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远对夏御印象极差,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
按说,此人既是申公嫡孙,又颇有才名,正是他该笼络的对象。可他就是说不出的厌恶,存心让人没脸,由着夏御跪在地上好一会,才以开恩的口吻淡淡说了声:“起来吧。”
如此傲慢无礼,令夏御惊愕之余,倍感屈辱。他从小就有神童之誉,长大后才名远播,走到哪里都是众星捧月,几曾被这样冷待
南方诸侯尊楚溟帝为君,不过是表达结盟之诚,依附之心,并非真正的君臣关系。申公又不是楚溟国封的,追根溯源,楚溟和申都是天圣朝的藩镇。穆氏顶多品级高一等,封爵为王,申则是公爵,穆远在他面前摆出皇子见下臣的架势,未免好笑。
夏御几番气血翻涌,最终都忍了下去。想到自己身为客人,心里又惦记着容悦,懒得跟他一般见识,闷闷地回到座位。
容徽也觉得穆远对自家准女婿态度恶劣,从进门到现在,连正眼都没看他,忽略得彻底,可自己能说什么或许人家曾私下结怨,这些年轻公子之间的纠葛他并不清楚,再说夏御这两年风头太劲,有人挫挫他的锐气也好。
茶三献,客套毕,容徽开口问:“三皇子,您在萧府时,可曾听人说起过微臣的弟妹和侄女她们十几天前去萧家为萧老侯爷贺寿,可只住一晚就走了,离开南陵后就失去了踪迹,微臣遣人四处查探,总没消息。”
内院女眷,他如何晓得穆远正打算摇头,却听侍立身侧的亲信梁竟道:“侯爷的侄女可是十三四岁,大眼睛,翘鼻子,清秀瘦弱,遇事很胆小很爱哭”
容徽忙点头:“正是,师爷在萧府见过”
梁竟这么一说,穆远也想起来了,原来就是那个被挟持的女子,眼里不觉露出一丝嫌恶。他平生最不喜两种人,一种是酸文假醋,只会掉书袋,却自视甚高的所谓才子,如夏御这种;一种就是爱哭的女人。他在宫里,从小到大,见多了以眼泪为武器的女子,像容家的容妃,动不动就眼含泪光,好像全宫的女人都欺负她,给了她多少委屈似的。他母亲性子刚强,不会装模作样,渐渐失宠。不过又如何他早给容妃下了绝嗣药,生不出孩子,再得宠,也没几年风光。
梁竟回道:“见过,她晚上被两个刺客挟持到我们住的上客院,推推搡搡中掉进了荷花池”
话未完,就见夏御从椅子上猛地站起,神情紧张地问:“后来怎样了”
帘后的容恬眼里快喷出火来,容徽也不悦地扫了一眼,夏御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讪讪地解释:“我跟她从小一起长大,看她就跟自己的亲妹妹一样,她身子不好,去南陵前刚大病了一场,差点死掉,所以才会这么着急。”
梁竟不明白这份暗潮汹涌所为何来,只如实作答:“公子放心,容姑娘当时就被萧府的二公子救起来了,第二天也没听说她生病。”
容徽做出如释重负的样子:“那就好,那就好。”
夏御在心里暗自忖度,萧家第二天就把那娘儿俩赶走了,病不病的,你们当然不知道,也不会关心。
这样一想,越发焦虑不安,实在待不住,也不管仍有贵客在坐,借口有要事待办,匆匆起身告辞。
容恬气得眼圈都红了,几乎把门帘拽下来。待要追出去,又被厅里的人堵着,就算派奴婢蹭着墙壁出去打听,都显得对客人不礼貌,只能干捱。
容徽并未出声挽留,事实上他巴不得夏御走。穆三皇子难得驾临容府,他们之间才真的有要事相商,而且是外人不应与闻的。未来女婿名义上算自己人,可能不能真的收归己用,还要看他日后的表现。
等容徽把穆远送到客房休息,容恬心急火燎赶去夏御下榻的院落时,发现他竟然已经带着家仆走了,都没留下片言只语跟她道别。
容恬气怒之余,怎么也压不住心里的怀疑:走得这么慌张,莫非是听了穆家师爷的话,怕容悦出什么意外,跑出去找她了
不会的容恬拒绝接受这样的答案,如果真是这样,说明小贱人骗了她夏御就算喜欢自己,也同样对小贱人有情。
如果真是这样,她决不饶恕决不小贱人就算躲到地底下,她也要找出去,一顿嘴巴打得她牙齿落尽,再画花那张楚楚可怜的脸,然后丢进碧水城最下等的妓院,让她生不如死。
容恬可以勉强接受姜颐和靳涵的存在,谁叫她们先受聘呢等嫁进夏家,再跟那两人慢慢斗。就像母亲一样,忍辱负重十几年,才把正妻庄氏和嫡子容恒干掉,自己当上了容府内院的老大。
她还记得,今天跟母亲进槐荫院时,通禀的小厮分明报的是“大太太”。她猜这是母亲的试探,先拿钱买通家里的下人混淆称呼,父亲在客人面前不好当场驳回。久而久之,父亲听习惯了,也就慢慢接受了。
不开祠堂正式晋位又如何不让住牡丹院又如何只要全府的人,乃至府外百姓都称母亲为“大太太”,她就是货真价实的大太太。
夏御的正妻,未来的夏府大太太,就是她为之奋斗的目标。容恬对镜端详自己如花似玉的容颜,性感颀长的身材,白皙柔嫩的肌肤,相信只要不是瞎子,都会喜欢她,而不是瘦得没发育似的容悦。
至于姜颐,她还没见过,不过才女多半长得不咋样,她并不担心。靳涵算美人,但比她差了一个档次,夏御的几个未婚妻中,她相信自己才是最美丽、最迷人的。
一番心理建设加上自我催眠,容恬几近狂暴的情绪总算平息下来。
可几天后,另一则消息让她彻底爆发了,声嘶力竭地把房里砸了个稀巴烂。
去洹城的人回来了,他们找到了萧达的家,却没打听到萧夫人母女的任何消息。
他们在萧达的宅邸遇到了另一拨寻找萧夫人母女的人。一打听,居然是夏御派出的,那人骑着千里马,日夜兼程,只一日就到了洹城。
容恬这次的发作比任何一次都厉害,夏夫人亲自上阵,差点被一只花瓶砸中鼻梁。
“老爷,怎么办”见容徽出现,夏夫人眼泪往往地问。
容徽脸色铁青地走进去,二话不说,抡圆了膀子就是一巴掌。
于是世界清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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