韦姌住在宣华苑已经有一段时日,蜀地湿冷,室内炭火整日不熄。因她吃不惯蜀菜,孟灵均特意找了中原来的厨子,每日负责她的膳食。下朝之后,孟灵均都会来她这里,有时候他在下面批阅奏折,她则在楼上看书。
从这里看出去,摩珂池像一面被打磨光滑的宝镜,湖边的花红柳绿都像镶嵌在镜子边上的彩色宝石。在阳光的照耀下,湖面泛着金光,犹如洒了把星屑。摩珂池的确很美,但韦姌更想念的是京城的那条汴河,以及汴河两岸的风光。
晚上孟灵均便与她同室而眠,只不过不同塌而已。
刚来宣华苑的那日,孟灵均的确是想与她同睡的。她在路上行了几日,关在玉辂里,只能睡觉。到了成都之后,也是被直接抱进宣华苑的。宣华苑的宫人早就接到高士由的命令,将里外打扫一新,只看到他们丰神俊秀的皇上像阵风一样刮进了攒花楼,很多人只来得及看到龙袍的一角,纷纷惋惜。
他们的皇上,可是整个蜀国最好看的人。为了看他一眼,多少女子自愿进宫当宫女。
韦姌睡得并不踏实,夜里醒来,发现自己被孟灵均抱在怀里,同床共枕。他身上浓郁的龙涎香跟萧铎身上的味道完全不一样。而且他瘦弱,抱起来的感觉基本都是骨头,萧铎则有很结实的胸肌。
韦姌按了按额头,要坐起来,孟灵均却扣着她的腰不让:“别乱动,我不会做什么,让我抱着你就好。”
她知道硬碰硬的不行。若是自己一个人倒无所谓,但是肚子里的这个,不能有任何闪失。现在她是鱼肉,要懂得适当示弱。纵然对象是孟灵均,也是个成年男人,还是一国之主。
“你不是有洁癖吗?我几日没有沐浴更衣,我这样……你不难受?”韦姌幽幽地叹了口气,问道。
孟灵均的洁癖比她还严重,在九黎的时候韦姌就发现了。毕竟自小养尊处优,跟萧铎那样泥里滚过来的不一样。孟灵均每日至少要沐浴两次,连韦姌用摸过兔子的手碰他,他也会皱眉头。也就是韦姌还能碰碰他,换了旁人他早就躲开了。
刚刚一回来,孟灵均让宫女给韦姌换衣服,他自己则立刻跑去沐浴了。
“你要沐浴?我叫宫人去准备。”孟灵均终于爬起来,撩开床帐出去,外间有低沉的说话声,韦姌总算松了口气。
小圆也到了宣华苑,仍是被指派来贴身伺候韦姌。韦姌挺喜欢这个小姑娘,做事尽责,性子活泼。韦姌沐浴的空隙儿,小圆说:“夫人的皮肤真好。我们蜀地多出美女,但奴婢还没有见过能跟夫人相比的。”
韦姌随口问道:“你们皇上后宫中的美人多吗?”
小圆连忙摆手说:“不多的!至今也不过是张昭容一个,还是太后帮皇上强纳的。倒是有很多人爱慕皇上,但皇上从不近女色,奴婢第一次看见他对一个人这么好……”口气中还有几分羡慕。
韦姌没有说话,擦干净身体穿好衣服走出去。孟灵均正坐在床上看书,她则停在屋中间,并没有走过去,而是对左右言道:“你们都先下去吧。”
“是。”宫女们整齐地应声,恭敬地退了出去。
韦姌静静地看着孟灵均精致如画的眉眼,犹如从一块玉石里头雕凿出来的棱角,玉面莹润有光。当初在九黎的时候,她便是被这好皮囊跟他身上的气质给骗了,情不自禁地想要靠近他。时隔几年,仍是觉得这人极好看。
孟灵均觉察到韦姌的目光,笑了笑,抬起眼眸:“姌姌在看什么?在看我么?”
韦姌连忙收回目光,低头清咳了一声:“我们来谈个条件,如何?”
孟灵均已经起身走过来,韦姌连忙后退:“你,你站在那儿别动!能不能好好听我说几句话!”
孟灵均依言停下脚步,歪头看着她。她人已经在这里,他本可以为所欲为。但为了照顾她的身体,也不敢逼得太急。他甚是怀念当初在他身边叽叽喳喳的那个小姑娘,嫁给萧铎之后,性子倒是完全磨成了另一幅样子。
“我答应你,我不逃走,也尽量不忤逆你。但是我不愿意的情况下,你不能碰我。你若是同意,我可以好好呆在此处。你若是不同意,这条命我就不要了。”韦姌语出惊人。她其实是有恃无恐,料定孟灵均不敢对她如何。她现在手上还有什么呢?也只有拿自己谈条件了。
孟灵均不怒反笑,摇了摇头:“姌姌,你威胁我?”
韦姌却认真地将他望着,好像站在悬崖边被逼急了的小鹿,他再逼得紧一些,她就是粉身碎骨也不怕的。她虽然外表柔弱,骨子里却有几分决绝和倔强,不似寻常女子。最后孟灵均妥协,拿了被子去睡塌。
那之后,两人虽然同屋但泾渭分明。韦姌也的确做到了尽量不忤逆孟灵均,陪着他用膳,批阅奏折,偶尔还会被邀手谈一局。她下棋很烂,孟灵均却很耐心地教她。人要得到东西,必须付出代价。这是她能争取到的最好的相处方式了。
不久,孟灵均便封她为宣华夫人,动静不可谓不大。小圆很高兴地跑来告诉她,还说若不是太后坚决反对,孟灵均未出丧期,不宜封后,恐怕下来的就是一道立后的旨意了。
韦姌叹了一声,摸摸肚子,大周那边应该会得到消息吧?萧铎此时在何处呢?
她并不是一个依附男人的小女人,可自他去年离家出征到现在,他们已经分开得太久了,思念就像藤蔓,爬满她的心房。男儿志在四方,征战天下,她不过是个微不足道的女人,自然不敢奢望萧铎会在这样的非常时期放下一切来蜀地寻她。可心中难免还是存在着些许希望。也许与他胸中的国家百姓相比,自己也曾有一时浮于他的心上。
他或许会派魏绪他们来寻她吧?
“夫人!”宫女疾步前来,面上惊慌,“太……太后的凤驾来了!要您过去。还说您若不过去,她就直接过来攒花楼。”
韦姌立刻站起来,知道该来的终究会来。孟灵均今日出城去巡视,太后挑这个时候来,定是来者不善。孟灵均早上走的时候,特意告诫她,无论谁来都不可前去相见。可对方是太后,孟灵均的生母,她既然能进来,自己不去见就能躲过去么?
“夫人莫去。”小圆小声提醒道。
“你们的太后是个很可怕的人吗?”韦姌问道。
小圆摇了摇头:“太后吃斋念佛的,不太管俗事了。估计是因皇上太看重夫人,太后才来的。太后为皇上纳了一位昭容,至今没有圆房。”
韦姌扶着小圆站起来,吩咐道:“既如此,还是去见见吧。有些话与她说清楚也好。”
……
太后和张丽华在暖阁里等候,张丽华跪在太后的脚边,恳求道:“母后,我们还是回去吧!若是被皇上知道了,恐怕会怪罪的。夫人她身怀六甲,万一……臣妾实在不想看见您与皇上母子不睦了。”
太后将她拉起来,威严地说道:“哀家是皇上的亲母,皇上的女人哀家还见不得了?那女人若是不识相,不肯来见,哀家便亲自去攒花楼找她!哀家倒要看看是哪里来的妖女,迷惑了皇上的心智!丽华,你就是太贤惠了,所以才看不住皇上!”
张丽华没说话,可心里如何不委屈?想她身为大司空之女,相貌身世才华哪个不是蜀国头挑的?皇上少时还夸过她的歌喉动听,宛若天籁。怎知她长大之后,却再也没有机会唱歌给皇上听。她其实也想看看这位宣华夫人究竟是何方神圣,竟能将皇上迷惑至此。
太后甚少来宣华苑,尤其是先皇驾崩之后,未免故地重游,伤情悲怀,每每过宣华苑而不入。宣华苑里头的宫人们都小心地伺候着,焚香煮茶,但谁也不敢去攒花楼那边通报,只战战兢兢地在暖阁里来去。毕竟皇上走的时候特意交代过了,夫人不可有一点闪失,否则这里的人都是死罪。
太后渐渐坐至焦躁,正欲发火的时候,宫人在外面说道:“宣华夫人求见太后。”
太后板起面容,沉声道:“叫她进来。”
面前雕花的半扇门开启,先是一截湖绿色的裙子进来,上面绣着散花,而后朝上是长及脚踝的一袭浅色暗纹的披风,上好的白色狐毛滚边,一直延伸到身后的帽沿,而胜雪的狐毛烘托的容颜,曜若春华。随着她的到来,满室生辉,仿佛一下到了阳春三月。
太后亦是系出名门,见过不少的绝世佳人,看见韦姌的那刻,竟失了会儿神,恍惚间以为看到了从画中走出的神女。直到韦姌在她面前吃力地跪下,她情不自禁地说道:“你有身子,免了吧。”
韦姌惊讶地望了她一眼,看到她手上挂着串紫檀佛珠,的确是信佛之人,连忙说:“谢太后。”
太后出口之后就有些后悔了,但话既已出口,也没有再收回的道理。她没让韦姌坐下,说道:“哀家听闻皇上日日往你这里跑,张昭容都许久未曾见到他的面。后宫讲究个雨露均沾,哀家劝皇上不肯听,便亲自来见你。你有了身子,伺候皇上不便,如何不肯给旁人机会?”
韦姌恭敬道:“太后明鉴,我并没有霸占皇上的意思。皇上每日来我这里,也非我所愿。我已经几次三番劝过皇上,奈何人微言轻,皇上不肯听,我也无能为力。”
张丽华听了这话,心中不是滋味。自己怎么盼都盼不到皇上到她宫中,听此女的意思,还是皇上粘着她了?可这女子的相貌当真是叫人惊艳,张丽华自视甚高,也不得不甘拜下风。她是正儿八经的名门千金,自小家教甚严,言行举止都经过苛刻的训练,毫不夸张地说,可以当成是后宫的模范。可眼前的这名女子,丝毫不像是来自民间,举手投足间都透出一股高贵大气,来头只怕不简单。
偏偏她怎么打听,都打听不出此女的来历。沈骁的嘴巴严得一点口风都不肯透露。
太后面色不佳,冷笑一声:“你说自己人微言轻?你可知你多大的架子,连哀家要见你,都屡遭皇上阻拦。今日要不是他出城巡视,哀家还不知道何时才能见到你。你腹中的孩子,不是皇上的吧?”
扶着韦姌的小圆手一抖,屋中众人噤若寒蝉。韦姌却从容地回道:“不是。”
“你好大的胆子,竟敢来混淆皇室的血统!”太后狠狠地拍了下桌子,众人都跪了下来,伏于地面,齐声道:“太后息怒!”
韦姌也跪下来道:“太后明鉴,这个孩子,我从未想让皇上认下,何来混淆皇室血统一说?我来蜀地,并非我本意。皇上册封,我无法抗拒。我……”
“住口!皇上肯宠幸你,是你几辈子修来的福气。你这般心不甘情不愿的,难道皇上还配不起你了?孩子你可以生下,但绝不能留在皇室。我这便留一个嬷嬷在你身边,等孩子出世以后,将它抱走,送到好人家寄养便是。你的过去哀家也不计较,你再为皇上生一个真正的龙嗣。这件事你亲自去同皇上说,就说是你自己的意思。”
韦姌摇了摇头:“太后,我不能答应您。但我可以离开这里,求您成全。”
太后自觉对这个女子已经很是纵容。来历不明的野种,允许她生下,还不计较她的过去,她还有何不满意的?应该欣然应允才是。哪想到她竟敢拒绝?顿时心口冒火:“你是皇上的女人,离开这里,要到哪里去?这个孩子不能留,你别逼哀家!”
韦姌下意识地护住肚子。这时太后身边走上来一个妇人来。那妇人生得一副尖酸刻薄的模样,挤眉弄眼道:“太后放心,区区小事,包在老身的身上!这月份有些大了,直接打掉恐怕不行,不如服用些催产的药,将胎生出来……”
太后有些不忍心,毕竟是一条生命。可这个孩子的存在,让她如鲠在喉。
“不可以!”韦姌听得心惊肉跳,猛地站起来,也不知道哪来的力气,使劲推开身后的宫人,一下子跑了出去。
太后惊道:“都愣着干什么,去把她抓回来!”
韦姌一想到刚才那妇人的模样,就知道是后宫中颇有手段的嬷嬷,什么坏事都做得出来。她本来就不是孟灵均的妃子,更不属于这里,怎么可能任她们宰割?她奔跑在素日里散步的石子小路上,着急地寻找沈骁的身影,连柳条抽到她的脸颊,她都丝毫不觉,只是拼命往前跑。
身后追逐她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她觉得腹中隐隐有些疼痛,脚步不由地慢下来。
她捂着肚子,终于看到沈骁带人巡逻到这边,吃力地跑过去,抓着沈骁的手臂,声若游丝:“沈统领,救命,救我的孩子……”
话还未说话,人已经倒在了沈骁的怀里。
沈骁抱住韦姌,看到太后身边的陈嬷嬷带人追过来,立刻正色道:“你们要干什么!”
陈嬷嬷认得沈骁,便说道:“沈统领,老身也是奉了太后的旨意……”
“血!夫人的裙子上有血!”追过来的小圆捂着嘴大声尖叫。沈骁心往下一沉,连忙把韦姌打横抱起来,侧头对身后的人说:“去请白御医,快!”
陈嬷嬷抬臂欲拦,沈骁大声吼道:“这是皇嗣!若有个三长两短,你十条命都不够赔的!还不给我滚开!”
陈嬷嬷被他吓住,收回了手。他也懒得废话,抱着韦姌直直跑向攒花楼,留下湖边一群目瞪口呆的人。
皇嗣?这孩子真的是皇上的龙子不成?
……
白御医气喘吁吁地提着药箱奔进了攒花楼,他这辈子从来没跑得这么快过,眼冒金星。他每日都给韦姌诊脉,知道她身体好得很,怎会突然见血?
他进了楼看见太后,明显地一怔,太后道:“不用多礼,快上去看看吧。”白御医应诺,立刻“噔噔噔”地跑上楼了。
太后屏退左右,只让张丽华留下,面容严肃地看着沈骁:“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沈骁跪在太后面前,知道隐瞒不住,索性如实以告:“太后可记得,当年皇上被逆贼谋害,失踪过一段日子?”
太后点了点头:“听说是被九黎的一个巫女所救。皇上很喜欢那名女子,但那女子最后嫁给了大汉……现在应该叫大周了,大周的皇子萧铎,是么?”
沈骁抱拳道:“您可知楼上的那位,正是九黎的巫女,萧铎的正妻。而她腹中的孩子,是萧铎的骨肉!”
太后瞠目结舌,一下子立了起来:“你……你此话可当真?”
“末将不敢有丝毫的隐瞒。这孩子若是男孩儿,便是萧铎的嫡长子,更是大周皇室的皇长孙。若是她们母子有何差池,恐怕蜀国会有大祸!周朝的皇帝,恐怕第一个就不会答应。皇上将此事瞒下多日,就是不想周朝那边得到消息。”
太后惊呼一声,差点没有站稳。震惊之中的张丽华回过神来,连忙上前扶住。她就说寻常的女子怎会如此姿仪出众,原来竟是萧铎的妻子。这下可真是糟了。
……
孟灵均早上离开宣华苑之后,心中就惴惴不安,本来巡视的工程要大半日才能结束,他却只看了半日,剩下交给臣子,就匆匆下令返回了。半路上,高士由急冲冲地来报。
话说一半,孟灵均直接下了御辇,急声道:“现在人如何了?”
“不……不知道……”高士由擦了把额头上的汗。他收到消息,急急忙忙地赶来,也没来得及详细打听。
“备马!”孟灵均高声道。高士由愣了一下,皇上可不经常骑马。
“朕说备马你听不见吗!”孟灵均几乎是吼道。他甚少如此疾言厉色,左右宫人,护卫甚至官员都觉得很奇怪。
片刻之后,一骑白马当先,像离弦的箭一样冲了出去。
孟灵均骑马进了宣华苑,宫人沿途跪了一地。皇家园林是不可骑马的,高士由可没那么大的胆子,在宣华苑门口就下了马,一路小跑着跟进来。
孟灵均直接停在攒花楼的门外,也顾不上拴马,着急地往里面冲。太后和张丽华还在一楼,看到孟灵均进来,两个人都有些心虚。太后还来不及说话,孟灵均已经行礼,然后径自上楼了。
一名宫女抽身,连忙来拦他:“皇上,见血了不吉利,您不能进去。”
“走开!”孟灵均一把挥开她,径自走到屏风后面,坐在床边。韦姌紧皱着眉头,脸上全是汗水。白御医正在下针,脸上的汗水不比韦姌少。他看到孟灵均要行礼,孟灵均道:“不必多礼,救人要紧。务必确保母子平安。”
白御医应了声,又让医女往韦姌的嘴里放了一块参片。
不断有泪水从韦姌的眼角滑落,她双手紧抓着身下的床褥,十分痛苦。口中□□着:“夫君……救我……”
孟灵均的身体僵住,握着她的手道:“我在这儿。”
韦姌意识模糊,泪水汹涌而下:“夫君,好疼……你为什么一直不来……”
孟灵均只觉心如刀绞,摸着她的头,柔声道:“不怕,我来晚了,我会保护你和孩子。没事了。”
这句话神奇地安抚了韦姌。她哭了一会儿,大概也是累了,侧头沉沉地睡了过去。白皙的小脸失了血色,如雪莲般晶莹剔透。孟灵均用帕子为她擦汗,低头亲了一下她的眼皮,嘴唇沾染了她睫毛上的湿意,口中十分苦涩。
白御医惊诧,连忙移开目光,用袖子擦了脸上的汗:“皇上,孩子保住了。”
“白御医辛苦了,去休息吧。”
白御医告退,孟灵均的一只手却还被韦姌紧紧地抓着。她醒时不曾亲近过他一次,他们同住一屋,却觉得两人之间犹如隔着山海。此刻,因为把他错认成萧铎,她才这样放心地依赖。
他的确深爱着她,只要她想,他便是不坐这个皇帝又如何?
可眼下,他第一次产生了怀疑。如果她这么想回到萧铎的身边,他强行留着她,不过是留着一个空空的躯壳罢了。他纵然可以给她最好的一切,但若不是她想要的,这一切又有何意义?
她多久,没对自己笑过了。
他苦笑,而那个她心心念念的人,眼下又在何方?
作者有话要说:下一章,某人应该就能见到老婆了。166阅读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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