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田広是不是有毛病?”
庆功宴席之后,赵弘润被其王兄姬昭单独请到后者居住的帐内。
到了帐中,姬昭吩咐宗卫长费崴取了些果脯梅干,又取来一壶清茶,兄弟二人对坐闲聊起来。
期间,赵弘润问起了这个问题。
听闻此言,姬昭苦笑了一声,遂将前几日发生在邳县的那件事告诉了赵弘润,只听得后者双眼发亮,惊喜地说道:“飞熊军?齐王将飞熊军交付给王兄?”
平心而论,此前赵弘润根本没有听说过什么的飞熊军,也无从得知这支军队的战斗力,但不管怎么说,这支军队既然是齐国历代由齐王一系执掌的王卒,想来实力不会弱到哪里去。
“原来如此。”丢了一枚梅干到嘴里,赵弘润笑着说道:“自己的左相位子被王兄拿了,他儿子仰慕的女子,也成了王兄的媳妇,巨鹿郡的火弩战船,亦给了王兄,而如今,连飞熊军这等王卒亦交付给了王兄,要不是知晓根底,我恐怕要怀疑王兄你究竟是不是齐王的亲儿子……”
说到这里,赵弘润上下打量了姬昭几眼,调侃道:“相貌长得玉树临风,出身又极好,妻室亦是一国公主,如今在齐国有权、有钱、有地位……啧啧,六哥,你简直就是人生赢家啊!”
“弘润。”姬昭虽然从未听说过什么『人生赢家』的赞誉,但从字面意思大致还是可以推断地出来,只见他无奈地看了一眼赵弘润,没好气地说道:“为兄我在这边百般苦恼,你却在那说风凉话。”
“苦恼?”赵弘润愣了一下,随即不禁错愕地问道:“这有什么好苦恼的?齐王给你东西,你拿着就是了,旁人若是眼红,叫他们死去!”
听闻此言,姬昭那名在旁伺候茶局的宗卫长费崴忍不住笑了出声,而与此同时,站在赵弘润身后的宗卫长卫骄朝着前者挑了挑眉毛:怎么样?我家殿下霸气吧?
『果然霸气!』
费崴暗中朝着卫骄竖起大拇指,看得后者咧嘴笑了起来。
唯独姬昭在听到赵弘润这句话后,露出一脸无语的表情,不知该说什么。
可能是猜到了姬昭的心思,赵弘润一边往嘴里丢着梅干,一边语气凝重地说道:“六哥,想要在齐国牢牢立足,凭息事宁人怎么能行?……不是小弟说你,那田広针对你,不只是一回两回了吧?你每每忍让,这样何时是个头?……依我之见,一刀宰了,一了百了。”
听闻此言,姬昭面色大变,连忙阻拦道:“弘润,你可莫要鲁莽行事。”
“六哥,我懂你的意思。”赵弘润翻了翻白眼,没好气地说道:“你真以为我那么傻?就这么直接派人将其宰了?好歹咱们自幼长大于宫廷,从小在宫学念书,借刀杀人我还不懂么?明日我就去挑衅他,挑唆齐王将此人放到军中,叫他领兵去与楚军厮杀,我看他能活几日。”
『你……你在宫学究竟学了些什么啊!』
姬昭有些惊骇地看着眼前这位八王弟,半响后摇摇头,干巴巴地说道:“不可。”
“借刀杀人都不行?”赵弘润微微皱了皱眉,刚想解释,却见姬昭仿佛是猜到了他的想法,连连摆手说道:“为兄明白你的意思,你不必再解释。……总之,不可。”
说着,他见赵弘润表情有异,遂解释道:“滨海田氏,在大齐势力不小,亦有手握兵权的将军,比如『田牟』,别看此人名气与权柄不如田耽,那只是因为田某脾气暴躁、心直口快,屡次顶撞大王,因此多番遭到贬职,但论在大齐军队中的威望,田牟并不逊色田耽、田讳多少。……莫要小看他人,若你我设法害死了田広,滨海田氏必定心怀恨意,说不定会使大齐内部不稳。”
说到这里,他又最后补充了一句,语气十分坚决。
“这次战事,或将是大王此生最后一场战事,又关乎大齐日后的安宁,为兄岂可为一己之私,陷害忠良?”
“……”赵弘润深深望着姬昭,见他态度坚决,遂徐徐点了点头,不过嘴上,仍对田広报以鄙夷:“那家伙也算忠良?”
见总算使眼前这位王弟打消了念头,姬昭放下心来,微笑着说道:“此事不可一概而论啊。弘润不知,虽田広屡屡针对为兄,但此人的能耐可不小,你可晓得,这场仗的战前筹备,可是那位右相一肩承担。……倘若此人乃是庸才,大王又如何会将此人提拔到相位?”
赵弘润默不作声,吃着梅干,喝着清茶。
见此,姬昭又说道:“你放心吧,弘润,待等这件事结束之后,为兄自会想办法制衡田広,倘若其冥顽不灵,为兄也只好……将其除去。”说着,他抬头望向赵弘润,微笑着说道:“为兄的才能虽不如弘润你,但也不是如此轻易就会被打倒。”
赵弘润闻言又看了一眼姬昭。
平心而论,他并不认为眼前这位王兄在哪方面比他逊色,唯独一点,那就是这位王兄做事不够心狠,优柔寡断、瞻前顾后。
倘若换做他赵弘润,那田広岂敢如此肆意妄为?
看看他魏国朝廷,有谁胆敢在他这位肃王面前大声说话?
唔……礼部与御史监除外。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有些事,王兄还是早做决断为好。”说着,赵弘润端着茶盏看着姬昭,正色说道:“别忘了,王兄有六嫂以及我那个尚未出世的小侄儿。”
姬昭思忖了一下,重重地点了点头。
见他表情凝重,赵弘润笑着说道:“王兄何必如此神色?无论如何,王兄的背后,还有我大魏,还有父皇,还有小弟……”
听闻此言,姬昭心中涌出满满的暖意。
不过随即,只见他脸上露出几许古怪的笑意,轻声说道:“弘润说这话,让为兄何其感动。……正巧为兄这边刚好有一桩事,需要借助弘润以及大魏的支持。”
一看姬昭脸上的笑容,赵弘润就已经猜到了几分,顿时苦着脸说道:“六哥,你是故意给小弟下套啊?”说到这里,他脸上的笑容逐渐收了起来,正色问道:“是齐王请王兄来的?”
而此时,姬昭脸上的表情亦变得严肃起来。
此刻再看二人,与其说是兄弟二人,倒不如说是魏军统帅与齐国左相。
正所谓私事私谈、公事公办嘛。
“是。”直视着赵弘润的目光,姬昭点点头,正色说道:“大王希望在九月初十这一日,数路大军齐攻楚国。”
“数路?”赵弘润微微愣了愣,因为在他看来,此番讨伐楚国,不就是他们齐鲁魏三国联军这一路兵马么?怎么称得上数路?
见赵弘润面露不解,姬昭遂吩咐宗卫长费崴取来行军地图平铺在桌案上,指着地图上的几个位置逐一解释道:“眼下我方大军在此地。待等九月初十,三军强渡浍河,介时,兵分三路。西路,由弘润你取『巨阳』,随后往南,取『濠上』,切断楚都寿郢西边通道。……东路,由田耽取『钟离』,继而取『向县』,切断寿郢东边通道。……北路,则由大王的大军挥军南下攻『下蔡』,兵临寿郢城下。……三路军队齐头并进,三面攻打寿郢。”
赵弘润闻言皱了皱眉,说道:“这个战术倒无不妥,问题是,据我所知,楚国在……”
他刚说到这,就见姬昭摆了摆手,笑着说道:“弘润放心,对于楚国的了解,我方肯定在你之上……”说到这里,他指在地图上的手指向南一划,沉声说道:“昭关、邸阳,前者有楚国上将军项末的堂弟项娈镇守,此人文武兼备,绝不逊色其兄;而后者邸阳,乃邸阳君熊商的封邑。……邸阳君熊商此人,亦是楚王熊胥的弟弟,但不同于弘润你印象中那些熊氏贵族,此人英勇善战,曾与项末联手镇压吴越叛乱。这二人,势必会成为田耽将军的阻碍,因此,大王早就派了一名使节,出访吴越之民,与吴越之地的领袖少康接触,说服他出兵攻打昭关、邸阳,使上将军项娈与邸阳君熊商被迫陷入进退两难局面。”
“……”摸了摸下巴,赵弘润若有所思。
而此时,姬昭将手指转移到寿郢的西方,目视着赵弘润说道:“田耽将军此番会碰到楚国上将军项娈与邸阳君熊商二人,事实上,弘润你挥军南下之时,十有**会碰到两人……”说到这里,他手指点了点地图上的两处,沉声说道:“寿陵君景舍、西陵君屈平……此二人皆出自楚国芈姓公族,虽平日里其氏族与熊氏关系并不和睦,但此时此刻,想必此二人会有所行动。……可莫要小觑景舍、屈平、熊商三人,此三人被誉为楚国三天柱,更与项末并称楚国四大将。”
『拜托,那项末眼下就在房钟……你居然告诉我,我要提防项末不算,还要面对另外两个项末级别的楚国名将?』
赵弘润望向姬昭的表情,何其精彩。
见赵弘润一脸古怪之色,姬昭连忙说道:“弘润莫急,容为兄细说。……寿陵君景舍、西陵君屈平之所以坐镇这两处,那是因为在这一带,亦有一支吴越之民的叛乱军,楚国称其为『西越叛军』,与吴越之民领袖少康所领导的『东越叛军』遥相呼应。……西越比东越更加激进,若听闻我军征讨楚国,西越必定举兵。如此一来,寿陵君景舍与西陵君屈平,最起码有一个会被拖在西越。为了保险期间,大王于数月前便派使者乔装打扮前往西越,说服西越叛军。……如此一来,就有五路大军了。”
“……”赵弘润面色变得愈发凝重。
这时,姬昭抬头望向赵弘润,神色复杂地说道:“弘润,事实上田広有一句话说得没错,你的确是一直在保存魏军的实力,避免与楚军正面交锋。对此,为兄如今的位置不能多说什么,为兄只是想说一句……若重创了楚国,非但是大齐之福,更是大魏的良机。……你难道就未想过,使大魏取代大齐,成为中原的霸主么?”
“……”赵弘润不禁有些心动。
毕竟他至今为止所做的一切,无非都是为了使魏国变得更强盛,所谓中原霸主的虚名尚在其次,至少,能使魏国不必****夜夜担心北方韩国与南方楚国的威胁。
见赵弘润眼眸微动,姬昭趁热打铁,轻声说道:“我听闻,弘润你秘密调三川之地上的五万川北骑兵至商水一带,然而至今迟迟未动,多半是在衡量将这支骑兵投入此仗的利弊。……眼下,非但是大齐的机会,更是大魏的良机。重创楚国,无论齐魏,皆大有利益,弘润不可错过。”
“……”
赵弘润深深望了一眼姬昭,随即将目光投向桌上的行军图。
出乎他意料,齐王吕僖此番讨伐楚国的规模,还有他誓要重创楚国的决心,皆在他的预测之上。(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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