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理由实在是太无厘头了,这是冯啸辰在这一刻萌生出来的念头。
辰宇公司雇的一名浦江退休工人,他的儿子因为要感谢自己,而向自己透露交大化工系的内情,这个反射弧大得让人难以置信啊。
不过,既然人家主动来向自己反映情况,而自己也的确需要了解化工系的情况,那么当然还是应当洗耳恭听的。冯啸辰点点头道:“如果是这样,那我就先谢谢你了。你跟我说说看,王宏泰老师这边到底出了什么问题。”
“王老师的经费被其他老师挪用了。”严寒说道,接着,他便把自己了解到的情况一五一十地向冯啸辰述说了一遍,同时还告诉冯啸辰,系里有不少老师和学生对于这件事情是很不满的,只是因为事不关己,也不便主动出来反对。
“如果是这样的情况,王老师完全可以向我们反映啊。”冯啸辰听罢,有些纳闷地说道,“课题由谁申请下来,经费就由谁支配,这是惯例了。我们当初给这个课题拨50万的经费,就是因为看好王宏泰老师的研究计划。这笔钱是专门用于这个课题的,怎么能够挪作他用呢?”
严寒道:“这个我就不清楚了。我向王老师提过几回,建议他向你们反映一下情况,他好像有些顾虑。听其他同学说,王老师正在申报副教授,可能也是怕得罪了高主任和屈教授他们吧。”
“嗯,我明白了。”冯啸辰道,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说的就是王宏泰这种情况吧。王宏泰当然可以向重装办告状,让重装办出面来帮他讨回经费,但这样一来,他就把系里的领导和权威们给得罪了,以后评职称之类的都要受到刁难。重装办不可能把王宏泰调到其他单位去,所以王宏泰有顾虑也是可以理解的。
“小严,既然是这样,你现在把这个情况反映给我们,我们也有些为难啊。如果我拿着这件事去找化工系的领导谈,化工系的领导会不会认为是王老师向我们报告了此事,从而对王老师不利呢?”冯啸辰试探着问道。
严寒脸上有些为难之色,说道:“冯处长,这个问题我也没有考虑好。现在的情况就是王老师的研究没有办法做下去,我前期是跟着王老师一起做这个项目的,关于下一阶段的实验设计,我也参加了讨论。如果没有足够的经费支持,下一阶段工作肯定是做不了的。我觉得,国家投入了这么多钱,如果这个项目做不出来,实在是太可惜了。”
“是啊。”冯啸辰皱起了眉头,一时也有些难以抉择。如果不在乎王宏泰日后的处境,他当然可以直接去找高辛未,以重装办的名义进行交涉,甚至闹到学校层面上去也是可以的。可这样一来,王宏泰的处境就困难了,就算经费能够全部到他手上,系领导对他有意见,他的工作也很难开展下去,最终还是会影响到项目的成败。
这时候,服务员把酒菜都端过来了,冯啸辰向严寒招呼了一声,道:“小严,这件事容我再考虑一下,咱们先吃饭吧。很高兴认识你,希望以后还能继续合作,来,咱们先碰一杯。”
“谢谢冯处长。”严寒很是乖巧地双手捧起啤酒杯,和冯啸辰碰了一下杯,然后皱着眉咕嘟咕嘟地喝完了。他说过家里的经济不是特别宽裕,估计平日里也很少有出来喝啤酒的机会,这回算是舍命陪君子了。
两个人一边吃喝,一边聊起了一些闲话。严寒从父亲那里听到不少关于冯啸辰的传说,在没见到冯啸辰之前就已经对他很崇拜了。如今见到真人,虽然没聊几句话,但他还是能够很明显地感觉到冯啸辰身上流露出来的一种特殊气质,这或许就是人们常说的“王八之气”了,……呃,好吧,其实是王霸之气。
从王宏泰的事情引申出来,严寒对于国内的科研环境颇有一些失望,进而也产生了一些愤世的情绪,和这个年代里许多人一样,话里话外不经意间便会带上一句“咱们中国如何如何”之类的牢骚。冯啸辰却是对国家前途很有一些信心的,针对严寒的牢骚,他开解道:
“小严,没必要有太多的情绪。其实,任何一个时代,任何一个国家,都难免会有一些不尽人意的事情,我们应当多看一些积极的方面。比如说,王宏泰老师就非常不错,在这样困难的条件下,他还是在想方设法地做事,没有随波逐流。还有你自己,面对不正之风敢于仗义直言,而且据你说,你们同学中间有很多人也是支持王老师的。这不都是咱们国家的希望吗?”
“可是,看着这些事情,真的让人很灰心啊。我们很多同学都说如果能出国,就要尽量出国去,省得成天看这些乌烟瘴气的事情。”严寒说道。
冯啸辰道:“如果有机会出国去开开眼界,学习一些先进技术,当然是很好的。但如果把出国当成逃避,就不对了。这个国家是咱们自己的,就算有什么问题,咱们也应当是去改变它,而不是一走了之。如果像你们这样优秀的年轻人都走了,国家怎么办?”
严寒看着冯啸辰,好奇地问道:“冯处长,我看您的年龄和我也差不多少,最多也就是比我大三四岁吧?你怎么就会对国家这么有信心呢?”
冯啸辰笑了,他没有问严寒的年龄,按上大学的时间算下来,估计严寒和他应当是同岁的。不过,也许是因为当干部的缘故,他看起来的确要比同龄人大那么几岁。至于说为什么对国家这么有信心,恐怕真不能用年龄来解释,真正的原因在于冯啸辰是一名穿越者,有着对历史的前瞻性。
80年代初,国家在逐步走向开放,国人对外面的世界了解得越来越多,心理上的落差也变得越来越大。在开放国门之前,大家还可以欺骗自己说资本主义是腐朽的、没落的,资本主义国家里的工人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只有我们自己才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但打开国门之后,大家突然发现国外并不像从前媒体里说的那样糟糕,相反,西方发达国家有着高度的物质文明和精神文明,西方一个普通工人的家里都有空调、电冰箱和小汽车,根本谈不上什么水深火热。
再至于说国外的技术,就更是令人目眩了。我们搞了30多年的工业建设,到头来还是不得不从国外引进技术。什么60万千瓦火电机组、30万吨合成氨等等,都是人家在60年代就已经掌握的技术,而我们却还要依赖进口。
面对着这样的差距,大多数人都是十分悲观的。认为中国将永远落后的人不在少数,即便是有点志气、有些勇气的人,也只是希望在50年或者100年之后能够达到人家的水平,不敢奢望更好的结果。
只有像冯啸辰这样的穿越者,才知道中国会以什么样的高速度发展起来。80年代乃至90年代对中国的种种悲观预言,到了新世纪都逐渐变成了笑话。以2017年的心态去看1984年的中国,绝对不会失望的感觉,相反,还会觉得处处都是生机和活力,处处都是建功立业的机会。
但这些事情,冯啸辰是没法跟严寒说的,他只能把自己接触过的一些案例讲出来给严寒听,诸如胥文良、杜晓迪、阮福根、董岩等等,这些人都在自己的岗位上兢兢业业,做出了非凡的成绩。严寒平时只在学校里,少有机会了解这些产业界的情况,听冯啸辰一说,也不禁感慨万千,心甚向往。
“唉,人家都在认真地做事,我们化工系的这些老师怎么就尽在搞这些名堂。冯处长,实在不行,你们就把给化工系的经费全部冻结起来,谁也别想用了。”严寒愤愤不平地说道。
“那怎么行。”冯啸辰道,“化工系也不只是王老师这一项目,还有其他几位老师也有项目,他们的项目进展倒是挺顺利的,我们没有理由冻结他们的经费,……咦,这倒是一个不错的主意呢。”
冯啸辰说到一半,突然脑子里闪过一个念头。
“小严,你刚才说你们研究生都知道王宏泰老师的事情,你是指你们化工系的研究生,还是全校的研究生?”冯啸辰问道。
严寒道:“当然是我们化工系的研究生。不过外系也有一些同学知道的,因为我们化工系的同学和外系同学也有往来,有同乡,还有处对象的,有时候就会说起来的。”
“你有没有办法让全校的研究生都知道这件事?”冯啸辰道,“不需要太多的细节,只要说化工系有位老师承接了国家重装办的课题,结果完成情况非常不理想,重装办的领导很不满意。要想办法让他们知道这件事,并且把这个消息传到他们各自的导师那里去。”
“这件事不难,包在我身上了!”严寒拍着胸脯,向冯啸辰保证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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