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什么时候,人,总是被分为两类的。
有坏人,就一定有好人。而这个李承平,不敢说是十足十的好人,但也是一个按时交税,本本分分的商人。
这么多年里,李承平从来没有缓交过一次税,几乎可以用交税模范来形容了。
这样的人,在朝廷的眼中,是一个守法的好商人,可在孙甲富这些商人眼中,却是一个异类。
对于孙甲富这些人来说,怎么才能够偷税漏税才是正经事,交税这些事情,在他们身上根本就不会出现。
但是最近这些年,在朝廷的高压政策之下,他们不敢不交税。
曾经也有商人抵制过税收,无一例外,他们的结果都很惨。
那血淋淋的教训就在眼前威慑找他们,他们不得不交税。
虽然他们现在交税,但他们心里同时也在想着各种各样的办法。
蛊惑齐泰,就是其中的一个办法。这个办法才刚刚开始,现在虽然失败了,但不代表以后就不行,最起码也是探出了朱元璋的一个基本态度。
只要时机成熟,到时候再次实施海禁,未尝不可。
“大海汪洋无边,财富更是无边。如果咱们能够将这些财富全部都拢在手里,那从今往后,咱们这些人可真的就富可敌国。”
孙甲富站了起来,他来到了栏杆后面。
双手不停的拍着栏杆,俯视着整个松江府城,整个人的身上,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气势。
“挡在海禁前面之人,便是当今大明富平侯,得要想个办法将他弄下去,或者让他彻底失势,不然咱们永远无法得到咱们想要的东西。”
孙甲富侧过身子,看向身后的那些商人,目光当中满是凛冽的气息。
这些商人被他的这番话给吓了一跳,陈松是谁?他是当今大明富平侯,如今松江府能有现在的盛况,就是陈松的功劳。
说一句难听的,他们这些商人能有现在的这个局面,全部都仰仗陈松。
现在却要对付陈松,实在有些不道德。
可对于这些商人来说,道德不道德的,又有什么意思呢?
“此事恐怕不好做啊,他毕竟是大明富平侯,而且深受陛下看重,又有着救天之功,咱们如何能对付他?”一个胖商人摇了摇头,一脸无奈的说道。
他从来都不觉得,自己这些商人能够对付陈松。
这是一个非常精明的人,别看他现在年龄不大,但他能走到这一步,足以见其智慧。
“呵呵!”
孙甲富冷笑道:“不一定非要将他拉下马,咱们只需要通过某种办法,将他的声望将他的名声全部毁掉,让陛下疏远他。
只要他失势,那么朝廷当中,有的是人想要对付他。咱们只需要在后面,点一把火就行了!”
众人一听孙甲富这样说,便瞬间来了兴趣。
他们全都看向孙甲富,几乎是异口同声的问道:“有什么办法?如果有办法的话,赶紧说出来!”
“办法,也不是没有……”
孙甲富来到这些人面前,压低声音,将自己心中所想的那些办法,全都说了出来。
但众人的脸上,那些疑惑并没有消失。
他们对孙甲富的这个办法,没有多少信心。
当年陈松风里来,雨里去,从尸山血海中爬出来,又踩着胡惟庸的头颅爬上来,如果这样一个办法,就能够将陈松轻而易举地击倒,那他又怎么可能会是富平侯呢?
“此事你们不用管,你们就好好的看着吧,如果这个办法不行的话,那咱们可以再换一个办法,不管怎么说,咱们总要做吧!”孙甲富安慰众人道。
……
几天之后,松江府知府上了一道奏折,说自己老娘过世,要回老家办丧事。
按照大明规矩,官员父母过世,需在家丁忧三年。
这是人之常情之事,当松江府知府的奏折送到朱元璋那里的时候,朱元璋没有任何办法,只能同意下来。
松江府对于现在的朱元璋来说,几乎可以用亲儿子来形容。松江府知府,朱元璋亲自从百官中挑选出来的骨干人员,不仅本事大,而且还非常忠心。
现在他这么一走,实在太过仓促,朱元璋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让谁接任为好。
可就在这个紧要关头,松江府的百姓们上了一封请命书。
他们在请命书中写道:“如今的松江府能有现在的规模,全部都是陈松的一己之力。
现在松江府正处于飞速发展之时,如果在这个时候没有一个强有力的领导,那么松江府的发展很快就会停止下来。
为了松江府以后能更好的发展,也为了朝廷财政收入不断的增加,所以松江府的百姓上书朱元璋,将陈松派遣过来,暂时担任松江府知府一职。”
光从这份请命书上来看,这份请命书没有任何问题。
人之常情,陈松将松江府从贫穷当中拉出来,现在他们又遇到了危难,让陈松接着主持,也非常合适。
松江府距离金陵不远,快马加鞭的话,一天就能赶到,至于马皇后的病情,现在也没有那么严重,所以朱元璋就同意的此事。
想想也能明白,松江府的重要性不言而喻,这是老朱的钱袋子,如果不好好的经营,那以后还怎么好好的赚钱呢?
朱元璋的命令,很快就送到了陈松那里。
陈松在做了简单的准备工作之后,带着郑和以及随从便出发了。
这次比较赶,所以差不多一天的功夫就到了。
来到松江府之后,陈松将行李放在松江府的知府衙门,便带着手下人开始在松江府四周巡视。
想要主持好松江府的事情,就必须要弄清楚如今松江府的情况到底如何。
这是施政的基础,如果没有详细的了解,那么就没有办法做出符合松江府的种种政策。
陈松第一站就是市舶司,来到市舶司,迎接他的人是他的老属下,夏杨。
这人本来是户部主事,后来被陈松要到了这里,担任松江府市舶司提举。
这么多年过去了,他还是这个体局,没有任何升官。
不是朱元璋不重视他,实在是他太重要了。
朱元璋害怕将此人换掉之后,松江府市舶司会出现乱局。
夏杨陪着陈松在码头上转悠着,如今码头上的船只很多。
但大部分都是从龙江宝船厂那边开过来的战船,至于商船,已经在入秋之前,去倭国以及高丽贸易去了。
明年开春之后才会回来,这些商船走后,就将码头空了出来,于是这些战船便开了过来。
夏杨站在陈松的身后,耐心的给陈松解释着,如今市舶司的种种情况。
“如今市舶司有商船三百五十二条,大型福船有八十多艘,剩下的基本上都是中小型商船。
这些商船,前去贸易的地方很杂,除了倭国高丽之外,甚至还有远在千里之外的台员岛,至于更远处,目前并没有去过。
这些商船每年会为市舶司带来上百万两白银的收入。除过是市舶司的商船外,还有一百来艘商人们的商船。
这些商人们几乎都会跟着市舶司的船队前去贸易,每次出去贸易,会有一部分海防司的战船开路……”
夏杨说的很清楚,一五一十,将如今市舶司的所有情况,全都说了出来。
陈松不是外人,这些事情没有瞒着他的必要。
陈松双手背在身后,听着夏杨的描述,不停的点着头:“不错,不错,现在市舶司能有如今的局面,全部是你们这些人的功劳。
放心吧,等我回去之后,肯定会将你们的功劳说给陛下。”
夏杨对这些事,没有多么的火热心。
要是为了官职,夏杨也不可能会从户部,跑到市舶司来。
要知道,那个时候的市舶司提举,不过是一个不入流的官职。
“下官对这些东西并没有多少火热心,在市舶司这么多年,下官明白身上的担子有多重。
如果只是为了升官发财,那下官那个时候,也不可能跑到市舶司这里来。”
夏杨说的很认真,某种程度上来说,似乎是在做着某种保证。
陈松不置可否的点了点头,对夏杨的这个说法,非常的认同。
拍了拍夏杨的肩膀,陈松劝勉道:“以后,市舶司不可能只有这三个。
海洋,海贸,终究是一个巨大的聚宝盆,如果大明不能将这些财富吃下去,那么就会养富敌人。
等回去之后,我会向陛下提议,成立一个对外总理事衙门,将鸿胪寺、市舶司,以及对外海贸之事全都统一起来。
好好做,以你的能力和功劳,这个衙门的总理事大臣,非你莫属。”
尽管夏杨的本意不是升官发财,但能遇到,总是好的。
而且,这也代表了陈松对他能力的看重,对他的赏识。
举手投足之间,便建立了一个新的衙门。要是这话是别人说的,夏杨一万个不相信,可这话是陈松说的,那他就不会怀疑。
从陈松开始入职朝廷一直到现在,成立的衙门实在是太多了。今天,说要成立一个新的衙门,夏杨不会有任何怀疑。
陈松的目光又放在了海面上,其实,他还有一个更大的野心。
那就是对传承了将近千年之久的六部九品官职,进行革新。
六部,管理天下之事。可天下之事,又何其繁多?将天下之事交由六部管理,实为行。
以前,路引制度之下,民不出家乡,事情也少,管理起来也很简单。
可如今,在陈松的鼓励之下,朝廷先后实行一条鞭法,官绅一体纳粮,税收改革,货币改革,市舶司建造等等一系列的事情。
这些事情,每一项拉出来,都是对以往的颠覆。
从那个时候开始,天下的事情,就以几何的速度不断膨胀。
如今的六部,根本管理不过来。
陈松先后成立了工商管理衙门,宝钞管理衙门,大明钱庄等等部门。
这些部门,目前都只是六部下面的下属衙门,但在以后,是会独立出来,作为一个单独的部门存在,在品级上,和六部平级。
对天下事情,尽可能的细化,以减少中枢对繁杂小事的处理。
当然,这些事,陈松不会告诉任何人。只有当时机真正成熟那一天,陈松才会将此事推行开来。
站在海岸边上,陈松的身上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气势。
在陈松的不远处,孙甲富那些商人,静静的看着他。
这里是码头的一个仓库,苍蝇,就是苍蝇,不管什么时候,都见不得光,也只敢这样躲在人后,悄咪咪的看着陈松。
孙甲富站在仓库门口,指着陈松,对着身边的众人说道:“他就是当今大明富平侯陈松陈常青,说起来,咱们现在能有如今的财富,和他分不开关系。
但,成也陈松,败也陈松。现在他挡在咱们的面前,就算他,带给了咱们这么多财富,咱们也要将他踢走。”
“那必须要将他踢走,如果不将他踢走的话,那以后,咱们还怎么赚钱呢?
不过,咱们现在只是白身,想要拜见他,也不太可能。”一个商人有些担忧的说道。
明朝初期,阶级等级非常森严。
最近这几年,在陈松的努力下,商人阶级已经要比之前好上很多,可在之前朱元璋的高压之下,这种等级森严的阶级制度已经深入人心,想要在短暂的时间之内扭转过来,还是不太容易。
他们这些商人,在面对像陈松这样的侯爵之时,几乎可以用卑微到泥土里来形容。
说一句难听的,就算陈松再怎么平易近人,如果没有陈松的意思,他们这些人甚至都没有登门拜访的资格。
别说他们,就连那些县令,知府,都要掂量掂量自己的身份够不够格。
所以他们只能远远的看着,暗戳戳的,使一些坏。
想要正面交锋,他们还不够资格。
日头渐渐落下西山,站在海岸边,秋风卷着水气扑人而来,让陈松打了一个寒颤。
华灯初上,码头上面挂满了灯笼。
在如今的市舶司码头上,有一批职业的点灯人,他们每天晚上都会将灯笼点亮,挂在遍布码头的木桩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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