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1 / 1)

“ 当你老了,头发花白,睡意沉沉…”站在客厅中间的吴川以一种莫名的情绪朗诵着。这是英国诗人叶芝所写的《当你老了》,大约也是后世国人最熟悉的一篇英国诗歌了,毕竟有一段时间天天能听到这首诗歌改编的歌曲在大街小巷播放着。

对着面前的这些俄国人,吴川朗诵的自然不是中文翻译版,而是英文原版诗。吴川之所以能够背诵这篇英文诗歌,也是因为他曾经在读书期间用这篇英文诗歌追到了外校的某个师姐。虽然最终这段感情终结于学姐的毕业时刻,但他对这篇英文诗歌还是时时铭记于心,日久弥新。

只是从前吴川背诵这首英文诗时,不过是青春期的荷尔蒙骚动,他对于诗歌的内容并没有什么探求的欲望,只是想着用它作敲门砖,打开美丽师姐的心扉,把佳人楼入自己的怀抱而已。

因此背诵这首诗歌的时候,他一心只求口音标准,吐词清晰,最好能够朗诵出一股英伦范来,好让师姐彻底的倒在自己的才华之下。简单的来说,就好像一只刚刚成年的公孔雀拼命在母孔雀面前展示自己羽毛的华丽一样。

现在想想,那个时候他对于美丽师姐的欲望是超过了感情的。和美丽师姐分手之后,他时不时的想起这首诗歌,这个时候他对于师姐的思念终于超过了肉体上的欲望。不过当他在这个时空里再度朗诵起这篇诗歌时,吴川终于有些理解,威廉·巴特勒·叶芝写下这篇诗歌时,究竟有多么的孤单和神伤了。

这也许是吴川对这篇诗歌朗诵的最为出色的一次,不管是过去还是未来,他都未能如今晚这样,把自己的情绪完全的融合在了这样一首诗歌之中。

原本对于吴川今晚的搅局颇为不满的男爵夫人和安娜姐妹,在听过了叶芝书写的华美文字和吴川情真意切的朗诵之后,她们心中对于吴川的恶感顿时消去了不少,看向吴川的目光也稍稍柔和了起来。

只不过吴川的这一番努力,还是大多打了水漂。如果说中文这里大约只有谢尔盖上尉和那位医生能懂一些,那么客厅内懂得英语的人其实也没多少。

虽然大不列颠已经称霸了世界将近一个世纪,但俄国人依然固执的认为只有法国的文化才是高贵的。也就是这十余年来,因为德俄矛盾的不断上升,俄国需要英国人的支持,上流社会才开始渐渐兴起学习英语的风潮。

不过克拉皮文县毕竟不是圣彼得堡、莫斯科这样的大城市,能够勉强听得懂英文已经算是相当难得的英语人才了,可想要去鉴赏叶芝的词句之美,那就很少人能做得到了。毕竟现在可不是网络时代,知识的获取并不是那么简单容易的一件事。

当然,对那些具有一定艺术素养的宾客来说,虽然他们还不能完全领略叶芝用词之华美,但他们依然能够从吴川的朗诵中,听懂那一丝蕴含其中的疲惫和淡淡的忧伤。只不过谁会冒着触怒男爵的风险去夸奖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中国人,这位今晚可是让男爵举办的宴席有些令人扫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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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何况,对于这个时代的俄国人来说,这首《当你老了》并不适合他们的胃口。这种软绵绵的腔调,大约只能在后宅内逗那些妇人和少女笑一笑,并不适合男人们探索世界、征服世界,然后功成名就的返回家园享受生活的社会主流价值观。

说到底,这是一个人类科技突飞猛进的时代,是一个人类文明日新月异变化着的时代,是一个人类积极征服地球已知表面的时代。

这个时代的世界,已经是名副其实的全球性世界了。世界的每一个角落都几乎已经为人所知,并被详细或简陋的地图所记载。探险不再是冒险家追逐财富和探索新大陆的发现之旅行,而是个人追逐名誉或是国家之间国力竞争的,一种极限运动。

1909年,美国人皮里击败了英国和斯堪的纳维亚的对手,赢得了率先抵达北极的竞赛。而今天各国的探险家们又开始积极准备着,试图征服南极。

征服南、北极的行为也许并不具备什么实际意义,但它们在精神上却证明了人类足以支配地球的任何区域,从而令人类真正成为了脚下这个地球的主人。

在这个时代,除了非洲大陆、亚洲大陆和南美洲部分内陆地带以外,铁路和轮船再一次缩小了地球表面往来的距离。过去洲际和横跨大陆的旅行,从几个月变成了几个星期,随着科技的进步,人人都相信,旅行的时间最终能够压缩在几天之内。

比如1904年西伯利亚大铁路的完工,使得从巴黎抵达海参崴,用不了3周时间。电报的发明更是让全球各地的通讯沟通成为了几小时之内的事。于是旅行和通讯,便成为了现在西方世界最为流行的生活方式,并不再是贵族和富豪们的特权。

从1879年开始,几乎每年都有上百万旅客前往瑞士旅行,其中五分之一来自于美国。这个数字是90年前美国全国人口的5%以上,对于富兰克林时代的美国人来说,这简直是一个完全不能想象的未来。

19世纪80年代开始,世界每年乘坐火车旅行的人次达到了20亿人次,欧洲约占72%,北美约占20%。在西方世界之内,几乎没有几个男子一生中从未与铁路有过接触,甚至连不太出门的妇女,也或多或少的接触过火车。

这种依靠煤炭作为动力的钢铁造物,将整个西方世界的城市和乡村勾连在了一起,同电报局一起构成了一战前西方世界人民的日常生活。

国家主义和民族主义,正随着科技的进步和国家之间的竞争日趋壮大,英雄主义才是社会主流所推崇的价值观,如叶芝诗歌中所抒发的温情主义,显然是难登大雅之堂的。特别是在俄国的小县城内,社会的包容性就更差了。吴川选了这样一首诗歌来朗诵,就好比是俏眼抛给瞎子们看了,虽然有着那么一两个女性欣赏但也改变不了大局。

退役上校冯利亚尔里亚尔斯基显然很好的抓住了这个机会,他吐出了一口烟雾之后,不由对着众人自以为幽默的说道:“我现在算是明白,中国人为什么这些年来屡战屡败,连自己的国家的都保卫不了了,原来他们都想着和自己的爱人一起慢慢变老啊。”

安德罗夫立刻紧紧跟上了上校的步伐道:“上校先生说的真是对极了,一个被列强瓜分宰割的民族,不思考着如何为国献身,反而整天想着情情爱爱的东西,这样的民族哪有什么未来可言。我看中国恐怕连奥斯曼帝国都比不上,只会成为列强手里的第二个印度…”

纵容这上校和安德罗夫一人一句的诋毁完吴川身后的国家之后,男爵才出声阻止道:“你们也不要太过揣测吴的行为了,他不过是个年轻人,对于政治也没多大热情,你们总不能拿他的表现来测度中国这样一个东方大国,这样恐怕是有失公允的。

更何况,吴念的这首诗歌,恐怕也不是他内心的真实体现。说不定,他也是爱国的,是敢于为自己的国家去牺牲的。是吧,吴?”

看着被父亲和他人联合嘲讽的吴川脸色有些苍白,安娜突然感觉心中一软,觉得父亲他们还是说的有些过分了。不过她也知道,这个时候是不适合她发言的,因此只能望着吴川,期待他能够找到解开这窘迫局面的办法。

只是对于吴川来说,他觉得自己已经很难解开这个局面了。价值观念的不同,就算他再怎么努力,也没可能在短时间内让这些人有所改变的。

不过他很快就恢复了镇静,向着男爵方向说道:“男爵阁下,我并不认同你们的看法,我以为爱护家人和恋人同保卫祖国并不冲突。

我记得彼得大帝曾经说过这样一句话:即便身处绝望的深渊之内,也不要忘记我们的头顶仍有美丽星空照耀着我们。而亲情和爱情就是我们心中的美丽星空,正因为我们心中还存有着这样的希望,所以我们才会不畏惧牺牲,相信自己迟早都是能爬出深渊,重新站立于大地之上,欣赏着头顶那美丽星空的。

彼得大帝能够改变俄罗斯,正是因为他爱这片土地爱的深沉。男爵先生,您是否认同彼得大帝的这番言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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