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天蒙蒙亮。
此时再看看整座楚营,哪里还有什么营寨,俨然就是一片仍旧冒着白色热气的废墟。
记得在半夜的时候,楚营内的混乱便已经平息下来,因为当时营内的火势,让那些正在自相残杀的熊琥军与熊拓军,包括将军连璧麾下的楚兵,不得不携手一齐灭火。
否则,那片火海将使这座营内的所有人都为之丧命。
于是乎,数万楚兵暂时抛却了成见,手忙脚乱地联手灭火,可折腾了大半宿,依旧没能挽救回这座军营,只是将营内一些比如粮草之类的紧要辎重抢救了出去而已。
对于这座营寨的焚毁,暘城君熊拓毫不在意,毕竟待等他当真决定暂时撤兵、待等来年开春再战时,这座军营本来就是应当焚毁的累赘。
因此如今一把火烧了,熊拓也丝毫不觉得心疼,毕竟军中的楚兵们早已将粮草等辎重抢救了出去。
他唯一无法接受的是,他们整个楚营上下忙碌了一宿,甚至对此付出了极大的牺牲,可尽管如此,鄢水大营的魏军,依旧没有来偷袭他们。
换而言之,他们的诱敌战术,彻底失败了。
“那姬润小儿……他是瞎子么?!”
暘城君熊拓红着眼睛一脚踹翻了帐内的桌子,气急败坏地大骂着。
要知道,他可是熬夜一宿未睡,就等着魏军前来夜袭,从而被他们楚军伏击,可熊拓万万也没想到,他从深夜苦等到黎明,等得望眼欲穿,却也没有等到魏军前来袭击。
这使得他们楚军的诱敌战术彻底沦为了笑话:他们这边辛辛苦苦地谋划,甚至为此付出了沉重的代价,而魏军呢?他们只是睡了一觉。
气急败坏的暘城君熊拓,踹翻了帐内一切可以踹翻的东西,打烂了帐内一切可以打烂的东西。在足足发泄了一炷香工夫后,他这才气喘吁吁地逐渐冷静下来。
“呼呼——”
熊拓一边喘着粗气,一边依靠着被踹翻的床榻坐在地上,颇有些心灰意冷之感。
望着他这幅模样。帐内几名亲卫纷纷低下了头,不敢抬头与熊拓对视。
良久,熊拓长长叹了口气,心灰意冷地说道:“传令全军,待收敛营内的尸体后。便……便撤军吧。”
“是……”
几名亲卫抱拳出帐,前往传达暘城君熊拓的命令。
不多时,整个楚营开始忙碌起来,所有的楚兵们在大火焚烧后的废墟中寻找着仍可以利用的东西,顺便将那些在昨晚内乱中丧生的尸体就地焚烧掩埋。
不得不说,昨晚的变故给楚军带来的打击,远比他们受阻于鄢水的魏营、以及大将子车鱼战死还要严重,因为对于昨晚的事,军中大部分士卒都感觉莫名其妙。
大部分在昨晚置身事外的楚兵,至今都没有弄明白为何熊琥军会与熊琥军打起来。而且还是真刀真枪的火拼,也想象不到整座大营是如何起火的。
在什么都不了解的情况下,那大部分置身于外的楚兵们可谓是军心动荡、人心惶惶。
而在军中楚兵们收拾行装的时候,屈塍借口视察军中士卒的情况,独自一人走在那称作营地的废墟上,默然地望着那些士气大跌的楚兵。
记得在昨晚,屈塍还一心祈祷着魏军莫要犯傻,别瞧见楚营失火就犯傻地断定是可趁之机,因而率军前来夜袭,指使中了宰父亘的埋伏。
可如今。魏军并没有露面,但是屈塍却不由地犯起嘀咕来。
他想不通,想不通赵弘润为什么要他们这群降将想办法趁着楚营内乱的时候,趁机放火烧掉整个营寨。难道不是为了夜袭么?
若不是为了趁机夜袭,那又是出于什么目的呢?
不可否认,屈塍是一位善于思考的将领,但即便如此,此时此刻的他,亦不禁有些绕糊涂了。
此时。从“营地”外涌入一大波楚兵,判断数量至少两三万人。
屈塍抬头打量了几眼,忽然从那些楚兵中瞧见了大将宰父亘。
原来,这至少两三万名楚兵,正是宰父亘昨晚上埋伏在营地外不远林中的伏兵。
见此,屈塍连忙急步走过去向宰父亘见礼。
“宰父将军。”
“唔。”宰父亘早已瞧见屈塍的接近,见他主动向自己见礼,点点头,勉强挤出几分笑容:“魏军……没有来。”
听着宰父亘那句饱含着无尽怨念与遗憾的话语,屈塍心中暗暗好笑,但是脸上却露出几许愧疚之色,低声说道:“是屈某失察了,某原以为魏军会中计的……”
“这不关你的事。”宰父亘善意地拍了拍屈塍的肩膀,在瞧了瞧左右后,忽然压低声音说道:“即便此计未成,但若是能凭此使公子死心,暂时撤兵以待来年,也非是什么坏事。”
屈塍知道这才是宰父亘与连璧支持他这条计策的最根本原因,于是亦点了点头。
“对了,营内的损失如何?”宰父亘问道。
屈塍耸了耸肩,故作无可奈何地说道:“白白折腾了一宿,兵力损失差不多有万人,营寨更是……将军也瞧见了,全毁了,不过营内的一些粮草等辎重,都抢救出来了。”
“唔,如此说来损失的就是那近万的兵卒了。”宰父亘会意地点了点头。
其实他的想法与暘城君熊拓也类似,丢掉一座本来就准备舍弃的营寨,根本无足轻重,至于那近万在昨晚的变故中牺牲的士卒,宰父亘也不是很在意。
毕竟距离来年来春还有三个月之久,三个月的工夫足以将消息传至暘城君熊拓的领地,使领地内的将领官员们再组建一支数万人的军队。
他们大楚,有的是人众!
“对了,公子有说什么么?”
与屈塍一道向帅帐方向走了几步,宰父亘忽然问道。
屈塍会意,有些迟疑地说道:“熊拓大人已下令全军撤兵。不过据前来传令的亲卫透露,熊拓大人在帐内大发雷霆,砸坏了不少东西,将军多加注意。”
“唔。”宰父亘点点头。
其实他也晓得暘城君熊拓脾气不好。但是没办法,既然他已率军返回军中,就应当向熊拓复命,不管熊拓会不会在盛怒的情况下对他大骂。
此后。宰父亘便径直朝帅帐复命去了,而屈塍则是自顾自地打量那两三万昨夜埋伏在林外的宰父军。
不得不说,在天寒地冻的情况下在荒野外埋伏了一宿,这真的是一件很伤的事。
而更要命的是,他们埋伏了一宿。还没有丝毫收获,这使得那众多的宰父军士卒此刻普遍士气低迷,三五成群地围坐在一起默默地吃又硬又干的馒头,竟没有几个人有心情说话。
再仔细观瞧这些楚兵,只见他们一个个被夜里的寒风吹地面色发白,几无血色,甚至于有的士卒竟在不自觉地发抖。
见此,屈塍不由地幻想起来:这要是有一支魏军于此刻突然袭来,恐怕此时的楚军几无反抗之力。
但遗憾的是,魏军并么有如他所期待的那样突然袭来。
没过多久。整支楚军便放弃了这片已成为废墟之地的“营寨”,大军开拔,徐徐朝着西侧撤兵。
因为考虑到兵线纵长的问题,暘城君熊拓放弃了东边的西华县,打算让麾下仍有六万余数目的大军分散屯扎于临颍、召陵、西平三县。而之所以放弃西华县,是因为西华县在鄢水魏营的东面,距离楚军所占地的商水很远,俨然是一座孤立的城池,这不利于他们楚军防守。
趁着天色尚未大亮,憋着一肚子火的暘城君熊拓。率领着这六万余楚兵徐徐往西侧的穆山而去。
毕竟他也不是傻子,他自然明白,他麾下那些折腾了一宿的楚兵,眼下可不是那支魏军的对手。为了防止魏军得悉情况后前来追击,因此他在天色尚未大亮前便下令大军迅速向西撤退。
待等绕过西侧的那座穆山,他麾下目前六万大军便一分为三,由连璧率领一支军队屯扎于临颍,由宰父亘率另外一支军队屯驻于召陵,而他自己。则率领剩下的军队屯驻于西平,暂时避开战乱,好好休息一阵。
暘城君熊拓的确是有些疲倦了。
想当初他与平舆君熊琥二人,率领十六万大军进犯魏国,破城占地,势如破竹,那是何等的威风,可短短两个月的工夫,他麾下十六万大军便只剩下了六万人,甚至于,前有平舆君熊琥被抓,后有大将子车鱼战死。
熊拓感觉,那个魏国的肃王姬润一到鄢陵,他攻略魏国的战况就开始变得不利,各种不顺利。
而一想起那个魏国的肃王姬润,熊拓便感觉窝火。
似这种不按常理行动的家伙,让他感觉甚为疲惫,他至今都没有想明白,赵弘润究竟是出于什么原因,才会眼睁睁放过那样千载难逢的夜袭机会。
那是根本没有任何理由会放过的天赐良机啊!
熊拓跨坐在战马上,伸手揉了揉有些发酸了眉骨,抬头望向远处那座名为穆山的丘陵。
不知为何,他越发地瞧那座丘陵不顺眼。
很有可能是,待转过那座丘陵后,他麾下大军将一分为三,分散屯驻于各个城池。
这也意味着,他暘城君熊拓今年的战事,将暂时告一段落了。
他,被魏国那个年纪轻轻的肃王小子给挫败了。
『算了算了,待等来年开春,再跟那姬润小儿算账!』
暘城君熊拓恶狠狠地想着。
而就在这时,变故突生,只见那座穆山上射出无数箭矢,顿时间使毫无防备的楚兵伤亡惨重。
“杀!”
浚水军的军旗高高在山顶飘扬,一支装备精良埋伏于山林中的魏兵杀了出来,打了楚军一个措手不及。
『什么?魏军竟然在此设伏?!』
暘城君熊拓目瞪口呆,他万万没有料想到,赵弘润没有去夜袭他的楚军大营,竟然选择在他撤军的必经之路上设下了埋伏。
并且估算这兵力,魏军俨然是倾巢而动!(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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