日军已经占领了的地方,把这些黑色的叉这么一点点的在地图上连接了起来,几乎可以看出前线的几个核心阵地外围已经被日军给包围了起来。有几个黑色的叉甚至已经突破了正面,向着主阵地后方旅部所在的梨树屯延伸过来了。
郭斗生终于有些沉不住气的向副师长建议道:“邓师长,梨树屯这边并没有什么防御措施,您是不是先带领一部分机关和伤员先撤去奉化城?起码奉化县城还有一道城墙可以守。”
邓振镛冷冷的看了他一眼后说道:“撤什么撤,就算有一两只日军部队冲过了主阵地,也不可能超过大队的编制,这里还有一个营的兵力,难道还怕守不住?
现在重要的不是梨树屯能不能守住,而是老四平镇能不能守,丢了老四平镇,日军就能直接进攻四平街西北的三道林子,那我们就真要全军覆没了。
要是出现这样的局面,我这么向师长交代?怎么向军事委员会交代?怎么向吴主席交代?与其被军事委员会正了军法,我倒是宁可战死在这里。”
郭斗生立刻闭上了嘴,桌边的参谋们也一个个低着头忙碌着,没人敢抬头观察邓振镛的脸色。只是大家心里都不免生起了一丝悲观的念头,既然连邓副师长都打算战死在这里了,这仗果然是要失败了么。
就在房间内的气氛渐渐有些沉闷起来时,一个爽朗的声音突然打破了这个气氛,“死什么死,日本人才是真正跑过来送死的。扛过了这程咬金的三板斧,接下来他们就该泄气了。”
听到这个声音驳斥了自己,邓振镛不仅没有恼火,反而显得轻松的抬头望向门口说道:“师长你怎么过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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跨进了这间堂屋内的张孝准,站在原地熟悉了下房间内的煤油灯光后,方才向着摊开地图的大桌子走了过去,口中大声的说道:“我可不是一个人过来的,十家堡的守军我也全部带过来了,日本人手上最多不过9-10个步兵联队,我们现在也有了7个步兵团,我就不信他有一口吃下我一个满员步兵师的胃口。”
邓振镛听了先是一喜,接着就有些担忧的小声向张孝准问道:“师长把十家堡的守军都调动过来,有先获得前指的同意吗?要是我们这里守不住的话,可是要让日军直接冲到郭家店一线了。”
张孝准却没有立刻回他的话,而是对着身后的师参谋长李德瑚说道:“你先和黄旅长、赵参谋长商议下,先增援那几个要紧地方,把前线先稳固住,然后我们再考虑之后的作战。”
随着李德瑚上前和黄宗方等前线军官商议布置新防线的当口,张孝准这才对着邓振镛说道:“先和前指商议,我能这么快赶过来?本来军事委员会也已经同意了我们的请求,预备撤销十家堡防线,增强四平和郭家店两地的防御力量。
我要是不先保住四平防线,就算得到了前指的同意,就这手上两个团的兵力难道还能反扑回来不成?你还是先和我说说,日军现在的进攻是个什么情况吧?”
被张孝准这一问,邓振镛也顿时去了前指事后追究责任的担忧,转而向对方说道:“三天前日军的攻势突然缓和了下来,虽然前线的一些军官说日军似乎在重新布置前线部队,但我当时只考虑以不变应万变,趁着这个机会加固一下主要阵地,日军就算有什么想法也是无济于事的。
但我要向您检讨,我过于麻痹大意了。日军调动部队的目的,并不是调换一些生力军这么简单,他们是完全改变了战术,放弃了对于我坚固阵地的重点进攻,而是以一部分兵力牵制我主力阵地,以其他兵力冲击我正面防线,试图一举击破当面防线冲入到我军防御阵地之后。
我们没有料到日军会这么冒险的展开大规模进攻,等到反应过来时,除了主阵地之外的其他前沿阵地都被突破,现在双方的军队都掺杂在了一起,我们只能先保住几处主要阵地,至于其他的附属阵地现在还不够人手去夺回来。
眼下最担心的是,日军继续向我纵深进攻,直接切断整条防线的后路,那么我军恐怕就坚持不下去了。”
张孝准在心里思考着,他觉得邓振镛的判断是正确的,在敌我混战的局面下,一旦让日军深入到了本军后方,那么即便本军的士气再怎么高昂,也会认为自己这方已经失败了。一旦士兵们产生这样的认知,军队突然崩溃并不是什么稀罕事。日俄战争中俄国人早就演示过来,即便纸面上的军队还有一战之力,但是承认失败的士兵是不会再走上战场的。
张孝准下意识的向这位部下脱口说道:“看来我们还需要更多的预备队,否则就不能挡住这些疯狂的日本人。”
邓振镛则有些迟疑的回道:“我们已经向军事委员会提过一次修改作战计划的意见了,眼下前线却打成了这样的局面。继续要求军事委员会给我们增加兵力,那不是完全改变了军事委员会的作战计划?要是军事委员会不能尽快下定决心增加兵力给我们,那么在增援抵达之前,前线也许就先守不住了,到时的局面也许会变得比现在更为恶劣。”
张孝准知道,邓振镛对自己的劝说是为了自己好。眼下日军采用的战术就是一锤子买卖,挡住了就是日军大受损失,挡不住就是国民革命军一溃百里。而想要挡住日军的进攻,就得在日军突破第三师的阵地前抽调援军上来,这个时间段不会很长,因为被日军突袭的第三师官兵已经有些动摇了。
所以对于他最安全的办法就是,服从军事委员会的作战计划,向上面要求撤退,而不是在这里违背军事委员会的命令死扛。虽然他和朱和中关系不错,但张孝准也拿不准朱和中是否会听从自己的主张,把自己的政治前途和第三师的胜负联系在一起。
就在张孝准皱着眉头思考的时候,突然听到远处传来了枪声,邓振镛立刻让自己身边的副官出去查问,很快这位副官就跑回来报告说,一只日军的小部分出现在了梨树屯的西南方,现在正和守在外围的警卫营交火。
日军的小股部队居然都摸到这么后方来了,张孝准心里顿时修改了自己之前过于乐观的判断,看起来即便他将十家堡防线的守军抽调过来,也未必能够和日军相持下去。
就在张孝准思考着接下来第三师该怎么办时,师政委秦广礼在一旁接了个电话后,突然脸色凝重的向他招呼道:“张师长,请过来接听下电话,是吴主席的电话。”
张孝准略吃了一惊,就收拾了心思走上前去,从秦广礼手中接过了听筒。加装了新式放大器的电话线路,使得长途电话成为了真正成熟可靠的产品。张孝准很是清晰的从听筒中听到了吴川的声音,两人交谈了将近半个小时之后,放下听筒的张孝准终于拿定了主意对着身边围绕着的部下们吩咐道:“无论如何都要守到晚上,今晚第二师会调拨四个团过来增援我们…”
不提第三师的官兵们如何放下心来,电话另一头的吴川放下听筒之后,也已经定下了心来。他站在办公桌前沉默了数秒,便向着站立在办公桌对面的张云荣吩咐道:“打电话请张绍曾和蒋百里两人过来,另外通知训练营内整训的部队做好出发准备,今晚他们就要前往长春。还有,通知总参谋部,一刻钟后我希望和他们重新讨论当前的作战计划。”
在二楼大地图室正下方,也有一个和楼上一般大小的大房间,这里的布局虽然同楼上差不多,却是军事委员会下辖的总参谋部。这间大房子,一半摆放着办公桌,一半则放着一个硕大的桌面沙盘,这是一个未完成的沙盘,最为详细的部分,是从奉天到哈尔滨这一路。
当吴川坐到沙盘边上时,5名德国顾问,2名翻译和9名参谋军官已经聚集在了沙盘了周边。吴川盯着沙盘上四平附近的地形看了许久,方才开口说道:“之前鲍尔少校给了我两个建议,而我同前线几位指挥官交谈之后,决定采取加固四平防线,挫去日军此次进攻锐气的建议。
不过我认为光是依靠防御,任由日军发起进攻,恐怕是很难达成我们想要的成果的。所以我希望在加固四平防线的同时,还要发起一次反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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