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1 / 1)

然后王蓝田和秦京生就发出了低低的嘲笑声。祝英台听了狠狠瞪了他们一眼,不过因为山长和师母都在前头,也就没说话。

谢道韫坐着轿辇而来,下了轿辇,与山长和师母见过礼,便与他们一同进了书院。

谢道韫容貌清雅出尘,一如出水芙蓉,。加之气质如兰似惠,一身的书卷气息,娉娉婷婷,袅袅而来,并非是寻常闺阁女人能比,顿让人眼前一亮!这果然是狠狠打了说她“长的太丑”的王蓝田一巴掌!秦京生捅了捅王蓝田一胳膊,道:“王蓝田,她可不像你说的没人要啊……”

王蓝田已经看呆掉,只“啊啊啊”地回应几声。

马文才脸色忽然阴沉下来,毕竟他刚才也是默认了谢道韫丑到没人要,而事实和他默认的也差距太大了……然后,他一拂袖便走了。祝英台兴奋地拉着梁山伯的袖子,道:“山伯,不知道谢先生何时开始给我们上课?”

梁山伯笑道:“英台,谢先生已经来了我们尼山书院,以后有的是时间给我们讲课。”

没想到的是,谢道韫也不做休息,当天下午就开始给大家讲课。

谢道韫所讲乃是《木兰辞》。

“爷娘闻女来,出郭相扶将;阿姊闻妹来,当户理红妆;小弟闻姊来,磨刀霍霍向猪羊。……同行十二年,不知木兰是女郎。”

“雄兔脚扑朔,雌兔眼迷离,双兔傍地走,安能辨我是雄雌?”

……

念到这里的时候,梁月倒是想起一首歌的歌词:爷娘闻女来,举身赴清池;阿姊闻妹来,自挂东南枝;小弟闻姊来,琵琶声停欲语迟。横眉冷对千夫指,安能辨我是雄雌!

横眉冷对千夫指,安能辨我是雄雌……

事实上,女扮男装还是很容易辨认的。梁月偷偷转头看了一眼祝英台,再想了想自己,她们倒是没有“横眉冷对千夫指”,不过也是如今的风气就是有很多男子都喜欢擦脂抹粉的,自己和祝英台女扮男装才能蒙混过关。

“这是北魏流行的一首民间歌谣,讲的是花木兰替父从军的故事。不知道在座的各位,对这首诗有什么看法?”

谢道韫已是悠然问道。

☆、第11章

祝英台原本就对谢道韫充满钦佩之情,再加上《木兰辞》的主角花木兰正所谓是巾帼不让须眉,十分对祝英台的胃口。所以谢道韫这么一说,祝英台就立刻举手了。而梁山伯也是有自己的见解,竟与祝英台同时举手。

“请。”谢道韫浅笑道。

“学生梁山伯。”梁山伯站起来对谢道韫作了个揖,继而道:“学生觉得这首木兰诗,一定是一个男人所作。它虽然写出了花木兰的忠和孝,却未能写出女子的自主意气。”

闻言,谢道韫一愣。而梁月也扭头去看梁山伯。

“愿闻其详。”

梁山伯笑了笑,对祝英台道:“英台,你来讲。”

他们自信彼此的想法是一样的,祝英台认真地点头,然后道:“嗯!先生,故事里的木兰,之所以从军,并非出自本意,而是因为军书十二卷,卷卷有爷名,阿爷无长儿,木兰无长兄。木兰出于忠孝,不得不女扮男装,替父从军。其聪明勇敢,忠孝德行,令人敬佩。但遗憾的是,木兰最后还是回到了‘当窗理云鬓,对镜贴花黄’的闺阁之中。为什么女人就不能挥洒自己的天地?而男人总要把女人关在房里,不让其自主自由呢?”

梁月听了前半段倒是觉得祝英台说的不错,可是后面的却不能苟同了。

谢道韫已经是听愣了,大抵从来没有“男子”这么说过。祝英台以为自己说错了,小心翼翼地问道:“先生,我说错了吗?”

谢道韫摇头笑道:“没有,你说的很好。”

这时梁山伯看着梁月的神情,小声道:“阿越,你怎么了?”

梁月连忙摆手,谢道韫回神之后倒是笑着看了看梁月,道:“这位小友,你有什么看法大可以说出来。”

梁月听谢道韫都开口问了,不回答也是不礼貌。便也站起来,作揖之后,道:“学生梁越。其实也没有什么别的想法。诚如英台和山伯所说,花木兰从军并非出自本意。可汗问所欲,木兰不用尚书郎,愿驰千里足,送儿还故乡。学生以为最后花木兰回到闺阁之中,才是她的最想要的生活。花木兰的确是巾帼英雄,女子楷模,可是,每日过着刀尖上喋血的日子,每日都有自己的同伴在自己的面前死去,谁曾想过她内心真实的感受?她必也是厌倦了那样的日子,才要归于最初平静的生活。”

“自己的一片天地并非朝夕之间就能闯出,许多人一出生不必劳作便是一世富贵,可许多人穷尽一生也无法得到温饱。所谓可任意挥洒的天地,自由,不过是没有经历过世事艰辛的闺阁千金无聊至极想的东西罢了。若是有朝一日,她失去了身后所能依仗的物质基础,她要面对世间种种艰辛,疲于生活劳碌,想来也不会再去想所谓的自由了。花木兰或许是想要那样的自由,但是她女扮男装入的军营,若做了那‘尚书郎’,这结果岂是她能承担的起的?《木兰辞》中的花木兰不论是一开始的从军、还是最后回到闺阁之中,不过是为了让自己和家人更好地生存下去罢了。学生以为最后她能回到闺阁生活,是她的最好的结局。”

祝英台立刻不可思议地看着梁月,似乎不相信梁月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梁月说这些话的时候则是想起了自己小时候经历过的一些事情,想起孤儿出生的哥哥一路走来的艰辛,是以完全没注意到这番话无意间得罪了祝英台。祝英台看了一会儿梁月,便露出一些不满的神情来,隐约还带着一分探究。

谢道韫听了再是一愣,然后对梁月笑道:“你的见解也很是独特。”

“这首北魏流传的民歌,意在通过聪明勇敢的花木兰,宣扬忠孝思想,这是中原文化的传统。难得你们三位身为男子能有如此的见解,将来三位的夫人必让花木兰羡慕不已。”谢道韫总结道。

祝英台嘟嘟嘴没说话,梁山伯则是憨憨笑着。梁月坐下之后,拍了拍自己的胸脯,前世的自己不过是在家中自习,从未经历过学堂。更别说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发言了。刚刚她居然能把那番话顺顺溜溜的说完,不错不错……

底下又传来一声嗤笑,原来是王蓝田,谢道韫问道:“这位学子,你可也有什么看法?”

王蓝田撇嘴道:“看法是没有。不过花木兰和那么多男人同行十二年,竟都没被发现身份,看来这花木兰长的一定……”

众学子发出一阵阵闷笑。谢道韫觉得王蓝田这是在故意捣乱,想要开口教训,却听他边上的秦京生吆喝道:“这有什么?男生女相,女生男相,自古有之。如我们一行人中,祝英台与梁越不就像个女人嘛!那花木兰像男人有何要奇怪的?”

祝英台立刻回头瞪着他,道:“秦京生,你什么意思?!”

梁月则是皱眉,心道,这两人话里话外似乎都在针对谢道韫啊……

秦京生也不顾祝英台,倒是马文才这个时候转过身子,冷冷地看了一眼秦京生,秦京生才连连抱歉,道:“我就是举个例子啊……”

轻咳一声,秦京生立即转移话题道:“毕竟不是所有女人都像谢先生一样,女子身份尚能抛头露面啊……”

谢道韫脸色微变,不等她开口教训,王蓝田又道:“先生先别动怒,学生这厢还真有个问题要请教谢先生。”

果然如梁月所料!

谢道韫倒是好修养,不曾动怒,抿唇道:“请讲。”

王蓝田懒懒地作了个揖,道:“自古以来,男尊女卑。先生乃是女流之辈,何以有颜面端坐其上,让众男子屈居于下而面无愧色呢?”

谢道韫这时已经知道王蓝田的意图,略一思忖,便道:“‘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书院讲堂自然以道高术专者为尊,不学无术者为卑,这就是我为什么端坐其上而面无愧色的道理。”

“先生果然才思敏捷,口舌锋利。不过学生常闻女子必须坚守三从四德,先生所为如何?”一直没开口的马文才这时说话了。眼底藏着一丝不屑和讥讽。

梁月心中暗骂,这个看不起女人的大男子沙猪主义……

她就说之前他的脸色就不对劲,按照他这种睚眦必报的性子怎么会一直没反应。原来是在这里等着谢先生呢!

☆、第12章

“本席向来从天理,从地道,从人情,此乃所谓三从。执礼、守义、奉廉、知耻,此乃四德规范,这“三从四德”你没有听说过?”谢道韫自是才思敏捷,不过到底这“三从四德”有些牵强。马文才冷哼一声,嘲讽道:“先生明知:三从四德是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而妇德、妇言、妇功、妇容这四德,先生您又遵守了哪一条呢?”

谢道韫一时被堵的无话可说。梁山伯看不过去,站起来道:“马公子此言差矣,天纲地道,人存其间,修心行德,终止一法。‘德、言、功、容’这四德,就算男子亦应遵行,若是强分男女,那便落了浅薄了。”

他略一停顿,又道:“至于‘三从’,谢先生自由父母双亡,这个是众所周知的,而现在先生依然待字闺中,自然无夫可从,说到夫死从子,原本就荒谬,假若马公子你是一位女子,夫死而子尚处襁褓之中,你当如何听从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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