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劫案的事,原本该是一家团圆的高兴时刻,每个人脸色却都有些凝重。到薛氏的筷子动了两下就放下了,薛锦宜陪着她回房。柴氏也没什么胃口,担心萧铎,但还是督促韦姌喝了一碗粥。胡丽妍虽然胃口很好,但皇后等人都没有多吃,她自然也只得忍着。
萧成璋陪着萧铎出府办事去了,因此没有在席间看见。
她从侍女那里听说了罗云英的事情,才知道今天来道贺的那个英气女子是萧成璋的心上人,还是个寡妇。她心里不是太舒服,想找他问一问。
胡丽妍知道男人有三妻四妾很正常,萧成璋又是祁王。可将来若是跟这样的女子共侍一夫,她的那些闺中密友们还不得笑话她?她可不想像长姐一样,因为与周嘉敏交好,现在京中的贵女们都没有人敢与她来往了。
晚些时候萧铎才回来,脸上有倦色。眼下真是到了内忧外患的时候,城中那两处寺庙依着韦姌的法子,找了几个明理的高僧去劝,劝了半日,总算肯搬了。解决了这一遭,他才能集中精神对付那帮胆大包天的匪徒。
他走到屋子前面,就看到侍女把沐浴的东西往外帮,屋子里有一股香气。他脱下外袍,看到榻上的案几放着新鲜的桃子,用袖子擦了擦就要往嘴里送。
“你等等!”韦姌从净室跑出来,及时制止。
萧铎维持着张嘴咬桃的动作,不解地望着她。
韦姌的头发都来不及擦干,湿漉漉地挂在身上。还好是夏日,也不打紧。她夺过萧铎手里的桃子,苦笑不得:“哪有人吃桃不剥皮就吃的?嫌不嫌脏?”说着已经用手指把皮一片片撕下来。桃子熟透了,也不难剥。
萧铎看着她玉白的手指在红粉的桃子上下翻转,越发想吃那粒桃子了,往后挪了下,让她坐在自己的身前。
“哪里这么多讲究?打战的时候,饿几天是常事。见到什么都往嘴里塞。”萧铎嘴上不以为意,实则很享受她的体贴细致。
桃肉粉嫩绵软,桃汁淌了韦姌满手都是。她将剥好皮的桃子递过去给萧铎,轻声道:“那是打战的时候,现在不是在家中吗?你懒说一声就是,我帮你剥。”
萧铎一口咬住桃子,韦姌趁势松了手,正要起身去洗,萧铎却抓着她的手腕,将手里的桃子取下来,将她的手指整个儿含进了嘴里吮吸着。韦姌惊住,要收回来已经来不及,手被他咬得很紧。
澡豆清爽的香气,还有花露的味道,接着就是甘甜的桃汁。萧铎的舌头又往下舔,碰到韦姌的手心。他的舌头湿哒哒的,还十分滚烫,韦姌想起了以前自己家中养的小狗,讨好主人的时候便是这样,忍不住笑了起来。
“笑什么?”萧铎把她的手舔干净了,不解地望着她。
“没什么,就是想起一种动物。”韦姌捂着嘴笑。
萧铎很快明白过来,目光一沉,将她整个人扑倒在榻上。韦姌禁不住他闹,一边躲一边求饶。萧铎到底是心疼她刚出月子,今日又已经要过,便只压着她道:“你这丫头,胆子越发大了。再过几年,岂不是要爬到我头上去?”
韦姌心想,再过几年你就是皇帝了。到时候后宫美人如云,不知道还不会有今日这样的光景了。当皇帝的确是好,他可以一展抱负,再没有人在旁边束手束脚。可是帝王家的夫妻啊,至亲至疏,连住都不在一处,谈何交心?她也不知两人将来到底会如何。
这样想着便有一丝惆怅染上眼底,萧铎将她抱入怀中,问道:“怎么了?我让你爬就是了。我这一生,除了父母,也就只许你压着我。”
韦姌的手指轻抓着萧铎后背上的衣服,眼眶微微发酸。罢了,不去想将来,珍惜当下便是。
“夫君,你还记得那个宁海么?他想邀我见一面,说知道些关于这次劫案的消息。”
先前在回大周的路上,韦姌与宁海有过几面之缘,但她多是在船舱之中,没有以真面目示之。萧铎去复州安排灾民的时候,还想过要招揽对方。韦姌对宁海的底细并不清楚,不敢私下赴约,便同萧铎商量。
“宁海也在澶州?”萧铎有几分意外。若说之前在复州遇到是偶然,澶州如今百废待兴,实在不是一个商人的好去处。看起来,此人并不像表面所见的那么简单。但萧铎几次与他打交道,也都看不出对方含有恶意。
“你想去见他?”
“恩,他约后日在城中的酒楼相见。想必他若直接见你,有诸多不便。不管他手中的线索有没有价值,我都想去见一见。”韦姌认真地看着萧铎,说道。心中还有一丝紧张,生怕萧铎一口否决了。
萧铎知道她心心念念的就是要帮忙,现在宁海主动找上门来,肯定是按耐不住的。他自己如今分/身乏术,又有很多人盯着,在府外的一举一动也许都会传到那些歹人的耳朵里,去见宁海的确不方便。
萧铎私心里是想把韦姌藏着掖着的,只要她乖乖地在家里相夫教子就好,可是以后呢?
若他走到那个位置……一个侯夫人能藏住,一个皇后还能藏住么?他连孟灵均那样巨大的威胁都不怕,更不会怕一个商人。
“去吧。带上李重进。”萧铎将手掌放在韦姌的头顶揉了揉。对一个人好有许多种方式,以前他觉得,他给的就是好的。但她并不是那种唯唯诺诺,只会躲在男人身后的女人。尤其是昨夜她对高僧们说的话,如今都传到李延思他们耳朵里去了。李延思对她赞不绝口,说可以把慧能说得无地自容,在澶州的和尚里头也是出名了。
现在他明白,让她做自己想做的事,并尽可能地帮她达成,才是真正地对她好。
韦姌原本以为还要争取一番,没想到萧铎这么容易就松了口。她将桃子拿起来,亲自塞到萧铎的嘴里,然后爬起来,高高兴兴地去净手了。
宁海约见的酒楼离萧家并不远。家中有客,韦姌不能外出太久,与柴氏说了一声,便轻车简从地出门了。
酒楼有上下两层,今日格外冷清。
阳月先走进去,跟小二说话。小二看了她身后一眼,一个人高马大的男子,一个戴着帏帽的女子,俯身道:“几位请稍等。”然后便跑到楼上去了。
韦姌轻轻掀开帏帽一角,对身后的李重进低声说道:“你一会儿就在一楼大堂等吧。”
为了不引人注意,李重进如今是仆人打扮。他应了是,就在大堂里随便找了处椅子坐下。萧铎交给他这等差事,的确是有些大材小用了。这些天那些被劫持的商贾家眷在澶州的官衙里闹翻了天,他看萧铎实在是顾不上来,还是勉为其难地来了。
谁叫之前他们结了梁子,李重进也不想再得罪萧铎。
不过片刻,小二就从楼上跑下来,躬身说道:“几位,楼上有请。”
阳月走在前面,韦姌跟在后面。这木楼梯有些年份了,走起来嘎吱作响。二楼并无包厢,与一楼相同,一览无遗。靠窗的位置有一位穿着宽袖袍服的男子,看到阳月和韦姌上来,起身道:“夫人,我们又见面了。”
韦姌吩咐阳月就在楼梯口那里守着,独自走过去。
宁海是个其貌不扬的男人,大概是搁在人海里,怎么都找不出来的那种。韦姌见惯了长得好看的男子,像宁海这样普通的,自然是没放在心上。要不是当时神技出现,预示了这个男人与孟灵均之间的关系,她大概很快就会把他忘了。
韦姌坐下来,并没有摘掉帏帽,径自说道:“宁先生是聪明人,我们就不拐弯抹角了吧?关于这次劫案的线索对我们来说很重要,还请先生不吝赐教。”
宁海一笑,提起桌上的茶壶倒了两杯茶:“作为故人,夫人就不好奇我为何会在澶州?”他的手腕上缠着一串檀木佛珠,每一颗上面都刻着不同字体的福字,每一个都有说法。珠子的表面十分光滑,想必是常年被人触摸的缘故。这种佛珠韦姌在蜀地见过,价值连城,一般人还真的买不起。
韦姌口气很平静:“先生若想说,我自然洗耳恭听。先生若不想说,我也不强求。”宁海是商人,商人无利不图。就算他手上真的有什么线索,恐怕也不会轻易交出来。
“我此行来大周,有些公事,也有些私事。前阵子听闻故人在此,特地赶来一会。故人有急事离开,临行前托我对夫人照看一二,我想想别的事帮不上,也就这一桩了。”宁海温和地说道。他是个没有棱角的男子,圆滑世故,言谈得体。若不是因为神技的预示,韦姌也不会对他有这么深的防备。
等一下,他所说的故人是……
“你认识顾慎之?”韦姌马上反应过来。顾慎之做药材生意,难免会结实五湖四海的人。
宁海点了点头:“正是。所以夫人不用担心我另有所图,只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罢了。”他从怀中取出一张折好的纸包,推到韦姌面前,“被挟持的人中,恰好也有我的朋友。我的这个朋友平时爱好摆弄些香料,而他身上所带的这款香料又很特别。”
韦姌展开纸包闻了闻,的确是很独特的香气,有些像顾慎之以前调的神思香。闻过之后就不会忘了。
“他被劫持之后,我就收到消息了,也一直在暗中寻找。我的眼线说,在澶州的清丰县,一个人身上有这种香味。他跟踪之后,发现对方在一个村庄里落脚。这是具体的位置。”他又从袖子里拿出一小块羊皮地图递给韦姌。
韦姌没想到他已经将实情调查得这么清楚,刚要开口询问,宁海又说道:“我的眼线虽广,但都是些手无缚鸡之力的平民。对方人数不少,又把抓走的人分散在几处看押,我不敢贸然动手,怕坏了大事。你们若要人指引,就在当地寻一个姓王的教书先生,拿着这个羊皮地图给他,他自会帮忙。”
韦姌知道有很多商人手眼通天,可没想到这人竟如此神通广大,明命是蜀人,却可以把手伸到大周一个州的县来。这种能力,不得不让人忌惮。
她道了谢,将东西都收好,好奇地问道:“先生如此相帮,就因为和顾慎之是朋友?在蜀国的时候,你并不知他是我的朋友吧?”
宁海大笑了两声,摸着手腕上的佛珠说道:“夫人不必对我有如此的戒心。在蜀国之时,我们的确是有些缘分。我只是个生意人,四海为家,平日里喜好交友。顾慎之是其中一个。此次,我只希望由官府出手,能够妥善解决此事,顺利救出我的朋友。”
韦姌还想问问他,到底是不是孟灵均派来的,有何意图。但这人行走四方,见识广泛,为人世故老练,想必问不出什么来。她起身说道:“先生住在何处?事成之后,备薄礼酬谢。”
宁海摆了摆手:“我还有些事要办,不会在澶州久留。能帮上夫人便好。”
韦姌便没再说什么,施礼告辞。
这样的人,是朋友最好。若是敌人,还真得提醒萧铎担心。166阅读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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