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慧没料到这位曹公公问的居然是这样一个问题,可转念一想,别说是这个时代了,便是在现代,又有几个人能理解她与李有得的感情?连她一开始都不能接受,而另一
个当事人的李有得至今都不肯相信。
所以,即便她说因为爱情,大约也是会被人认为是在说笑吧,还会给对方糊弄、不真诚的感觉。“曹公公,此事说来,不过知恩图报四字罢了。”陈慧缓声道,“一开始我确实是不情愿的,可李公公对我一直很好,护着我宠着我,甚至早就为我备好了退路他对我的
恩情,我无以为报,惟有竭尽全力,助他平安。”
曹淳仔细看着陈慧,微笑道:“陈姑娘有情有义,令人敬佩。”
“曹公公谬赞了,不过是为人根本。”陈慧道。
曹淳又是一笑:“若李公公这回得你相助化险为夷,你可就成了他的救命恩人了那时他对你的好,你也还清了吧?不知那时,陈姑娘又怎样打算?”
陈慧不知道曹淳问这个问题的用意是什么,事实上此刻她也没有太多的时间去思考。
“一切照旧吧。”陈慧道。
曹淳微微一怔,随即又笑了起来:“好一个一切照旧!陈姑娘,我倒有些明白,李公公为何单为你准备这样的退路了。”
“因为李公公也是个有情有义之人。”陈慧说。
曹淳并不赞同,但也不想反驳,拿起手边的茶喝了一口,微微一叹道:“陈姑娘,我知你来是为了什么。但这事吧,我怕是帮不上忙。”
陈慧挺直了脊背,见曹淳露出了公事公办的态度,她也笑道:“曹公公,也不必您帮多少忙,我只是想知道皇上是如何看待此事的。”曹淳稍稍抬眸,露出个意味深长的笑容道:“陈姑娘倒是看得准啊按理说,我等臣子是不可妄议皇上的,不过此事皇上也是有些烦恼,倒不妨说出来给陈姑娘听听,或
许陈姑娘能有好的法子也不一定。”
陈慧心脏的跳动渐渐加快,她力持镇定,正色道:“我等都是大梁子民,为皇上分忧乃是本分,愿闻其详。”“呵呵”曹淳似是愉快地笑了两声,便道,“此事说来也是两难啊。李公公毕竟伺候皇上好多年了,皇上对他也是有几分情义在的,但题本上说的那些,也委实过分了些
,那一干老臣们可是群情激奋哪。国无法不立,皇上也不能太随意不是?”他是不好直接插手的,可他不讨厌甚至欣赏眼前这个女子,便给个方向就是,至于能否成事,就看她的本事了。当然,这成事的可能,也确实低了些,可这本就是难办之
事,否则她又怎么可能求到他头上来呢?
陈慧听得心砰砰直跳。她本来就没有想过能求得曹公公出马救李有得,宫里活得岁数越大的人,就越精,掺和进一些不该掺和的事里去,说不得就受了牵连,这位曹公公能坐到这样的位置,想
来也不是闹着玩的,而见了面之后她的想法就更确定了,曹公公看着好说话,但他不会自己出面为李有得奔走,可他说的话,也确实给陈慧指明了方向。若是皇上一定要搞李有得,再加上群臣的直接操作,那她真的可以记住李有得的忌日每年给他烧香了,可按照曹公公所说,皇帝似乎还顾念着旧情,大概还处于犹豫状态
,若群臣不给李有得定罪,那么本就在情感上偏向李有得的皇帝肯定也很乐意轻轻放过。
也就是说,她接下来的突围方向,便是影响到三法司的会审。
陈慧谢过曹淳,后者也做出送客的姿态来,她便只能起身告辞。出来后,她让小六把礼物都放下,这才与黄仁厚和小六一起回到马车旁。
黄仁厚看陈慧的脸色没看出什么,忍不住问道:“干娘,曹公公可愿帮忙?”
“他是说了些消息,不过情况依然不容乐观。”陈慧叹了口气。三法司,换到今天,就是最高法和最高检以及一些头头脑脑的一起审理案件,她在现代还能发动一下舆论攻势,但在这个时代?皇权至上,她要是搞舆论攻势,因言获罪
的可能不要太大啊。
可是再难,她也得去想办法啊。
“黄仁厚,你先去查一查公公的案子都有哪些人主要督办的。”陈慧道。
黄仁厚见陈慧很有主意,心倒是定了定,忙应了下来。
陈慧又道:“你如果有刑部大牢的关系,就去看看公公。若没有,也就算了。”
“刑部儿子只认得几个小卒,怕也没什么用。”黄仁厚叹道。“没事,刑部的话算了,你先查吧,暂时不要动作太大。”陈慧想到了郑蓉蓉的父亲郑永,他毕竟是刑部尚书,三法司会审一定是包括他在内的,在他那边看来,他可是
受过李有得恩惠的,说不定能有些用处。按照一般流程,在都察院的监督下,由刑部进行审案,卷宗往上交给大理寺进行复核,若大理寺认为案情明白合理了,便就此结案,若大理寺认为不合理,则打回重审。
因此,这案子的第一关便是刑部她这次必须去找刑部尚书郑大人了。
陈慧没有等黄仁厚查到审案子的其他人都是谁,见时间尚早,便去了郑府。
她先是找门房,说自己姓陈,求见郑姑娘。
门房大概是被叮嘱过的,直接回绝道:“郑姑娘病了,不见客。”
“我是郑姑娘的朋友,既然她病了,我总要去探望的。”陈慧道。
门房只是摇头:“不行,说了不见客。”
“请帮我去通知一下,说不定郑姑娘不肯见别的人,却愿意见我呢?”陈慧又道。她说着给小六使了下眼色,小六立即上前给门房塞银子。
然而门房却碰也不肯碰,直接把小六推开道:“不行,我家姑娘不见客。”
“我真不是非要郑姑娘出来一见,不过是请您进去通知一句罢了。”陈慧道。
“不去不去!”门房很是坚决地摆摆手。
陈慧很无奈,只得领着小六后退。几天前她送到郑府的信便被拒了,那时候她已经了解了郑家的意思。可如今她得知郑永正是审案子的人,就算明知郑永的态度,她也必须来一趟,必要时,狭恩图报,她
也不是不能做。要不是她,当初郑蓉蓉已经被魏巍拐走了,虽然这其中有李有得的手笔,但他是他,她是她,至少她对郑家是有恩的,郑永怎么能连府邸都不让她进去?
实在是自己能走的路子太少了,陈慧不得不抓紧每一根稻草。一旦她放弃了,李有得便完了。
陈慧不再试图跟门房搭话,但也不离开,只是安静地站在一旁。门房看了她好几眼,终于出来赶她,要她别在府门口杵着。
陈慧并不试图与人争辩,而是退得更远了些,但就是不走。门房看了她好一会儿,到底没好意思再来赶她,就那么回去了。
“陈姑娘,您回马车上去吧,我替您在这儿站着等。”小六道。
陈慧摇头道:“不必,我等好了。反正,也没什么事可做的了。”站久了是有些累,但想想李有得在牢里可能受的苦,陈慧便觉得这点劳累也算不了什么了。站着也不是纯发呆,陈慧在脑子里思考着自己除了郑永之外还能找什么人帮忙。她穿来一年,接触的人实在不够多,有数的那几个比如戚盛文,在与羲族一役上她也算帮忙了,戚盛文本人虽然是个平民,可赏识他的人里有大官啊,说不定能有点用处;再比如舒宁郡主,她跟舒宁郡主也算关系不错,但这次李有得出事后她家里大概也不乐意让她们来往了,若她能求上门去,或者让郑蓉蓉帮着劝说,或许能令庆王
爷帮着说上一两句好话。
陈慧叫了小五过来,低声吩咐他去找黄仁厚,让他也帮着查查戚盛文的住处在何方。她实在是没办法了,只能不放过任何力量。
陈慧一直等到了天色擦黑也没见郑蓉蓉或者别的人出来搭理她,她稍稍活动了僵硬的双腿,领着小六回去了。
到了第二日,陈慧照旧去了郑府门外等着,等到了中午,她吃了点干粮,依然没等到郑府的人,但等到了黄仁厚。黄仁厚费了一整日,终于查到了陈慧要的消息,刑部尚书依然是郑永,也是这次的主审官,刑部左、右侍郎协助他办案。都察院左都御史韩大人负责监督此案,而大理寺
卿谈大人则负责审核。而且,内阁的人也有掺一脚,想来没人乐意让关到笼子里的鸟跑了吧。
而陈慧另外让黄仁厚去找的关于戚盛文的事,相对来说容易得多。拿到了戚盛文的住址后,陈慧并没有立即去找他,她得先拜访了郑府再说其他的。
这一日依然没等到郑府的人出来,等天色晚了,陈慧想了想干脆去了戚盛文家地址。他白天或许不在,天晚了后总该在家吧。
戚盛文家在城南,陈慧一行人循着地址来到了一座小院子前,她敲了敲门,不一会儿便听到有人出来开了门。
“戚公子。”陈慧对戚盛文笑了笑。
看到陈慧,戚盛文有一瞬间的惊讶,随即他想到了什么,便侧开身子笑道:“陈姑娘请。”
陈慧领着小六和小笤进了门,她似有些赧然:“这么晚来打扰戚公子,实在是过意不去,不如就在院子里坐会儿吧,不打扰您的家人了。”
戚盛文道:“无妨,我一个人。”
陈慧惊讶道:“令堂”
“我爹娘好几年前就死了。”戚盛文说完,忽然意识到什么,闭了嘴看向陈慧。
陈慧也恰好停下脚步。好几年前就死了?那她那天从舒宁郡主鞭下救下来的是鬼吗?
陈慧明白当日肯定是被戚盛文给骗了,若换了平时,她少说也得嘲讽几句,可如今这种求人的时候,她自然只能忍了!
“节哀。”陈慧假装不记得那天的事了,以最诚挚的模样道,“戚公子,我也开门见山地说吧,今日我来寻你,是有事相求。”
戚盛文笑了笑:“屋里请。”
他说完便往里头去了,陈慧也只得带着小笤和小六跟了进去。
屋子里不过是堪堪称得上整洁,他虽不是一贫如洗,但看得出来确实没什么钱。
戚盛文给陈慧沏了茶,微微一笑:“这茶想来万万不如陈姑娘平日里喝的,陈姑娘不要嫌弃才好。”
“我喝茶犹如牛饮,不辨好坏,戚公子这茶水已是足够。”陈慧喝了一口。
戚盛文等陈慧放下茶杯,才含笑道:“陈姑娘所求之事,只怕在下无能为力啊。”
陈慧并不奇怪戚盛文知道李有得的事,他不知道才奇怪了。
陈慧道:“戚公子,我曾帮过你,如今也请戚公子能投桃报李。”
大概是陈慧将恩惠的交易关系说得太过直白,戚盛文一怔,随后才笑道:“陈姑娘帮的并非是在下,而是天下苍生。”
“那戚公子可愿意帮助帮了天下苍生的我?”陈慧也不跟戚盛文争辩,反而顺着他的话说。
戚盛文道:“我不帮你才是帮了天下苍生。”
陈慧望着他,她知道他的意思,像李有得这种人,在他眼里就该死。她要是不喜欢李有得,跟他不过是陌生人,大概也像是大多数人一样在旁边拍手叫好吧。“戚公子此言差矣。”陈慧道,“坏人是永远不会少的,下去一个李公公,还会上来一个马公公,方公公,弄死了一个,还会有千千万个在等着。可并不是每一柄剑上都有一
个剑鞘。”
戚盛文面上的笑敛下,沉默地望着陈慧。
陈慧毫不露怯:“在剑北城,我要阻止李公公,还需要想尽办法。但如今,我只需要对李公公说两个字:不行。”
戚盛文双眼微微闪动,他轻声道:“陈姑娘真有信心。”
陈慧顿了顿才笑道:“因为他自己身陷囹圄前也要把我安排好啊。”戚盛文惊诧地看着陈慧,不是因为她说的事,这事他也知道一二,而是她此刻的神态语气。类似的模样,他是见过的,这是女子提到心上人时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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