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川并没有立即对孟宪彝的提议作出评价,而是先向边上的梁廷栋问道:“你觉得孟专员的想法可行吗?”
梁廷栋沉吟了数秒后说道:“我觉得没什么问题,只是购下这些地主和农户带不走的储粮恐怕需要一笔不小的资金。另外就是,这些地主会不会在这个时候出手购买在交战区内的土地,还是以平价的方式?
从后方地主那里收回未开垦的土地这点到没什么问题,但是不是应该给迁移户一些补助,好让他们在冬天到来之前先修个住所出来。往年这个时候距离下雪的日子也没多久了,要是让迁移户自己修房子,哪怕是个土窝子,恐怕下雪之前都是修不出来的。”
吴川想了想说道:“这样吧,我一会和本地的农业银行行长打个招呼,先让他们给你准备300万的款子作为迁移居民和购买储粮的经费,不足的部分和修建临时住房的人手就要靠你们自己去解决了。不过我也有一个要求。”
听到吴川肯拨款下来,梁廷栋和孟宪彝都松了口气,只要有钱下来,这事就好办了许多。梁廷栋立刻回道:“主席有什么要求就下命令好了,我必定竭尽全力的去完成。”
吴川点了点头道:“你有这样的信心,那么这事差不多就完成了一半了。我这次过来长春,除了看一看前线的将士,另外一个目的就是想要找个地方作为战时经济控制政策实施的试点。”
看到面前的三人一脸不明所以的神情,吴川知道他们多半是没理解什么叫做战时经济控制。于是他清了清喉咙之后继续说道:“简单的说,就是为了打仗,我们必须把治下的人口、资源和工农业生产活动完全控制起来,以最有效率的方式把一切资源尽可能的集中到战争方面,以压缩人民在其他方面的消费需求。这也是西人现在正在研究的总体战的作战方式。”
孟宪彝和何厚琦的脸色此时看起来颇为精彩,一副想问而不敢问的模样。倒是梁廷栋的神情变化不大,很快就压低了声音向吴川问道:“现在的形势对我们很不利吗?”
吴川欣赏了一会孟、何两人脸上的神情,这才漫不尽心的对梁廷栋说道:“那倒也不是,我只是想要趁着这个机会测试一下群众对于这场战争的忍耐底线。我就这么和你交代吧,这场战争在明年开春之前是肯定不会结束的。
日俄战争光是陆上作战就打了13个月,双方才算是耗尽了力气。我们既然已经和日本人动了手,就不要想着和日本轻轻打上一仗就能让日本人交出日俄战争中获得的利益。所以,我们要做好战争长期化的准备,那么从现在起就要开始节约资源和尽可能的动员起所有的人力为战争服务。
但是我们毕竟是一个农业国,还是一个文盲率高居80%人口的落后农业国,我们不能够指望民众有和我们一样的觉悟,不惜一切代价的去争取最后的胜利。所以我们需要对群众进行宣传和组织,并适当的加以强制性的政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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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想要实施强制性的战时经济控制政策,那么就应当先测试一下群众的忍耐能力,就像是我们训练战士那样,首先应当给予一些轻松的训练科目,然后再逐渐加深训练难度。要是一开始就把新兵丢去战场,那么他们不会变成勇敢的战士,只会成为可耻的逃兵。
另外,既然我们已经建立了自己的银行和粮食公司,那么接下来就应当统一东北三省的金融货币和粮食市场。没有比战时经济期间更好的推行我们发行的纸币和垄断粮食收购、运输的时机了,我们要趁着这个机会消灭民间发行的私贴、打压外国输入东北的纸币使用,最重要的是切断农户和粮食商人之间的贸易关系,只允许我们的粮食公司同农户交易。
如果吉长地区能够办好这件事,那么我们就可以将可行的经验推广到革命委员会的全辖区。那么革命委员会就算建立起了一个完全受我们自己控制的经济体系,有了这样一个经济基础之后,对于外国列强的依靠就不会像现在这么深了。”
梁廷栋的眼睛一转,看了孟、何两人一眼之后,便向着吴川请示道:“我看时间也差不多了,主席要是没有其他交代的话,今天不如议到这里,我们先吃了午饭再说?”
吴川点了点头道:“也好,那么孟专员和何市长还有什么要汇报的吗?”
孟宪彝和何厚琦两人倒是知趣的很,知道梁廷栋这是赶他们走,因此感觉摇头告辞了。等到两人的背影消失在门口,梁廷栋这才委婉的向吴川提意见道:“主席,孟宪彝和何厚琦到底是前朝人物,有些话还是不要当着他们的面说了吧。”
吴川看了他一眼后笑着说道:“无妨,这种事迟早是要被他们知道的。让他们了解一点革命委员会的困难也好,免得他们日后从别人嘴里听说了,心里的落差太大,到时候反而作出了错误的选择。”
梁廷栋也是松了口气道:“看来您对于孟宪彝、何厚琦的印象还不错,才会这么提点他们。不过,这场战争真的要打这么久吗?”
吴川起身走到窗口看着外面的风景伸了个懒腰,方才感觉有些舒畅的说道:“如果运气不佳的话,也许会拖的更长一些。不过最为关键的还是日军这次来的援军会怎么打,如果他们沉住气和我们按部就班的作战的话,接下来革命军就要迎来一场苦战了。
之前奉天那边传来的消息,说日本驻朝鲜军已经有一部跨过了鸭绿江,你代表革命委员会向调停小组发出的抗议,他们是什么反应?”
梁廷栋苦笑着说道:“调停小组的组长倒是认同我们的抗议的,只是法国人极力反对我们的抗议,认为只要日军得到了清政府的允许,就有权进入南满。而只要这只军队没有对我们发起进攻,就不能算是日本人破坏了停战约定。法国人还说,既然我们可以在停战期间挖掘壕沟,那么日军跑来南满晒一晒太阳,也是情有可原的。”
吴川下意识的抬头看了看窗外的天空,有些惊奇的说道:“这个季节跑来南满晒太阳?好吧,法国人果然很有写小说的想象力。那么调停小组最后的决定是什么?”
梁廷栋沉默了一阵后说道:“因为调停小组内部意见不能统一,所以他们最后决定收下我们的抗议,但是不谴责日本,只是要求日本方面就驻朝鲜军进入南满事件进行自我调查。”
吴川看着窗外沉默了一阵后说道:“这也许不是什么坏事,起码我们知道日本人心里终究没有服气,他们对于这场和谈只是在做样子而已。那么我们要加快进行战争准备了,准备一辆列车,明日我要去公主岭、郭家店和四平看一看。”
听到吴川作出了这样的判断,梁廷栋的心里也有些沉重,虽然他并不畏惧战争,但却真不想把那些年轻而充满朝气的战士送上战场。如果没有这场战争的话,这些年轻的战士将会是革命成功后建设祖国最好的工人、农民和建设者。
不过他很快就调整了自己的情绪,转而趁着这个和吴川独处的机会向对方汇报了,他打算对长春议事会的绅商们下手的计划。
梁廷栋向吴川解释道:“…长春同哈尔滨不同,哈尔滨是俄国人凭空修建出来的城市,自中东路建成之后就一直为俄国人直接控制,并没有什么有力的本地绅商团体。
但长春在铁路建成之前就已经存在了,它从前就是北满地区最大的马市,每年交易的马、牛、骡等大牲口高达数万头之多,在铁路修通之后此地的牲畜贸易规模更是翻了将近十倍。本地绅商一直都控制着吉长地区的粮食和牲畜贸易,哪怕是俄国人占领此地的时期也没有改变过。
日俄战争之后此地虽然划入了日本人的势力范围,也是南满铁路最北端的一个站点,但是日本人经营南满铁路的重心在奉天和大连,此地的日商资本规模都不大,因此当地此前便是朝廷联合地方绅商对抗日本人的格局。
长春议事会也因此取得了比其他地区的议事会更大的地方自治权力,而领导议事会的地方绅商们同日本商人之间也并不是全然对抗的关系,因为日本人控制着南满铁路这一交通命脉,地方绅商们经营的粮食和牲畜生意还是要仰赖日本人才能快速的外运,因此他们之间还是有着相当的合作关系的。
革命委员会的到来,对于这些绅商来说并不是一件值得欢迎的事。因为在过去,本地官府已经将大部分的治权移交给了议事会,而日本人为了能够插手粮食和牲畜贸易也在笼络这些绅商,因此他们此前差不多已经成为了本地真正的权力中心。
此次长春议事会诸多绅商和日本人的勾结,在市民中大肆散布我们必将失败的谣言,说到底就是一场有计划有组织的反革命行动。所以我以为对于这些绅商进行宽大是不妥的,必须要将他们的组织核心彻底粉碎,我们才能真正控制住吉长地区的政治局势。
此外,革命委员会提出了打倒帝制建立共和国的主张之后,地方上还有着一大群愚昧的群众不知道什么叫做共和,只以为推翻了皇帝之后就没有了王法,过去被官府打击的邪教和胡子,现在都敢于光天化日之下公开行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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