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位,”就在这时,黄半山忽然停下手里的活计,朝着四方拱了拱手,朗声说道,“大家伙可能是头一次见到我。我叫黄半山,来自京城。这次来江城本来是想跟马三甲先生切磋一下瓷器修补技艺。可惜的是,马先生手上有伤,只能让徒弟代劳,不过据马先生讲,他这位高徒跟他学艺多年,完全可以代表他。所以,一会我要是侥幸胜出,大家伙可别说我胜之不武。”
什么叫做“胜之不武”?
这意思就是说这场比试他赢定了。他旁边的王大平听他这番话后,气得脸上青白交加,显得十分激动,握着画笔的手都不由自主地颤抖了起来。
“得了吧,”围观者大都是马三甲的好友,听到黄半山大放厥词,当然不满了,“废话一大箩筐,还是等比试完了再啰嗦。”
“就是……马老jishu精湛,王师傅跟随马老学艺多年,得到真传,就凭你那几下,还想赢?我看还是赶紧滚蛋吧!”
黄半山说完之后,就立即开始作色操作,对众人的冷嘲热讽充耳不闻。
“这个黄半山相当厉害。”刘琦有些担忧地说道,“不仅jishu精湛,配料出色,还精通心理战……王大平已经受到了影响。”
罗平今天是大开眼界,心里不由地暗道,“姜还是老的辣啊。”
他看了一眼旁边的马三甲,只见他脸色铁青,双眉紧皱,早已不见了先前的云淡风轻,看上去,对王大平似乎颇为担忧。
现场的情况确实正朝着他担忧的方向发展。
黄半山握起画笔后,下笔如有神,没多大功夫,瓷瓶上缺损的青花团案逐一恢复,色彩均匀,浑然一体,远观根本就看不出这是一件刚刚修补haode物件。
反观另一边的王大平,下笔时力道控制稍显不稳,有多处显得不够圆润,经过反复修改,才逐渐完成了整个瓷瓶上的作色工作,时间上比黄半山已经晚了将近十分钟。
黄半山看着他笨拙地样子,嘴角露出一丝轻蔑的笑容,现场也变得鸦雀无声,不复有刚才的喧闹跟嘲讽。
大家都是明眼人,他们两人水平高低,修复haode瓷瓶优劣一目了然。没多久,在人群里传来窃窃低语,都说马老这次可是赔了夫人又折兵,“江城瓷器修补第一人”的牌匾保不住了。
按照传统程序,修补haode物件起码要放置一段时间,等到所有粘合剂、腻子,还有表面的色料完全干燥以后,才能真正地看出物件修补得如何。
不过,在行家眼里,不需要这么繁琐,修补得如何,看一眼就可以知道了。黄半山等王大平修补完成后,走到他的操作台前看了一眼,露出一丝冷笑。
而王大平也走到相邻的工作台前看了眼黄半山的作品,一股冷汗忽然从后背上冒了出来,大脑里一片空白。
“输了,我竟然输了。”
他喃喃低语,踉跄着退了两步,差点摔倒。
罗平随着刘琦和马三甲走到操作台前,两件经过修补的瓷瓶粗看上去相差无几,但是细看,可以看出王大平修补的这件色彩不够均匀,细节处稍显得粗糙了一些,与黄半山修补的那件高下立判。
马三甲仍然比较镇定,但是本就黝黑的脸上,郁色浓郁,看得出来,他是非常的失望。
只看了一眼,他双眼发黑,若不是罗平见机得快,扶了他一把,估计会晕倒在地。
黄半山看见他的表情,笑得更加猖狂,随着围拢过来的人越来越多,他走到大厅中央大声说道,“各位,大家都是行家,这两件瓷瓶修补得怎么样,估计大家已经得出了答案。我现在揭掉这块牌匾,应该都没有意见了吧。”
众人默不作声,纷纷摇头叹息,只有黄半山的徒弟丁力大声叫好。
顺着黄半山的手指,罗平看见了墙壁上的那块巨大的牌匾。
黑漆雕木,朱红大字,上面刻有“江城瓷器修补第一人”等几个大字。挂在雪白墙壁上,古朴大气,气势不凡。
马三甲也在看着这块牌匾,想当年,他历经多场比试,一举夺魁,从此在江城收藏界享有崇高声誉……可是,今天之后,一切都将化为乌有。
他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今天自己会失去这块代表着他全部荣誉的牌匾。他的呼吸逐渐粗重起来,身体轻轻地颤抖,显得非常激动。
就在这时,刘琦紧紧握住他不停颤抖的胳膊,低声道,“老马,不要激动,保重身体要紧。”
马三甲已经六十多了,身上有多处旧疾,激动之下,若是旧病复发,那就是雪上加霜,恐怕黄半山会更加得意了。
有了老友的安抚,马三甲重重地叹息了一声,逐渐从激动中走了出来,承认了自己一方落败的事实。
他黝黑的脸上,挂满了落寞与沧桑,仿佛在瞬间苍老了许多。
黄半山瞧见马三甲的神情,嘴角露出一丝讥笑,继续说道,“都说马大师作色所用的色料拥有独门秘方,调配出来的颜色不仅经久不衰,而且与原件能保持高度一致,我看也不过如此啊!”
说完这些,他瞟了眼马三甲有伤的右手,继续讥讽道,“说什么手受了伤,我看是害怕输才找的这个借口吧……什么秘法,什么独特配方,全都是吹牛吹出来的。”
字字诛心,句句伤人。现场却无人能反驳,压抑地沉默着。
马三甲气得浑身直哆嗦,颤抖地右手指着黄半山不停颤抖,因为过度激动竟然一时失声了。
黄半山脸上露出得意的笑容,指挥着丁力去取墙壁上的牌匾。
“等一下。”
就在这时,一个声音从众人身后冒了出来。
罗平面朝黄半山冷笑道,“你真的以为你赢了吗?”
正围拢在黄半山身边的众人一齐回头,看向罗平。马三甲跟刘琦也诧异地看着他,对他这番话充满了疑惑。
“小伙子,我看你年纪轻轻,恐怕还不太懂得瓷器修补这门jishu。不过在场的很多人都是这里面的行家好手,刚才,他们已经仔细鉴定过了,我赢得这场比试是毫无疑问的。”
黄半山显得相当自负,并且把罗平当成了不懂行的楞小子。说完这些后,继续指挥着丁力从墙上去取那牌匾。
“是吗?我是外行不假,可是连我这个外行都能看出来是你输了,你怎么讲。”
黄半山见他啰嗦,不想再搭理他。可是离着罗平较近的一个人又走到操作台前看了一眼,轻轻地“咦”了一声,惊讶地喊道,“怎么会这样?”
众人诧异不已,纷纷围了过来,再次看向两个瓷瓶。
“裂开了,竟然裂开了。”有人惊呼。
“快看,王师傅修补的这只竟然比刚才要圆润多了,颜色也变得均匀了!”
一阵阵惊呼声让黄半山心里充满了疑问,他拨开众人,回到紧挨在一起的两个工作台前。只看了一眼,他的脸色忽然大变,赶紧低头凑在自己修复的那只瓷瓶跟前,圆睁着眼睛看个不停。
只见在这只瓷瓶的修补处,仔细观察就会发现有许多头发丝般细碎的裂口,看上去,像是在晾干过程中发生了开裂的情况。
“不可能,不可能!”他忽然大叫一声,转身抓住罗平胸前衣服,狰狞地吼道,“是不是你搞得鬼,说,是不是?”
罗平冷笑一声,挥手打掉他的手,“我一个外行,能搞什么鬼?而且就算你的那只瓶子不出问题,你今天也赢不了,不信你就去看看另外那只瓷瓶。”
黄半山将信将疑地凑到另外一只瓷瓶面前,只看了一眼,他的眼睛就再也离不开了。盯着这只瓷瓶喃喃道,“怎么可能,刚才我亲眼见到作色部分颜色一塌糊涂,怎么会变得这么均匀!”
“哼,就你那点水平当然搞不懂了!”罗平在一旁揶揄道,“我听马老说了,他所用的作色材料不同于一般材料,在晾干过程中会发生微妙变化。”
围观众人发出一声惊呼,为这惊天逆转惊叹不已,也从罗平的话里窥见到了马三甲的一丝秘法,纷纷激动起来。
马三甲跟刘琦也凑到操作台前仔细看了看,然后俩人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的眼睛里看出了一丝惊骇和疑惑。
听到罗平说出这样一番话,向来耿直的马三甲忍不住就要出声否认,却被刘琦一把拉住,朝他摇了摇头。
马三甲当然明白刘琦的意思。虽然不明白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但是目前的情况显然朝着有利于他这一面发展。
为了保住牌匾,他只好默认了罗平的说法。紧接着,他听见众人的惊呼声,老脸微烫,如果不是脸色黝黑,只怕已经看得出来脸上的涨红之色。
罗平朝他们这边看了一眼,微微点了点头,示意他们放心,继续说道,“马老技艺精湛,享誉多年,有自己的独门秘方并不奇怪。反倒是你们师徒二人,竟然想靠着三脚猫的jishu,利用投机取巧的办法毁掉老艺术家一生的荣誉,真是用心险恶。”
围观众人大声叫好,纷纷喊道,“骗子,还不快滚。”
黄半山气得浑身哆嗦,很快就两眼发黑,当场晕了过去。他的徒弟丁力赶紧跑过来扶他起来,掐了一会人中穴,黄半山才慢慢醒转。
他挣扎着站了起来,朝着马三甲抱拳说道,“马师傅jishu精湛,我甘拜下风。”
说完,转身就走,眨眼的工夫,就跟丁力离开了瓷器修补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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